陈丹青木心一边被神化,一边仍然被看不起

六年前的今天,木心在故乡乌镇逝世。早前凤凰网文化为纪念这位大师,拍摄了纪录片《归来的局外人》。

“我58岁经历了木心的死,这是一堂课。”年,陈丹青接受凤凰文化专访,对着镜头袒露出他的生死课题。2年前,在乌镇西栅甫落成的木心美术馆里,62岁的陈丹青再次接受凤凰文化的专访。那一次他知道,木心已入梦。

几十年桀骜名声在外,陈丹青却让我们觉出他已多了一份让灵魂安身生立命的平和,不肯再事事沾身,轻易针砭。他将自己定义为木心美术馆的建设者,虔诚求问“我怎么能够做的更好一点?”他希望自己从谈论木心的高台上退隐,“你们多听听其他人讲木心”。

“这是他的命”,木心一课经年,陈丹青明白世上有许多珍重事比爱憎更大。建设,承担,守住,传续……陈丹青说,“我是个老人了,我可以平静的做这些事。”

以下内容来自对陈丹青的专访,听他来聊聊木心这位大师。虽然大陆认识木心刚过十年,但提起他,不该只懂“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木心纪录片《归来的局外人》

不是我一个人在用情,是一群年轻人在用情

凤凰网文化:中国美术馆的副馆长张子康先生说话很实在,他说对这个木心美术馆的感受就是四个字:用心、用情,区别于其他的美术馆。你怎么理解他所说的“用心、用情”?

陈丹青:我很谢谢他这个评价,因为用心的活我相信在其他美术馆一定有,一定有看得出来,但是不一定有情,有情的话我也看到过,可是不知道怎么用心。你比方中国遍地都有老画家、老作家的纪念馆、美术馆都有的,那么做这个馆的人,有些就是家属、孩子、晚辈在那做,有些是门生,或者是当地政府,其实也都放了感情在里面,非常想做好,但是所谓用心它是一个其实是一个技术要求,而且要很懂怎么用心才会出什么效果。所以子康是不但实在,而且他很懂,他知道一个馆怎么叫做用心,怎么叫做用情。

陈丹青在木心美术馆开幕现场

你看我这些团队里的年轻人,其中有四个都是木心的晚年的小朋友,他们对木心的感情跟我还不太一样,等于是爷爷。我在很多小事情上很惊讶,他们是这么在乎这个老头子,比我要在乎,真的,这个情是我都没有的,我都没有的。你要是知道这里面都有说不完的细节,比方什么东西拿出去,不拿出去,小代(注:木心生前照料者,乌镇员工)的意见非常强烈,坚持不可以拿出去,我们得说服他。

纪念馆就发生过这样的事情,当我请他把眼镜、钢笔放在那的时候,他很久不说话,我知道他不愿意拿出来,因为这是他每天经手的事情,他要伺候先生,他不愿意拿给大家看,那这个关他现在过了,他愿意拿出来了,可是每次取出来试着摆的时候,他的那种虔敬,那种担心,我不会像他那么担心,我是蛮粗鲁的人,我的细心是另外一种细心。所以这不是我一个人在用情,是一群年轻人在用情,包括那些没有见过木心的人,后来介入进来的,他会带进这个气氛里头去,他也会当件事情去做。

凤凰网文化:小代、小杨之前一直在照料木心先生,现在调到美术馆来,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木心

陈丹青:是我的意思,因为我跟你说,所有老艺术家、老作家到晚年都有一个问题,就是底下的孩子或者是学生,他得找一个牢靠的、可靠的人交代后事,每个老艺术家都有。大家会认为我是木心最相信的一个人,而且木心临死把他的所有东西都交给我和陈向宏来处理,那么陈向宏没有得到木心一张纸片,除了写给他的一封信,他从来没给先生要过画,但是他成立了木心基金会,把画全部挪到基金会,然后造了个美术馆,把基金会的这些画全部放进去,这是他做的。

就是当初我是不是决定他们就是但问题是这只是我和向宏之间的事情,向宏今后能做,因为他工程上的事太多,他就等于对我很放心,这次纪念馆你来做,美术馆你来做,但问题是我只是一个人,我也要人帮忙的,木心要我帮忙,我也要人帮忙,那毫无疑问我在木心暮年看到这两个忠心耿耿的小伙子,我第一想到的就是他们。就是小代、小杨还有一位小匡(匡文兵),小匡也是决定性的人物,他是我的文学老师,就是我所有木心要查阅其他文学著作,要查阅,或者我弄错了,全是他在管,他几分钟就可以把正确的资料交给我。

对我来说,他们可遇不可求,可遇不可求,差不多在先生逝世的那个时候,他们俩像孤儿一样,我走的时候哭的非常伤心。我说你们不要吵架,他们就一直看着这个晚晴小筑(注:木心晚年定居地),一直等我回来开始做那个纪念馆,三间空房间,一个板凳,一个烟灰缸,一杯茶,然后小代就拿着尺开始量,一边量一边我就开始画图纸,就这样一件一件做起来。然后纪念馆做完我已经很放心了,你们跟我到美术馆,小代、小匡都是要走的人,他们在乌镇,小代待了十年了,小匡待了四年,他们正当年轻,当然要出去看世界,去找新的饭碗,我说你们走我不留你们,但你们帮我把美术馆做出来,他们做出来了,我一个人绝对做不了的。

木心美术馆

我终于梦到木心,我盼他“鬼魂归来”

凤凰网文化:昨天我们跟童明先生聊天的时候,他有一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就是期待木心的那个鬼魂归来,我说为什么,他说我们巴不得他鬼魂归来。你上次也对我说过,木心去世之后,反而总是梦不到他,也讲到所以中国会有鬼故事出来。很想知道两年又过去了,有没有梦到过木心?

陈丹青:我去年在维也纳梦到过他一次,4月份的时候,非常短,但是立刻就惊醒了,但是我梦到他的样子,包括他火化的时候,我看到他开门走出来,都是我跟他最多来往的那段时间,也就是60出头,不是他老了以后的样子。你们得经历过这个才会有感触,此前有个人告诉我他有好朋友走了,很想梦到他,很想他变成个鬼,然后见见他,我当时不会有体会,现在我有体会了,因为中国人说一个人死了,叫没有了,这个说的很好,他真的没有了,一个没有的东西人要找嘛,找不到就会你变成鬼也好。没有了。

凤凰网文化:你过去几年一直在忙木心美术馆的建设,单独去故居跟先生相处的时间还有吗?

陈丹青:那不会,我没有那么浪漫、伤感,没有,都是在做事情。尤其在做纪念馆的时候,我每天要在木心这个花园里面进进出出,一会就得去房间里去翻点东西,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的。没有,我相信我现在要是二三十岁,我可能会让自己扮演一个很哀伤的角色,现在我一定不会,一定不会,就是我是个成人了,是个老人了,可以很平静地去做这些事情。

凤凰网文化:现在木心美术馆跟木心纪念馆都有了,而且分别位于乌镇的东西两栅,可不可以说木心先生已经真正安顿在乌镇了?

陈丹青:可以这么说,因为昨天巫鸿说了一句话,非常对,他说都是偶然嘛,命运嘛,一个艺术家一段历史可以完全消失,你再也找不回来了。但是一切真的都是天意,怎么会有一个乌镇的出现,弄成今天这个样子,如果乌镇还没有改造,第一先生不会回来,就算回来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但现在都发生了,一东一西,一个纪念馆,一个美术馆,照老话来说所谓告慰在天之灵。

但是先生也未必就是要这个,他晚年一直在想身前身后事,我想他最在乎的还是所谓壮志未酬,最在乎的是这个。我也亲眼看到他发昏以后,一个人就一生写的东西就扔下了,如果没有人保管,没有人把他收起来,你去想吧,二楼那个馆有两个大柜子,其中有一幅画是朝霞,我用在大广告上面,这是被他扔掉的一幅画,然后我问小代这是怎么回事,他说他有一堆纸要清扫,他就把他扔在那里,那小代看看不错,就拿回放回他的案子,他说怎么又捡回来,他说还好你别扔了,看看可以。过几天他有把它扔过去,还是幸亏小代收起来了,我把这个过程写在那个展墙上。

木心画作《成人的童话》

再有就是他烧过稿子,因为他们冬天是在一个火炉里取暖,就是楼上那个客厅,通常都是小杨在点火,然后他就跑回房间拿出一大摞,一张张往里扔,就烧掉了。据小代回忆大概年的样子,所以我这次专门布置了一个展柜,就是全是他的碎稿,很杂乱的碎稿,把它堆起来,其他都放得平平整整,经过选择,这个就无法选择了,因为他的写作很奇怪的,就是不标明日期,也不归档,不归类,就是杂处在一起。

两岸谈论木心,心态全不一样

凤凰网文化:台湾的陈英德先生重新激发了木心的创作,痖弦在《联合文学》创刊号上刊登他的文章、作品,为什么木心反而在台湾率先获得承认?

陈丹青:陈英德很有作用,当然第一个是陈英德,后来接着马上在纽约的其他报人立刻就发现这个人,然后就跟他要稿子。我记得的是《华侨日报》,还有香港的《中报》,还有美国的《世界日报》,还有《中国时报》,差不多这几家报纸在那几年里面,几乎每周都有木心的文章和诗刊登。重要的倒不是木心有稿子给他们,而是那是一个微妙的时刻,从年到年蒋经国去世,整个台湾解严,蛮微妙的一个时刻,这段日子里台湾绝大部分读书人不知道对岸的文学。当时改革开放以后第一批文学也还没有到那去,阿城当时也还没过去,阿城是到年、年《棋王》什么才介绍到台湾去,也是迅速就轰动。此前就有一个木心,陈英德就是第一个把稿子寄给痖弦的人,后来有《华侨日报》的副刊主编,也是寄过去,还有一个《中报》的曹又方,迅速就在那几年火起来了。

我想这里面一个是台湾的文学场有那么一个语境一直在,此前有张爱玲、金庸,所有你能想得到的这些作家,余光中,还有那些诗人,包括痖弦,这个文学活动没有断过。再有一个就是,隔绝这么久,当然很想知道对岸的人在做什么,我想木心是个特殊的例子,他正好出去了。这一段其实还需要有个人整理的,为什么在那段时间会有?

张爱玲

所以你翻回去看看木心纪念专号第二集和第三集,你看一看就有一位叫刘道一的年轻人,他个人征集了大概有十多位文学人对木心的评价和回顾。其中有好几位在当年是高中生和大学生,现在他们变成岛内比较重要的作家、撰稿人、主编、诗人。就像木心讲的他的读者在长大,在成长,他们现在也才看清那段时间,尤其是痖弦给了这么特殊的版面,所谓散文个展,这个对他们自己岛内的作家都从来没有这样过,那其实是个传奇,很有意思的。

我相信除了刚刚改革开放前后这段时间,大陆对对岸的文艺特别感兴趣,像邓丽君、三毛、李敖,有一股台湾风吹过来,因为当时大陆刚刚过了文革,非常荒凉。但很快大陆自己的文学起来了,到了九十年代新世纪,大陆文学的量起来了,还有它的内容上非常丰富,而且立刻被世界各国翻译,那个时候一个比重就换过来了。

那时候台湾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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