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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灿灿:“为什么要做陈丹青”

张浩文采访

罗颖图

当代唐人艺术中心、崔灿灿

春夏之际,崔灿灿曾发表过一篇采访陈丹青的文章,开头写到:“采访陈丹青是挑战性的工作。我必须快速甄别他的‘完美回答’中,哪些是洞见,逻辑,营养;哪些是迂回,转移,诡辩,或许他在反射我提问的无理和疏失。来回折腾、交锋,既是了解他,也是认清自己的过程。”同样的话用来形容采访崔灿灿的感受也基本适用。我们一边要警惕被他单方面灌输,又不能忽视他的回答。

陈丹青(右)与崔灿灿(左)在陈丹青工作室采访现场

年初,崔灿灿曾剧透年底要为某大名鼎鼎的画家策划回顾展。10月底,这位大名鼎鼎的画家陈丹青即将举办迄今最大个展“退步-”消息一经发布,推文阅读量迅速突破10万+。高流量的同时,质疑声也蜂拥而至。令我们好奇的是作为策展人又是如何看待这些争议的?年尾,崔灿灿再度接受我们采访,回答“为什么要做陈丹青”这一看似简单的问题。

陈丹青(左)与崔灿灿(右)

出生于年的崔灿灿今年才32岁,比陈丹青小34岁,与“退步”的起点年也相去19年。但访谈中显露出来的老练与久经沙场的陈丹青相比,似乎一点都不逊色。在采访过程中他不断提及自己的分裂、挣扎与痛苦,让人不免觉得有些许自我包装的嫌疑。但这种感觉或许于他而言是真实存在的吧,他确实已经回不去当初做“夜走黑桥”时的“纯粹”。他说当他知道一件事情的好坏时,做事就开始为了发表的有效,这是无能为力的,可能得益于其之时却又深受其害。

年,崔灿灿依旧折腾不止,东奔西走,像扭得很紧的发条人,策划了十六七个展览,不断地希望超越过去的自己,而话题与争议也从未在他身上褪去。他执拗、分裂、表达起来相当亢奋,拥有雄辩的激情与口才,但他的工作室冷冷清清,整洁却也乏味,看不到太多个人色彩的东西,唯一带点生活气息的可能是门口那株早早就立起来的圣诞树。当我们问他“今年有什么事情让你快乐时”,他说买了新书架,把放在桌子上的书放了进去。

延伸阅读:「Hi人物」崔灿灿一个分裂的县城青年,路子到底有多广?

崔灿灿与陈丹青在布展现场

“退步”只是一个状态词

Hi艺术(以下简写为Hi):有人说“退步”是说陈丹青越画越差,也有人说是在换一种方式夸陈丹青进步。你认为呢?

崔:都可以,或者还有更多的意思在里面。我觉得一个好的展览就是信息要多元,一个好的展览名字也是,既要从这个人出发,有紧密联系,但又要有多义性和开放性解读的空间,会有各种“歧义”,这是选这个名字的初衷。“退步”只是一个状态词,我怎么可能用一个词总结陈丹青的50年呢?

Hi:你给展览取名为“退步”,意味着已经承认“退步”,也意味着别人的批评是无意义的?

崔:大家都可以批评,但有没有“意义”是个结果问题。很多人跟我说最近有谁批评了这个展览,问我为什么不回应?我说第一,我说什么并不重要,我起了展览的名字叫“退步”,别人说这就是“退步”,我没什么好辩解的。第二,我在文章里写了退步更深层的意思了,就不会再回应了。如果有具有洞见的观点,我非常愿意读,也愿意反思一下我的观点。但我看到的都是一些零星的老问题,像是后来的作品不如西藏组图画的好,像是陈丹青炒作,虚伪等等。没做这个展览之前,往前数10年,这种观点你去网上也能看到一大片,都是陈词滥调。可能三篇批评文章里,有20个观点是在说这件事,我觉得没必要回应,我也不能说它对展览有啥意义。

当代唐人艺术中心“退步”展览现场

Hi:那你想表达的“退步”深层意思是什么?

崔:“退步”是一个代称,一个象征。我做陈丹青的展览是在“讲述历史的变化”,一个人从文革画家退步到个人画家的过程。这其实和画无关,画只是观察的手段,不是结论,它的结论和我们如何判断历史、现实的变化有关。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这个历史也是为了借古寓今,也可以说是一个反问,看看我们从年到今天发生了什么?今年大家不都在谈纪念吗?这不也是个参与谈论的好时间吗?

“退步”的英文翻译是“退开”(stepback)的意思,躲得远远的。你看他参加过什么展览吗?很少,他既不进当代圈,也不在美协、学院系统里。所以“退步”或是“退开”问的是,躲开好不好?不进任何集体和体制好不好?如何理解“个人画家”里的“个人”和“画家”。而“退步”的深意,也是在谈论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在今天的价值,谈论艺术自由和伦理正义在今天应该如何认识。

当代唐人艺术中心“退步”展览现场

开幕当天人山人海

Hi:除了作品本身,这个展览引起争议的点还有什么?

崔:标题“退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这是我作为策划人希望讨论生效。也因为陈丹青、唐人和我三者的组合让这件事变得争议更大,三者也缺一不可。如果陈丹青在一个美术馆做展览,大家对他商业这块的批评就会变少。如果这个展览不是我策划,而是换了一位老先生,大家也觉得理所当然。

对陈丹青而言这个展览是在美术馆,还是在画廊是没太多区别的。这是一个有意思的事情,我们什么时候会去判断画廊和美术馆的重要程度呢?就是你心中总有一个所谓的学术的“规则和制度”,觉得美术馆比画廊好,在一个大画廊做就比在一个小画廊做要好。艺术家越了解这一套制度,越有一套成功学的规划,这是一个体制带来的问题,也好也不好。排除了商业性,也导致了我们的领域越小,体制化越强烈。但大众反而因为业余,对这些是没有太多概念的。

陈丹青《15岁》23×15.5cm布面油画

陈丹青《刚过60岁》×92.5cm布面油画

公共领域需要他们的声音

Hi:光一篇展览预告的推文就超过了十万+,很难有艺术家能超越这个流量吧?

崔:很少吧。我特意在网上查了一下,陈丹青很多文章都是这个数,他每年都有几篇十万+。另一个阅读大流量的艺术家是艾未未,几年前在唐人和常青画廊同时举办展览那次的阅读量大概8万多,推特和脸书上的远超这个数量几十倍。

Hi:陈丹青的流量更多是画家之外的身份带来的?

崔:艺术家在两个层面存在:一是作品,另一个层面是艺术家的声音。有一类艺术家其实并不太需要艺术,但是公共领域需要他们的声音,他们代表了艺术领域对公共社会的参与,比如陈丹青和艾未未。因为他们曾经在某些特定的时期,做过艺术和公共领域的桥梁,发表过一些重要的观点和公共言论。

过去我们理解陈丹青都是局限在一个小圈子的狭隘层面——陈丹青是一个公知而不是画画的。但从社会领域来说,大家对这个公知的识别,也包含画家的身份。其实,画家的身份,对他的公共言论影响很大,陈丹青在年左右回国之后,在很多本书里都表述了自己的艺术观点,有着非常大的影响,特别是在大众还不爱去美术馆、没有网红展、出国不便利的时代。更重要的是“艺术家自由”的这个概念,对启发读者的独立意识和反叛意识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但在艺术领域里,对陈丹青的“艺术观点”的研究,却几乎是没有的,也从未受重视。许多人都只愿意停留在,从年西藏组图问世后,那个持续了几十年的陈词滥调,有着艺术圈最大“正见”的“偏见”,越画越差。

陈丹青《西藏组画-进城(一)》52.5×78.4cm纸本油画

陈丹青《西藏组画-母与子》54×78.7cm纸本油画

Hi:你觉得是画家,还是公知的身份成就了陈丹青?

崔:我觉得是他的写作、思考和批判性的言论。我后来发现大众没有多少人知道《西藏组图》,只是艺术圈的人和那个年代的人在说。

有些人只忙着做自己的作品,而有些人的“作品”是对这个系统做出反馈。比如陈丹青曾经批评美术教育体制和美协体制,在那个时期远比一张好画重要。有一篇文章写得很好,意思是说陈丹青在年已经示范了如何做“一滴水”,当每个人都做好这“一滴水”的时候,这条大河就能改变我们的历史和现实。年,艺术领域的许多人都没有意识的时候,陈丹青作为一个自由的个体、具有历史视野和判断力的艺术家开始跟公众社会发生了深远的关系。其实在今天,“艺术面向大众”和“网红展”,就是要干这个事,要潜移默化的影响。可是十年前,我们整个艺术展览跟公众是没有多少关系的,它一直是特别小众的事情。

Hi:在给陈丹青策划展览之前,你对他是什么印象?

崔:和很多人一样,只是对他有一个印象。这个印象就是我知道他画过《西藏组图》,他曾经以一个在美国的“中国画家”这种象征性的神话人物存在,回国之后画过书,又以公共言论存在。一个人一生可以转变很多角色,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不同领域里,并且始终有人谈论他,而这种谈论又是建立在某种印象之上。为什么我要这么说?其实陈丹青在艺术领域一直是活在大家印象里的,没有多少人了解他的工作。如果没有唐人的这次展览,其实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也看不到之后的太多画。但最有趣的往往是,一个停留在大众印象中的人,对他的批评往往又是最多的。更有意思的事,越年轻的人,反而越喜欢他。

陈丹青《西藏组画-牧羊人》80×52cm布面油画

Hi:你怎么看他被公认的巅峰之作《西藏组图》?

崔:我一直不理解大家对《西藏组图》的美学痴迷和怀念,多腐败的一种感受。虽然画得很好,在美术史上很重要。那同样寓意着一个封闭的社会、没有自由表达的语境、没有更多选择的一群画家,模仿了法国现实主义手法,就在中国引起了轰动。那个光够亮的原因,也或许是因为他周围够黑。我很厌恶只有一束光亮的漆黑时代。大家总是觉得《西藏组图》很好,就像中国传统文化被一些人一解释全是风花雪月,可是封建、伤害、苦难去哪里了?《西藏组图》不应该是当代艺术最反对的东西吗?怎么成了标准了?所以,我前面说画重要,但又不重要,因为我从不这样理解一张画。就像,我会从布朗库西(ConstantinBrancusi)的雕塑里,会从黑人女性的头像里,去想象那个殖民时代的掠夺和当时的社会处境。我始终相信艺术史是历史的一部分,它不是孤立的美学史。所以我偏爱作品流露的信息,而不是技法。

陈丹青《巴洛克群像之二》×cm布面油画

陈丹青《明人与鲁本斯》76×cm布面油画

陈丹青《书帖丛林之二》×cm布面油画

Hi:你更喜欢他的哪个系列?

崔:我更喜欢“画册”系列。因为它富含信息,就跟我进大都会博物馆的感觉一样,将各种文明汇集在一起。但我认为陈丹青的绘画技法很好,特别是在“画册”系列里,他找到了最匹配的语言。我不相信孤立的技法,我相信想法和实现想法的最好方式,就是“最好技法”。但大家可能会觉得“画册”系列在题材上不够新。陈丹青始终有一种两难,传统圈觉得《西藏组图》非常好,就要画这种作品,“画册”不是个题材;但当代圈又觉得题材,太过于保守和趣味化。

Hi:通过这次合作你有什么意外的发现?

崔:很逗的一个想法就是:他怎么画那么多画?他怎么这么勤快?我之前一直认为他可能在写书,现在发现这个展览只是他绘画的十分之一。而且最好玩的是,我去过他画室很多次,但我总觉得他没画室,他在我的感受中,没画室也没书房,就是一个背手走过来的人。我也不知道为啥有这种感觉。

陈丹青《淳化阁与梵高之二》×cm布面油画

陈丹青《连篇毕加索》×cm布面油画

在他身上看到我将来可能遭遇的问题

Hi:除了画廊合作的因素,你给陈丹青策展的理由是什么?

崔:第一,他影响力很大,信息量也非常大,身份非常多,符合我的兴趣点;第二,我对所有未成形的、未被定义的事物都有非常浓厚的兴趣,我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什么是未成形?就是有各种争议的、毁誉参半的就是未成形,时常被说起、但又是模糊印象的,所有未成型的事物都会激起我的好奇心。这也是很多人质疑,你一个做当代艺术的策划人,为什么想做陈丹青呢?我好多访谈里都反复说一个观点,一个事情可以好,可以差,但不可以平庸。我一直在践行这个,我没有门户之分,也没那么多不能逾越的偏见,所以我的脑海里只有好坏,没有门类。我在喜好上,尊重自己,不尊重厚望。

第三,陈丹青是一个包含了非常多的历史和艺术信息的人,从年-年,整整51年的历史,这太吸引我了。没有几个人能像他那样少年得志,靠一张画就能产生那么大的影响。当我面对陈丹青的时候,就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他激起了你的野心,你的冒险精神,还有你要“干大事、大课题”的理想。你面对的是一段漫长的历史,一段你不了解的人和事,这是非常神奇的事情。我和陈丹青年龄相差三十多岁,他当过知青,在中央美院读过书,在美国留学过,辞过职……他身上有各种点,但是当你面对他和了解他的时候,发现不是枯燥的文献,而是生动的、鲜活的,既是一段历史又是一个人,但是他同样能让你作为一个策划人,感觉到激情和新奇始终是存在的。

换句话来形容,一个未经过矛盾和挣扎的世界观是无趣的,陈丹青绝对是一个复杂的人,有趣的,一个极为丰富的案例,他涉及的人、事、圈子、故事,太多了。当然还有一点,我想学点啥,比如怎么写作,怎么解决很多事,我在他身上看到很多我将来可能遭遇的一些问题。

陈丹青《佛洛伦萨群像》.4×.6cm布面油画年

陈丹青《他俩是一个模特》×cm布面油画

陈丹青《假花》×cm布面油画

Hi:什么问题?

崔:比如有人跟陈丹青说,你就是不如从前画得好了。可能十年后,别人也会跟我说,你就是“夜走黑桥”做得最好。比如我想摆脱艺术体制,跟更大的公共系统发生关系,那陈丹青今天就是一个案例。比如,我的分裂感是继续持续下去,还是要控制控制,这都是可以参考的地方。

他画他的趣味

Hi:在香港唐人的展览开幕后,你和陈丹青有过一次公开对谈,你也用到“迂回”这个词来形容他的回答。你的采访方法是什么?

崔:陈丹青擅长把一个问题谈得很多,范围很大。但作为采访者,我很偏执,他不回答,我就再问一次,来回地问。他有一套自己看待世界的方式,我也有一套追问世界的方式。

Hi:他为什么选择模特写生这种方式?虽然他也承认自己受到刘小东的启发,但难免被拿出来做比较。

崔:其实刘小东是延续了历史重大题材的脉络,只不过以往的重大题材是红光亮,刘小东画的是普通人所折射的当代苦难,比如三峡、太湖、难民,没有歌颂,视野和题材也变得更广阔了,像是纪录片中现实主义和一种直冲式的私摄影。陈丹青其实也有现实主义的因素,只不过他可能潜意识里从美学先入手,这可能是钟爱古典主义和洛可可隐藏的习惯,画的是一些他感兴趣的、好看的模特,他有一套自己的趣味。这个趣味一定程度上增加了画面上的装饰感和修养、规矩,却也丢掉了一种野的、乱来的现场感,这可能是刘小东擅长的。

陈丹青《红色西服》×cm布面油画

陈丹青《扮成新娘的艺校男生》.5×cm布面油画

陈丹青《扮演亨利八世的老人》.5×cm布面油彩

Hi:展览还展出了一些他的习作,有人说习作就不应该放在所谓的“回顾展”里面去,你怎么看?

崔:这个问题非常有意思。这是传统的古典艺术和现实主义里的概念,即艺术家的“习作”是为了创作一张巨作或重大题材,“习作”似乎是没有更高的价值。但是在陈丹青近期作品里,早就放弃了现实主义里的雄心巨制,这也是前面说的他从文革画家变成了个人画家,他想画什么就画什么,绘画今天还有固定的标准吗?或者还需要讨论标准这个事吗?

很多当代画家,一生都在画“习作”,绘画发展到今天为的是美学平权,趣味平权,立场差异。德拉克洛瓦(EugèneDelacroix)的巨作颂赞了法国七月革命、去特权、颂赞自由和平等。但在无形之中,也瓦解了自己,为日后的美学平权、现代主义开始强调的个人性、当代艺术批判的传统艺术的特权,早早埋下了伏笔。换句话说,西藏组图不也是吗?它的出现,它所象征的艺术的自觉、个人的自觉,不也应该在之后断送自己吗?虽然,我们可以说画的很好,但成就它的时代,不应该早早结束吗?

所以,即便是面对西藏组图,我也没有想过哪件是习作,哪件是创作,对我来说全部都是信息。就像短篇小说、或者长篇小说里面不同的句子,我把不同的句字组成了故事,而这个故事是描述某种历史发生,并通过这种历史发生成为一面镜子,来引喻我们今天的现状到底是什么,我们该怀念什么,不该怀念什么。

陈丹青《第一幅静物画》12.2×20.5cm纸本油画15岁

陈丹青《朝圣的牧女》37.2×25.5cm纸本油画

一个人是没有最核心问题的

Hi:陈丹青经常强调:绘画是一件过去时的事情。但他同时又在进行。类似这种矛盾的话和事,他总是在同时进行。你是如何理解的?

崔:我也问过陈丹青这个问题。他回答的大意好像是,他觉得画画的都是右派,也不在绘画里倾注太多野心。我其实后来想想,他的回答很诚实。看着是分裂的,但其实是我的问题,预设了一个人必须完整,必须德行统一,只能干一件事。一定程度上,我问的这个问题,是一个古典底色的逻辑。

有时候,我会想,在中国很多的评判,是带有革命清教徒式诉求的。我也会有,就像喝红酒,就不是无产阶级的这种言论,你怎么去理解?古典观要求一个人言行合一,人是被要求的;现代和后现代观里的个人是流动的,去标准的,就应该是多样和多向的,这才是真实的。如果一个人说自己只有单一口音,只有一个坚定不移的目标,我反倒觉得他很虚伪,但也许真有这种圣徒和神话。

或者正是这种真实的矛盾感,回答了前面说的,为什么喜欢他的年轻人居多。

陈丹青《泪水洒满丰收田》×cm布面油画年23岁陈丹青《白求恩》布面油画64×84cm岁

Hi:陈丹青似乎在表演一种直爽、粗俗,也扮演公知,但是给我们的感觉就像剥洋葱,剥完也不知道核心是什么?

崔:我觉得一个人是没有最核心的问题的,只是无数表象,没有本质这回事。这些表象的发生,取决于关系。

比如,在一个暮气沉沉的教育会上,陈丹青说他厌烦现有的教育制度,你觉得他是表演吗?他就是厌烦教育制度,他替很多人说出了问题和事实,和沉默相比,他肯定直爽。换一个场合,他说绘画过时了,他觉得就是这样。绘画不是在一点点的退守吗?和18世纪相比,绘画对社会变化的作用,肯定过时了,这不是常识吗?

如果用“扮演”这个词,就意味着他骨子里言行不一。因为古典的人认为一个人只应该有一种角色,只能有一种价值观和生活观来指导他的人生,他是个文人,就要文气,他是个粗人,才能直爽。而这个生活观将成为控制一切的教条。但我从不相信任何的教条,这是后现代和面对真实处境给我的影响。

陈丹青《江北地主》54×39cm纸本油画

陈丹青《江北农民》48.4×33.7cm布面油画

Hi:陈丹青因为“公知”的身份与大众的连接更为紧密,你觉得这是艺术家个人走向公共领域的唯一途径吗?

崔:不是唯一,但他作为一滴水,提供了一种途径。也多了一种艺术改变现实,打破僵局的可能。

Hi:你是想打破一种体制化,试图建立跟公众的联系吗?

崔:我这几年做的展览,一直在试图建立跟公共社会的联系。我们最终在做什么?恰恰是陈丹青的多重身份,让这个“危机”被挑明了,假如艺术家只存在和西方大展览之间的点对点的关系,只有某一个艺术家跟卡塞尔的关系、跟大美术馆的关系,它需要一层层的过关。可是谁关心周围和临近呢,自己所处的现实和社会怎么样了?

就像外卖带来的一个问题,我们跟“餐厅”之间成了点与点的关系,与它周围、临近的圈层关系消失了,我们似乎纯洁地活在无菌艺术里,活在一个脱节的目的地里。如果我们说展览作为一个细胞的话,其实是你得把这个细胞放在一个培养器里面,看一看,试一试,让它跟别的细胞不断产生关系,成为一个复杂、有机的菌群,这是一个展览的效应。如果一个展览不指向公共诉求、在地的左右诉求,只在美学层面去讨论的话,我觉得这不是策划人干的事。

一个展览,最重要的就是能够引发话题和讨论,甚至你能通过一个特殊的案例,让大家重新看待一段历史、一段距离。如果没有陈丹青这个展览,可能没有人会讨论年、年中国到底发生了什么。至少在艺术领域,陈丹青激活了我们对《西藏组图》之后所发生的种种想象。

陈丹青《皮鞋与皮靴》56×71cm布面油画

陈丹青《皮鞋》40.8×50.9cm布面油画0

Hi:给陈丹青策展这事给你带来的影响是什么?

崔:流量把话题扩大化了,你不再对小圈子说话,交谈的领域变大了,想参与的事也变多了。当然,被更多人知道了,微博也涨了一些粉丝,写作也进步了一小点,知道了很多故事,哈哈。

Hi:今年策了多少个展?你觉得你的年度好展览是哪几个?

崔:十六七个左右,和去年差不多。每年我都不停地希望自己能够超越过去,怎么超越?我只能靠实践。一年做一个展览不一定好,但一年做十五个展览,或许就会有两个好吧?今年项目里面我其实比较喜欢“策展课”,我觉得是在为我自己表述观点。

Hi:年对你来说有什么遗憾?

崔:挺多遗憾的。是我觉得最伤感的一年。0年,在我的理解中是多么“未来感”的一年,突然就到了。我的挣扎和徘徊越来越多,当你把你的边界无限扩大的时候,你才知道这里面的挣扎有多大,有多强烈。

Hi:年有令你高兴的事情吗?

崔:也有很多,比如我买了一个书架,把我放在桌子上的书都放进去了。

陈丹青《艾尔·格列柯》51×40.3cm布面油画

陈丹青《委拉士开兹》61×51cm布面油画

Hi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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