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牧歌
一、艽野的歌声
多年以前,在看过一幅《牧歌》的国画后,我在大学校刊上发表了如下一段话:是谁的呼唤带来这虔诚的感动?当浮云和牧歌在蔚蓝的穹空行走,有谁在意梵音和鸟群的起落;是谁的幽咽划破我敞亮的思维?当耗牛和歌声一起反刍高原的风情,有谁会把焦灼的期许当作铜铃挂在脖颈?是谁立在高原的风口用歌声放牧日升月落的光景?当歌喉化做祷告在时间冻僵的日子传唱,有谁企羡沐浴疲惫的岁月?是尘世生活的苦楚还是豁达,是无奈与自由,是躁动与安详?无论哀乐酸甜的余味如何,我想,这些都在昭示着生机盎然的人世。当列车经过格尔木,穿入藏北高原的荒野,我看到的是羌塘无人区浩瀚的荒凉。这是我滤除想象,第一次真实地踏入世界上最高的原野。沿着铁路线,能够遥望到天边的昆仑山和唐古拉山脉。在春寒料峭的清晨,太阳从山峰的冰雪、云霭中缓缓升起,云翳掩映着朝霞,红彤彤的光晕逐步升腾开来,变成金灿灿的旭日。沱沱河还没有完全解冻,在春日晨光的照耀下,曲折回环的冰河如同高原上一条白色的哈达,泛着丝绸般的光泽。远处是茫茫的雪山,近处是蜿蜒的河流,偶尔看见天上的鹰隼盘旋直下,追逐着荒野上奔跑的野兔、山鸡。车过唐古拉山,视野中呈现出了高原独有的威仪,在黄河源头的这片大地上,沿河而居的牧人逐水草而徙,在河岸与雪山之间的荒野上,成群的牦牛在悠闲地享受着高原的给养。我们忘记了旅程的劳顿,在太阳升起的光影中,用镜头努力追逐着最靠近列车的牛羊。海拔的攀升、下降,使我们感受到阳光比早晨更加靠近我们。而此时,列车已陆续经过那曲、当雄、羊八井,越来越靠近拉萨。十年前,作家阿来的《尘埃落定》广受欢迎,当小说中“弱智”的主人公一次次离奇的预言成为现实,成为部落的救赎,越来越多的人们开始在川藏线兴高采烈地追逐这片未经工业污染的荒原,寻找那些神一般的存在。我在一篇文章中写下:“从未走过雪域高原,但无数的画面总是不期而遇,然后成为意象,在我的脑海经久不去。无论格萨尔王的史诗、土司头人予取予夺的宏阔场面,都那么轻易地撞击我的内心。在雄鹰盘旋的天空下,我总是直接想到用粗犷豪迈的古朴事物来描绘人生,纳木错与天的湛蓝,古刹斑驳的铜钟与庙墙,古道、岩画、牛皮船以及银碗、经桶、摩尼轮……”当我真正踏入藏地的那一刻,我相信在自己的能力之外,有一种声音已经召唤着我,指引着我的双脚的走向。我像一个领取圣餐的孩子,跟随梵音与牧歌,走进光里、走进一种预言当中。在这伟岸的高原上,鹰隼盘旋的天空下,风吹草动,岁月像一层层纸张被风掀起,也掀起了矢刃交接的厮杀途径,追逐与逃亡,生与死,尘与梦。湘西王陈渠珍在他四十八岁时写下《艽野尘梦》,论述了藏地途中的风物人情、生死劫难。二十四年时光中,妻子西原的死亡让一代枭雄惦念不忘。在羌塘的荒原上,他带领一干人马由藏逃反,一度群途末路,妻子西原以其神勇让逐渐衰减的队伍涉过重重险境。荒野中断粮断水的情况下,这个骁勇的藏族女人夜里出去打猎。在荒原无所给养的困境中,箭术高超的西原不错过一次飞禽掠过的机会。即使只有一块牛肉干,也要留给夫君。可以说,没有西原,也就不会有后来的湘西王。然而,陪伴湘西王走出困境的西原落脚西安后,却染上天花,撒手人寰。《艽野尘梦》中,陈渠珍写道:“余抚尸号哭,几经皆绝……强起,见西原瞑然长睡,痛彻肺腑。”文章的最后:“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这是生死相依的红尘悲歌,更是荒原寒夜中袅袅升起的炊烟般的恋曲。在羌塘无人区,昼夜的温差如同热恋中心思绵密的人儿,时喜时愠,时冷时暖。也许在这种变化中,那些打此走过的人们才不至于在浮泛的空洞中忘记自己。沿途行走并不能看到更深层次的内容,而仅仅是形式。我们常常看到事物的表象,总是认为在荒僻的高原上,那些牧人在时令的摆布下,一切都是被动的。被动地蠕动,被动地放牧、迁徙与生老病死。然而,在旷远而寒暑不定的环境中,陪伴牧人的还有星罗棋布的湖泊、每一座有名字的雪山、天上的苍鹰野鹤、地上的牛羊马匹……这些还不足以概括藏民分享神赐予的多种生存可能。藏民们总善于改变时令带来的挑战,并传承这种生存法则下的精神素质。在辽阔的荒原上,海拔与纬度的调节让青藏高原具备了十足的丰富性。有些高海拔的地区往往是低纬度,有些高纬度的地方恰恰是低海拔。在此扎根的生灵也具有了不同寻常的生存方式。某个时令该迁徙到水草丰茂的地方,用行走改变时间与空间带给生灵的新天地。某个时令采摘冬虫夏草这种藏区独有的物种,抑或采摘松茸、猴头菇、野山菌等等。在艽野之中,那些充满爱与灵气的故事就是在山与水、行走与停顿中不断被传颂,因为他们相信有一种更高的神明与更强的力量维护着高原的尊严。二、天路的去向在我的想象中,西藏应该是一幅大手笔的写意画,它将所有道理都浓缩在了寥寥勾勒的笔画中,像王维笔下的竹篁与茅屋、弘一法师笔下的睡莲、陈丹青笔下的藏人与牦牛物象。当看到越来越多的人们乘坐飞机、火车、自驾、摩托、自行车甚至徒步从各地迈进世界上离天最近的地方,我相信有一种力量催促着他们的脚步。延着丝绸之路的起点出发,从青海的格尔木一路向西南行进,高原的容光渐渐显现。在古历三月的天风下,略显枯黄的藏北草原上,三五成群的牦牛、藏羚羊悠游自在。这是高原特有的一种风景,在山顶高处常年不化的雪峰映衬下,山脚下砖石垒砌的房子若隐若现,单调、孤独与庸常。在时间的指针下,牧民在此繁衍生息。我们难以判断在羌塘巨大的象限中,那些牧人如何跨越更大的生存半径。也许这正是一种“超现实主义的生存形式”,让所有生活的目的和向度都回归到个体,收缩到内心深处的信仰。事实上,每个人都有其独特的精神生态和不同时期的内在逻辑。在社会化进程暴烈式的前行中,更多的人不再担忧温饱问题,在自我反思与挖掘中,我们发现做自己的主人从外在的形式来看并不难,而从内在觉悟来讲,总有诸般困惑。不经意间,在“中产阶级”中间悄然兴起了禅修课程训练,类似魔鬼训练营,上收了手机、电脑等一切可以与外界联络的通讯工具,让你即刻在形式上返回一种原始状态。先前是北大教授夫妇隐居终南山修行,近期被广为北京治疗白癜风一般多少钱啊中科白殿疯医院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