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喜你,你刚握了一只手,此手曾经握过一只手,该手曾经握过元首的手。
几乎没有什么发现比那些揭示了观念根源的发现更令人恼怒了。
——阿克顿勋爵
Hi,希特勒!
在纳粹统治下的德国曾经流传一则笑话:
一天,滕内斯和赛尔在田间散步。滕内斯一不留神踩着一堆猪粪,险些摔倒。未等站稳,他马上高伸右手,大吼一声:“Hi,希特勒!”赛尔关心地问:“你没事吧?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滕内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可是照规定办事!规定不是说:如果进入一个店铺,必须喊希特勒万岁吗?”(注:德文单词gesch?ft(商店)在口语中与动词erledigen等配合,表示解手的意思。)
谁都不会忘记,在纳粹极权统治时代,“希特勒万岁”成了德国人精神生活的全部。从年起,第三帝国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在公共场合,还是在最亲密的私人交往空间;无论是机关大楼内,还是军营、学校中;都会看到德国人最富夸张的表演形式:两腿并拢,立正直立,手掌向下,右臂倾斜,高举至眉梢的动作;都会听到伴随着这个颇有些滑稽的动作,整齐划一的“Hi,希特勒”的呼喊。甚至在人们相互来往的信件中,以及领取工资的名单上,也会将“向您致以希特勒问候,希特勒万岁”作为问候语,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字。
人们或许还记得,年柏林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当英、法两国体育代表团的官员和运动员们走进体育场时,竟然也伸直右臂,向主席台上的希特勒行纳粹礼致敬。而在年出版的《图解杜登德语大辞典》中,希特勒问候语竟赫然列在“问候方式”的图例中,并且位居第一。
在纳粹统治时期,希特勒问候语主宰了人与人之间的交往。当购物者走进商店,所听到的服务问候语是:“Hi,希特勒!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回答也必须满脸严肃,一丝不苟,“Hi,希特勒!我要购买衬衫。”在当时,“烘烤面包的模子被做成纳粹标志的形状;上门做客时,客人会选择印有‘希特勒万岁’字样的花瓶作为礼物;连孩子们收到的弹力橡胶玩具人也伸开手臂向希特勒敬礼;家家户户的客厅里,到处悬挂着摄影师霍夫曼拍摄的希特勒肖像照。”没有任何一个领域能够逃脱这种领袖崇拜的疯狂,写着“德国人问候希特勒万岁”字样的瓷釉标牌充斥德国各大城市的广场、街道、电线杆以及路灯柱;甚至就连幼儿园和学校也成为演练希特勒问候礼的培训中心。“南巴登地区的一个幼儿园竟然让孩子们将装有早餐的袋子挂在女教师伸出的手臂上,以此来训练孩子们掌握希特勒问候的姿势。在上课和下课必须说‘希特勒万岁’的规定下,一年级的新生在他们的初级阅读课本的最初几页就沉浸在一种深入持久的、通向新问候语的社会化过程中。”(提尔曼·阿勒特:《德意志问候——关于一个灾难性姿势的历史》江苏人民出版社42、43页)学者赵毅衡在《握过元首的手的手的手》这篇文章中描述,希特勒的崇拜者认真地说:“恭喜你,你刚握了一只手,此手曾经握过一只手,该手曾经握过元首的手。”在今天看来这种矫揉造作式的表白,在当时的的确确是发自普通德国人的心底,这种自豪与荣耀的感受也真实地来自民众意识形态的强制和精心构建的“群众感召力”。“在我们这个世纪里,我们已经看到修辞学是如何支持像斯大林和希特勒这样的暴君的。因此,说服力是一个中性的工具。暴君和领袖两者都使用它。”(赵毅衡:《有个半岛叫欧洲》出版社页)
对于领袖的个人崇拜,纳粹机关报《人民观察者》曾有过这样一段评价:“我们的任务是把崇高的希特勒问候……变成德国民众充满信仰的一种问候…当我们对那些心志不坚定的人使用德意志问候语,并企图以此来维护他们的良好品性时,我们一定要严格地监督他们,以免他们在使用德意志问候语时弄虚作假或当面撒谎。德意志问候语绝不是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它时时提醒着我们阿道夫.希特勒赋予我们的目标和任务。它是国家社会主义的一种实践形式,我们每个人都应当践行之。”有了这样的衡量标准,并将是否行纳粹敬礼提高到“忠于元首”的高度,在党卫军和盖世太保如狼似虎般的监视下,没有人可以预料怠慢行礼或者根本不行礼会遭致怎样的下场。这种对于前途未卜的恐惧感足以使人们对“德意志问候”产生一种觳觫恐惶的臣服。“英格伯格.施奈德.鲁乔夫曾回忆道:那大概是年或年的事情了。我父亲去夏洛腾堡办事,走到了柏林大街即今天的奥托.苏尔大道时,他同其他人站在人行道边上准备过马路。这时有一队希特勒青年团的人列队走了过来。那是一群也就十五岁到十七岁的小孩,为首的一个举着一面旗子。我父亲还没有反应过来,脸上就挨了重重一掌。打他的那个十七岁的小伙子也扇了周围男女路人几个耳光,恶狠狠地说:‘一群猪’,看见旗帜竟然不及时行礼。”(提尔曼·阿勒特:《德意志问候——关于一个灾难性姿势的历史》江苏人民出版社84页)
当然,这种“德意志问候”在恐怖下也会产生叫人啼笑皆非的荒诞。当时德国有一个来自帕德博恩的杂耍艺人特劳伯特.帕特,他驯养了一只大猩猩。为了响应政府的号召,他训练大猩猩也行纳粹礼。大猩猩接受训练之后,立竿见影,不仅把“Hi,希特勒”的行礼模仿得惟妙惟肖,而且对这个动作乐此不疲。只要有人登门,大猩猩便立刻笨拙地伸出右臂,向来人有模有样地行纳粹礼,特别是看见穿制服的人,它更是抑制不住兴奋,一面立正行敬礼,一面发出“吽吽”的吼叫。没多久,有人就将此向当局通风报信,禁令随之而来:绝不允许让猩猩向元首致以“德意志问候”,否则格杀勿论。兹事体大,凡涉及对“元首”的崇拜,举足轻重,非同儿戏,绝对不允许开这类国际玩笑。于是,这位带猩猩走街串巷,用洪亮的大嗓门在集市上吆喝,招揽顾客的杂耍艺人,被当局以大不敬的罪名征召入伍,并发配到天寒地冻的俄国前线作战。最终,这个荒诞的故事以悲剧的结局落下帷幕。
德国社会学家提尔曼·阿勒特的《德意志问候——关于一个灾难性姿势的历史》一书说,在纳粹统治时期,行希特勒问候礼是一种示忠的表示,它的贯彻与推广,最清晰地说明了德国人的集体退化。的确如此,“有什么样的群众就配有什么样的领袖。”通过希特勒问候语这一带来无穷灾难的身体姿势,不难看出专制绝非仅仅是一个人的战斗,而是一种群体性行为。可以说,希特勒问候礼是在集体意志的名义下纳粹所伪造出来的一种恶行。是“在组织的意识形态中,准备做这样一种极端的自我牺牲被表述为一种德行;准确地说,是被表述为注定要取缔其他所有道德需求的德行。”([英]鲍曼:《现代性与大屠杀》,杨渝东等译,译林出版社年版,第29页)当人们自愿或是被迫向帝国元首做出无条件服从的时候,就意味对纳粹体制的认同,就意味着把口头上的承诺演变成对希特勒政权效忠的义务,而这种对法西斯主义的认同和效忠,迫使人们最终放弃了自我道德的考量,不仅将个人的尊严与价值完全抛弃,而且也将个人自由和民主的权利拱手相送。可以说,纳粹统治是在群众狂热的欢呼声中推行的,当大多数德国人学会了无条件地服从,将个人自由和民主权利全部抛弃时,不可理喻的群众意志就将自己的民族和整个世界拽入了灾难的深渊。
半个世纪过去了,当人们不断反思在20世纪30—40年代,为什么法西斯主义能够横行一时无所不为,希特勒与纳粹能够暴戾恣睢主宰欧洲时,就不能不白癜风症状图北京中科医院正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