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题散文露天电影野莽迟子建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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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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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露天电影》野莽

02《露天电影》迟子建

03《露天电影》苏童

04《露天电影》马未都

01.露天电影

      

文/野莽

疫情好些以后,头一回去看电影,因许久不曾出门,成心用脚走着去,其实也不过两站多地。走着走着,就想起很久以前,在我的老家,我们也曾是这么走着去看电影的,但是征途很远,放映厅却大,往往是某一所中级学校的操场,或粮管所收购和晾晒公粮的一块空地。公粮里有谷子、小麦、苞谷,也有带壳的豆类,管粮干部得知当晚要放电影,绝顶聪明起来,故意留下一些豌豆不收,决定以观众的脚板为脱粒机,利用它们的辗转挪动,使豆壳自动脱离,以此免去人工的劳动。

但这也有弊端,偶有小儿一脚踩滑,匍面滚倒,嚎啕大哭,大人拉将起来,仔细检查一番面门,拍手笑道,好在没有摁出麻子窝窝,长大了还能说媳妇儿的!小儿得知未来生活有了保证,哭声顿止。待到电影正式开场,银幕上出来一个敌人,正好叫刘麻子,大人就握住小儿的手,指着那张不平坦的脸道:看,那就是刚在豌豆上摁出来的,没有媳妇儿才出去干坏事,我儿长大了不是他!不料乡村也有初通文化的人,忍不住说,别哄娃啦,这都是陈古十八年的片子,演刘麻子的演员早就死了,魂魄子刚在豌豆上滚过一跤?

把露天影院设在学校和粮管所,并不算远,远的是在某段新通的公路边,为表庆贺,放一部电影是通常的方式,方圆十八里的村民得知喜讯,夜饭一吃就打着灯笼火把,农民起义一般奔赴而去。我的老家是川、陕、鄂三省交界的地段,有走夜路从陕西过来做烟叶生意的,途经这里看见在放电影,两脚便走不动了,坚持看到剧终才肯继续前进。却苦于不能和当地人同路,又遇着天上没有月亮的照耀,地上也无火把的指引,只怕夜黑会遇上狼,就在附近找个店子住下,次日天明再走,是夜做梦自己在演电影。

那时候我大约十岁,上小学四年级,尚在工作的母亲分配我到从右派劳教农场毕业的父亲身边,让我们父子二人相依为命,临别时我带走了一支手电筒。这件事可算是做对了,它使我在以后看露天电影的日子里享尽了荣华。没有月亮的夜晚,我的老家叫月黑头,说他们出门打灯笼火把,实则灯笼是个虚词,能打这个的微乎其微,因里面的蜡烛要用钱买,村童手提之物无非是个摆设,意在模仿土墙上的杨柳青年画。手舞一支火把则是实情,那东西是由秋后干枯的蒿杆扎成,吹火筒粗细,二尺五寸长短,用一根麻线五花大绑着,好比它是一位细高个儿的坏蛋,而且根据路程,更远的还可更长,双手横端如一杆猎枪。来的时候天有微光,不必急着把它点燃,得节省着回去路上再用,电影一毕,若干条火把同时舞动,青烟缭绕,颇似腾云驾雾的火龙分头而去。唯有我的手电筒是没有烟火的,它像一个月亮,从我的手中发射出去,圆圆的一团落在地上,随着我的两脚向前移动,真如一首乡村童谣所说,月亮走,我也走。另有人作出科学的总结,说前照三,后照七,于是至少有十个没打火把的人争相走在我的前后,他们说:“那娃子,借个光!”还有人得寸进尺,竟要与我并肩而行,这样不是借光更多么?只可惜脚下的小路像当年的人生,崎岖狭窄得不容二人,“咕咚”一响,后面就大叫,有人掉到坎子下头去了!

回忆起来,露天电影的程序大抵是这样的,放映员在放映的当天黄昏,先选好场地,把一块有四张床单大小,周围镶着黑边的白布展开,四角固定在两根木杆或一面墙上,那叫银幕,然后在距离银幕三丈的正中位置,架上黑色的放映机,那机器要用两脚踩动,性质如稍后出现在乡村的脚踏车。放映员骑马一样骑在凳上,踏车一样踏动链条,电影的胶片随之向前卷动,踏得快电影里的人物说话声音就大,动作就有力,如果是战斗故事片,我方战士呼喊“冲啊”“杀呀”的声音响彻入云,踏得慢了声音就小,动作也拖泥带水,呼喊冲杀的战士最后被敌人的子弹射中之后,倒在战友的怀抱中,颤抖着手从胸口掏出一个被鲜血染红的东西,请他交给组织,或自己心爱的姑娘:“请你把、这个交、给、给、给、给、给……”声音微弱得简直都要听不到了,胳膊也抬起来又掉下去,又抬起来又掉下去。露天场上的观众急得直喊:“还不快蹬几脚,听他到底要交给谁呀?”放映员就快蹬了几脚,已经奄奄一息的战士突然站了起来,高呼一声“胜利万岁”,最后才果断地倒了下去。

电影剧情舒缓的时候,观众们也舒缓着,男人抽着旱烟,女人嗑着瓜子,咬着板栗,是一伙的还赠送和交换着吃的品种,“呸呸”往地上吐着壳皮,天女散花一般。有时用力过猛鼻涕出来,就捏着鼻头低头一擤,派两根指头捻成一条亮线,一只脚心向后高高翘起来,为保持平衡又举起相反的一只胳臂,轻轻地把鼻涕搪在了鞋底上,那姿势太像很多年后的孔雀舞。也有的男女混站在一起,男的小声说一句话,女的两眼望着银幕,下面用指甲掐他,男的嘴角抽动,却不敢声张,忽然间人不见了。女的接着也不见了,很久以后复出在这里,掐他的女人头发蓬乱,面若桃花,被掐的男人则转移到了别处,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随着剧情的紧张,场上的观众也都紧张起来,我们的地下工作者发电报时暴露了目标,正抽着旱烟的男人心急如焚,从嘴里拔下烟袋,烟锅子往鞋底一磕别回腰上,跺脚喊着“快跑哇,咋还不跑”?又弯腰在地上找石头,扬言要砸死那个抓捕他的敌人,正这时幸好出来一个小姑娘,聪明伶俐,机智勇敢,一掌把发报人推出窗外,插上窗户。那人松了一口气道:“好机灵的囡子,我这辈子要有这样的媳妇儿就好啦!”立刻有人告诉他说:“猪,那都是老演员化的妆,演罢了脸一洗能做你妈!”

我还记得一个姓胡的放映员,细皮,嫩肉,白脸,露天电影放到哪里,哪里的姑娘媳妇儿就从四面八方向他包围过去,她们不明白他的细、嫩、白是因为他在夜晚工作,白天不晒太阳的缘故,要是下地劳动三天就跟她们身边的人一样粗而黑了。她们努力地向他靠近,亲切地叫他小胡同志。小胡同志的放映机后面永远放着一条长凳,那是他用脚踏的方式给放映机打足气了以后,在上面坐一会儿的,但那上面永远坐着几个姑娘媳妇儿,她们以能坐在小胡同志身边为荣,以没资格坐在小胡同志身边为终生的遗憾。我曾在那条长凳子上坐过一次,是小胡同志请我去坐的,他听说了我是右派的儿子,学习又好,那天在正式放映之前他要念一个上级文件,文件里有一句话是“要搞清一件事儿的子丑寅卯”,他对后面“寅卯”两个字没有把握,小声问我是不是念“黄卵”?我说不是,“黄”头上没帽子,“卵”里面有两点,要念“银某”,他就在扩音器里念成“儿子丑,银某某”了。为了感谢我,他让我坐在他的放映机上蹬了十脚。

那些姑娘媳妇儿决不相信,一个十岁的少年文化水平比小胡同志还高,她们甚至恨起我来,不许我再接近放映机,同时仍一如既往地爱戴着他,视他为生产队墙上贴的那五个大人物之外的第六号人物。有一年,在他经常放映的地方发生了一件怪事,有一个贫下中农媳妇儿生的娃娃长得像他极了,第二年,又有两个,第三年,又有三个,再往后这种现象还在陆续地发生着。有人跟这些年轻的妈妈开着玩笑,问这些娃娃是不是小胡同志的?她们开始还假装生气,举起拳头要打对方,骂他们“嚼舌头的”、“砍脑壳的”、“挨刀死的”,猛地“噗哧”一笑,大家就一致认为这事得到了她们的默认。后来还有一个坐他凳子的姑娘,在即将出现同样的问题之前,斩钉截铁地嫁给了外地一个复员军人。

露天电影陪我度过了苦涩的少年时代,在我的苦与涩中注入了些许甘甜,它们纠缠为一体灌溉着我的荒漠,使我的心灵在饥渴时稍有慰藉,很多年后沉滓浮起,居然还能生出一种鸳梦重温的想往。走出立体声环球影院,我想回到家乡再看一场露天电影,这并非没有可能,然而那个手提电筒的少年,却已经决不可能了。

02.露天电影

      

文/迟子建

在上个世纪70年代,山村的孩子大约没有没看过露天电影的。我们那个小镇的人,可看露天电影的地方有三处,一个是种子站,它就在我们小镇的西头,离它最远的东头的人家走过去,也不过是一刻钟的时间,所以那里一放电影,只有种子站是有灯火的,小镇的房屋都陷在黑暗中,男女老少都被吸引到银幕下了。另两处看露天电影的地方是部队,一个是十三连,一个是十七连。

如果是在种子站的广场放露天电影,那么下午的时候,一些老人就把座位给摆好了。老人们胳膊上挎着一个或两个板凳,抽着旱烟,慢悠悠地朝种子站走去。由于他们眼神差,又大都佝偻着腰,必须要坐在前几排,所以提前把座位占好是必须的了。那些板凳高矮不一、颜色各异地排列在一起,看上去就像一支杂牌军。他们放好板凳,会回家做他们的活计,等到电影快开演了,他们才不慌不忙地踱着步子走来,一副首长的派头。

那些挎着两个板凳占座位的老人,都是有老伴的。而那些孤老头子,拎的则是一只板凳。所以拎一只板凳的瞧不起拎两只板凳的,觉得他们成了老伴的奴隶;而拎两只板凳的又瞧不起拎一只板凳的,觉得他们身边没个人陪着,缺乏派头。我奶奶过世早,我爷爷属于拎一只板凳之列的,但他从来不提前去占座位,他总是在电影开映前才提着板凳过去。他并不急于把板凳放在前排的空地,而是抽着旱烟,先看一会儿扫在银幕上的画面,觉得有趣,就随便找个地方放下板凳;觉得无聊,就挎着板凳放开大步往回走。走的时候他总要大声吐几口痰,好像那些未打动他的画面是几缕不洁净的空气,阻碍他的气息流动了。

有一回我去种子站看电影,远远看见我爷爷提着板凳大步流星往回返,我以为电影不演了呢,一问他,他竟然气呼呼地说,今天演外国电影《死了不屈》,有什么好看的呢!他一向讨厌外国电影,说那些高鼻梁、蓝眼睛的洋人没有什么好货,更何况那电影名也让他生烦,什么叫死了不屈呢,人在人世间辛辛苦苦走一遭,尝遍了苦水,死了还有个不屈的?!听着他牢骚满腹地发着感慨并且大口大口地吐着痰,我觉得他比电影中的人还有趣。其实那部电影叫《宁死不屈》,他把名字记差了。那以后他要是蹙着眉看什么不顺眼了,我就会适时说一句“爷爷,死了不屈”,他就不绷着脸了,他笑着用烟袋锅敲我的头,骂我是个调皮捣蛋的丫头,将来肯定不好往出嫁!

露天电影多是在夏天放映的,所以人们来看电影时,往往还拿着根黄瓜或者是水萝卜当水果来吃。当然,人群聚集的地方,也等于是为蚊子设了一道盛筵,所以看电影归来的人的脸被蚊子给叮咬了的占多数。人们在散场归家的途中,往往会一边议论着电影,一边谩骂着蚊子。

看露天电影,还得看天的脸色。它和颜悦色,不下雨,不起狂风,你观赏得也就滋润。而如果看着看着突然落了雨,人们又没有预备雨具的话,那简直就糟糕透顶。人们撇下板凳,纷纷挤进种子站的仓库,孩子哭老人叫的,像是一群难民。而如果遇到大风的天气,悬挂着的银幕被风吹得一皱一鼓的,那上面投映出的风景和人物全都变了形,人看上去不是歪嘴就是折了胳膊,而风景一律哆嗦着,仿佛正经历着一场大地震。所以看电影前,人们往往还要观察一下天,若是晚霞满天,炊烟笔直,去的人就多;而如果阴云密布,风声萧瑟,去的人就少了。

另两处看露天电影的地方,都不在我们小镇,它们是驻扎在山里的部队,一个离我们稍近一些,有五六里的样子,是十七连;另一处则要远很多,在打石场那一带,距离我们起码有十五里的路途,是十三连。老人们是绝不会去这两个连队看电影的,他们的腿脚经不起折腾了。而大人们就是去的话,也是选择十七连的时候多。能够去十三连的,都是如我一般大的孩子。大家相邀在一起,沿着公路,走上一两个小时,到达连队时已是一身的汗,而电影往往已过半场,看得个囫囵半片的。回来的时候呢,山路上阴风飒飒,再赶上月色稀薄的夜晚,森林中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我们就会被吓得一惊一乍的,得手拉着手行走才觉得心不慌。所以一去十三连看电影,就有小孩子回来后生病。高烧后说胡话照理是正常的,可家长们非说是走夜路时撞上了鬼,至于鬼长得什么样,想必他们也是不知道的。

所以一说去十三连看电影,家长都不乐意,我们只有偷着去了。如果运气好,我们可以拦截到捎脚的车辆,顺路把我们丢在采石场,从采石场再抄着茅草小路去十三连,就很近了。可这样的运气很少光顾到我们身上,车辆不是装载着货物,就是虽然闲着,只能挤上一两个,大家不愿意分开,索性谁都不上;再不就是车是有地方的,可司机怕拉了一车孩子,万一出了事故,负不起这个责任,而加大油门从我们身边呼啸而过。但也有好心的司机,觉得一群孩子千里迢迢地去看电影怪可怜人的,就先送一批到采石场,然后掉转车头,回来再接一批,但这样的运气跟月亮旁的彩云一样,难得一见。

因为驻扎在我们小镇附近的这两个连队经常放电影,我曾经认为世界上过着最幸福生活的就是那些当兵的人。连队的战士格外欢迎孩子们来看电影,他们会把自己的板凳让给我们坐,还会用茶缸端来热水给我们喝。当然,战士们对待那些十七八岁的女孩的态度,比对待我们这些十一二的毛头小孩更要热情,他们喜欢围坐在大姑娘身边看电影。

我们家的邻居有一个姑娘,叫青云,青云是个大姑娘了,她喜欢去十七连看电影。凡是有关电影的消息,最早都是她发布的。因为十七连的战士跟她很熟。要放电影了,总有人给她通风报信。她个子很高,腰肢纤细,头发又黑又亮,喜欢梳两条大辫子。她眼睛不大,眉毛浅浅淡淡的,肤色白里透粉,非常有韵味。如果不是因为她的嘴生得有些大,她可以称得上是一个美人。她带着我们去十七连看电影时,神情中总是带着几分得意,好像回她的娘家似的理直气壮的。到了电影开演的时候,她往往看着看着就不见了。我们都以为她去小树林解手去了,可她一去就不回来,直至剧终。所以若问她电影演了些什么,她只能说出个大概。

爱上青云家的,是小钟和小李,他们总是结伴而来。小李好像是部队的文书,不太爱说话,又黑又瘦的。小钟呢,他不胖不瘦,浓眉大眼,肤色跟青云一样白皙,在十七连当伙夫,所以有时他会偷上一些豆油带给青云家。青云一烙油饼的时候,我就想一定是十七连的人又给她送豆油来了。青云那时中学毕业,在家务农,那一年的秋天她去看护麦田,得了尿毒症,医院,不久就死了。她死的时候小钟正回南方探家,他回来后并不知道青云已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了。而一直在连队没有下山的小李也不知情。等到又要放电影的时候,小钟和小李来到青云家,听说了青云的事后,两个人都呆了,小钟还落了泪。人们依据泪水,判断青云跟小钟是一对,小李只不过是个陪衬罢了。

青云没了,我们得知电影消息的源头也就断了。从那后,我们很少到十七连去看电影了。不久这个连队就换防到别处去了,他们留在营地的,不过是几顶废弃的帐篷。我们采山经过那里的时候,总要看看那两棵悬挂着银幕的大树,当时树间的那方白布曾上演过多少动人的故事啊。树还在,故事也在继续,只是演绎着这故事的人已经风云四散、各自飘零了。?

03.露天电影

      

文/苏童

直到现在,我的记忆中还经常出现打谷场上的那块银幕。一块白色的、四周镶着紫红色边的银幕,用两根竹竿草草地固定着,灯光已经提前打在上面,使乡村寂寞漆黑的夜生活中出现了一个明亮欢快的窗口。如果你当时还匆匆行走在通往打谷场的田间小路上,如果你从城里赶过来,如果新闻简报已经开始,赶夜路的人的脚步会变得焦灼而慌张。打谷场上发亮的银幕对于他们好像是天堂的一扇窗,它打开了,一个原先空虚的无所事事的夜晚便被彻底地充实了。

农用拖拉机、打谷机和一堆堆草垛湮没在人海中。附近乡村的农民大多坐在前排,他们从家里搬来了长凳和小板凳,这样的夜晚他们很难得地成为特权阶层。更多的是一些像我们这样来历不明的孩子和青年,他们在人群里站着,或者在一片骂声中挤到前排,在一个本来就拥挤的空间里席地而坐,对来自身边的推搡和埋怨置之不理。电影开始了,打谷场上的嘈杂声渐渐地消失,人们熟悉的李向阳挎着盒子枪来了,梳直发的、让年轻姑娘群起效仿的游击队女党代表柯湘来了,油头粉面的叛徒王连举来了,阴险狡诈的日本鬼子松井大队长也来了……孩子们在他们出场之前就报出了他们的名字,大人让他们的孩子闭嘴,实际上这是一次人群与电影人物老友重逢的欢聚。

打谷场上的欢乐随着银幕上出现一个“完”字而收场,然后是一片混乱。有的妇女这时候突然发现自己的孩子不见了,于是尖声叫喊着孩子的名字。也有血气方刚的小伙子突然扭打在一起,引得人们纷纷躲避,一问原因,说是在刚才看电影时结了怨,谁的脑袋挡着谁的视线,谁也不肯让一让,这会儿是秋后算账了。我那会儿年龄还小,跟着邻居家的大孩子去到一个个陌生的打谷场,等到电影散场时却总是找不到他们的人影。

我记得那些独自回家的夜晚,随着人流向田间小路走,渐渐地,同行的人都折向了其他的村庄,只有我一个人走在漆黑的环城公路上。露天电影已经离你远去,这时候你才意识到回家的路是那么漫长,不安分的孩子开始为一部看过多次的电影付出代价。代价是走五里甚至十里的夜路,没有灯光,只有萤火虫在田野深处盲目地飞行着,留下一些无用的光线。有几次,我独自经过了郊外最大的坟地,亲眼看到了人们所说的鬼火(现在才知道是骨质中磷元素在搞鬼),而坟地特有的杂树乱草加深了我的恐惧。当城郊接合部稠密的房屋像山岭一样出现在我的视线里时,我觉得那些有灯光的窗口就像打谷场上的银幕,成为我新的依靠。我急切地奔向我家的窗口,就像两个小时以前奔向打谷场的那块银幕。

那不是一个美好的年代,但是在一个并不美好的年代,会出现许多美好的夜晚,使你忽略了白天的痛楚和哀伤。一切都与生命有关,而与生命有关的细节总是值得回忆的。?

04.露天电影

      

文/马未都

在电影院看电影是没有看露天电影的那份快乐的,没看过露天电影的孩子们可惜了。我从小军营长大,看露天电影是生活中的必须,每周至少一次,多则两场,赶上节假日连看三天也是有的。偌大的操场晚饭前就支好的幕布,长年固定的银幕架上有绳有环,放映员三下两下就把大幕拉起,然后下班的人们就互相打着招呼,通报电影名,那时的看电影没这么多新片,多为老片子,但大家也都百看不厌。

每逢有新电影上映时,我们就无心吃晚饭了,急急忙忙拿起椅子板凳马扎去占地方去了。操场各色坐具与大呼小叫的孩子们构成了上世纪最为和谐最为壮观最具人情味的场景。占不到好地方的孩子们最愿意去银幕背面观影,左撇子的李向阳让人觉得更过瘾。电影开始时一般先有新闻纪录片,十分八分钟的,象相声的定场诗,熙熙攘攘的人群渐渐安静了下来,正片开演时每每都有极高昂的音乐和极强烈的厂标,仪式感很庄严,至今忆起仍存有几分激动。

看露天电影有两怕,一怕风二怕雨。微风刮起的时候,夏秋还算美事,但若刮四五级大风,那银幕就会变成魔鬼,鼓肚吸气地一刻不老实,银幕上的英雄好汉深一脚浅一脚笑一阵哭一阵地什么剧都变成喜剧;如果下雨,小雨大家往往忍着,带着雨衣的就穿上,没有的就跑回家拿,反正也没几步,打伞的只能在最后面站着看,在前面挡别人视线会挨骂。

每个看露天电影的人都赶上过夏天的雷阵雨。尤其新片上映,正演到精彩处,雷阵雨不期而至,放映员一定坚持到最后一刻,当雨点在放映机前打出的探照灯一样光线中已连成片时,大家才一哄而散,放映员早把雨衣披在了机器身上,一大操场上千号人如鸟兽散,边跑边发出各种惋惜之声,此景历历在目,但已恍然隔世。

三槐堂上海书简

高级顾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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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顾问:邓学平

特邀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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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王成伟

责任编辑:雾月

特邀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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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术编辑:王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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