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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世纪的文艺复兴,多得是星宿下凡,其中很多天才画家虽不比后世的画家知名,作品中却满是属于那个繁盛年代的朝气与元气。
那时,一切规则尚在摸索,他们不知道以后会有多少后辈望洋兴叹:属于这个时代的能量、创造与意外,过去了就不再来。
在战争画上空前绝后的乌切洛,画出的神品「洪水」却对他自己都是一个意外;多情的老利皮以画圣母像著称,圣母和情人的面容,在他的笔下完美合一;儿子小利皮是驾驭大场面的高手,让圣母升天与英雄事迹交融在同一面墙上……
当然,这些人物依然偏离美术史的光荣榜,但陈丹青说:“这是我的偏见,美术史那份名单也是严重的偏见。是他们的偏见,鼓励我做了自己的选择。”
战争与美人
乌切洛和利皮父子
局部第三季
第6集
讲述
陈丹青
契马布埃和乔托,等于是宣叙调,到马索利诺和马萨乔,文艺复兴的正剧,开锣登场了。
此后的天才咕嘟咕嘟往上冒,实在数不过来,从第四集到第十一集讲述的大师,全部活跃在15世纪,我根据年龄先后排一排,顺序讲述十来位。
可是15世纪大师何止这个数,以下选一组名字报报,我就不讲述了。
大家听说过他们吗?委罗其奥、萨塞塔、乔万尼、弗里、克里韦利、波拉伊奥罗、波提契尼、佩鲁吉诺、平图里其奥……等等,个个星宿下凡,他们散在欧洲美术馆的单幅画,只是零头,重头戏全在各城邦的教堂和宫殿,你得亲自去,才能领教。
说起来,真是天大的冤案,除了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下面一组名字也是被史论家讲了又讲:
乔尔乔内、贝里尼、提香、丁托列托、委罗内塞、布隆齐诺、科勒乔……等等等等,他们霸占美术史光荣榜太久,我就一概不讲。
他们也是星宿下凡,多数活在16世纪,那时的文艺复兴绘画已是黄昏余晖。论朝气、元气,远不及15世纪。
当然,这是我的偏见,但美术史那份名单也是严重的偏见。是他们的偏见,鼓励我做了自己的选择。
1.
描绘战争的天才
本集讲述的乌切洛和利皮,性格、画风,截然不同。但我们的经费、时间、联系教堂的难度,不允许再添加分集了,就把他俩合拢在一块儿讲。
乌切洛生于年,比马萨乔大四岁,利皮生于年,比马萨乔小五岁。算起来,两人都是15世纪初叶的大画家。
乌切洛最著名的三联画,叫做《圣罗马诺战役》,《局部》第二季第九集「优雅的暴行」里曾经播出过这幅画。
那是年佛罗伦萨和锡耶纳翻脸打仗,今天看,好比当年的楚国齐国,一决雌雄。双方人仰马翻,拼杀八小时,似乎只为了一件事:成全天才乌切洛。
他的三幅画代表战场的清晨、正午和黄昏——多美妙的构想啊!
《圣罗马诺战役》的委托人,是移居佛罗伦萨的锡耶纳巨富萨林贝尼,他本人参加了那场战役,事后委托乌切洛画。
画成后,惊动四方,奉为奇葩。
洛伦佐·美第奇看在眼里,心里很痒,买下一幅,另外两幅据说后来也被他强行弄进美第奇宫。
再后来,不晓得怎么一弄,三联画永远拆散了,如今分藏佛罗伦萨乌菲兹美术馆、伦敦国家画廊、巴黎卢浮宫。
除了古希腊群雕《巨人的战役》和古罗马战争壁画,乌切洛一举刷新了欧洲的战争画。过了十多年,可能受了他鼓舞,弗朗切斯卡也画了宏大的战争画。
过了半世纪,达芬奇又试着画战争,素描草图出来了,从此没有下文。
他的画已经太圆熟、太巧妙、太娇贵,描绘战争的强悍与能量,他不可能有,他会妒忌前辈乌切洛。
十六到十九世纪的战争画,更没人能够超过乌切洛。《圣罗马诺战役》的几何感、数学性,挂毯式的绚丽,金属般的贵重质地,空前绝后。
论家总是说乌切洛运用透视法如何高妙,那是词语的匮乏,隔行的见解。
其实十九世纪绘画的透视法远胜于古人,透视法也不过是画画的法则之一,你再怎么弄,不可能造就另一位乌切洛。
看吧。倘若欧洲人不忘初心,《圣罗马诺战役》三联画将会再次合拢,办个大展。
不过在「焦点透视法」这件事上,乌切洛却是为之疯狂。在他的年代,吉贝尔蒂和多纳泰罗已经开始在建筑与雕刻上玩这一套,乌切洛当然朝思暮想,不思茶饭。
他太太为此气坏了,他说:“你要是能够了解其中的快乐,该多好啊!”
2.
超越时代的意外,
也是画家自己的意外
乌切洛四十九岁那年,为佛罗伦萨新圣母教堂绿色回廊创作了《诺亚方舟》系列,这套系列在教堂内院待了几百年,最近加强保护措施,从墙上剥下来,移进展厅。
顺便一说,你别看古壁画坚如磐石,意大利人有一套伟大的办法,能将壁画像毯子那样剥下来,再用类似中国的裱画技术,裱在硬质的材料上,看上去笔挺,专家操作的录像把我看呆了。《死亡的胜利》几十平方米大,就是这么剥下来重裱的。
今天单讲《诺亚方舟》中的「洪水」。全画十来个幅面的构图,譬如「亚当夏娃」、「诺亚醉酒」、「诺亚的牺牲」,都并不显得新奇。
唯独「洪水」迥出意表,透视法和想象力,被乌切洛弄得简直难分难解。
前景右,直立男子的半侧影朝向画外。前景左,蹲坐男孩的全侧影也朝向画外,中间女孩正背影,稍露侧脸,朝向画幅的纵深——
这三个位置、向度,稳定了半圆型内部的放射性张力,其他人物的纷乱姿态就能塞进其中的空隙,实现乌切洛的想象。
没人知道他对洪水发生了什么想象,但在五百多年前,乌切洛就画出了广角镜的放射形图像。
好比摄影机剧烈摇晃拍下的瞬间——每个部位被扭曲了,一片纷乱。
但是左右红墙控制了纷乱,两道笔直的斜线既朝内纵深,直到远处的海面和乌云,又从纵深,迎向观众。
墙上徒劳挣扎的人,是他的想象,右侧,直立男子脚下,天晓得什么念头,乌切洛添加了一个向后仰倒的婴儿,也是他的想象——又突兀、又滑稽、又可怕。
为了将透视法实现为戏剧性,也为了戏剧性实现为透视,他同时想象广角镜效果和洪水到来的景象。
请注意,大弧线划过整个画面。这幅绝妙的构图受制于半圆型,也取决于半圆型。想象一下,如果是长方形,全画的形势与张力,完全丧失。
文艺复兴壁画家遭遇无数拱顶的半圆型,「洪水」是乌切洛被拱顶限制,又利用限制的绝佳典范。
《诺亚方舟》系列有如素描,一律灰色加土红色。这是此画的疑点,也是此画的魅力。
五百年岁月可能腐蚀了原作色彩,和文艺复兴画家一样,乌切洛其他作品也使用鲜艳的纯色,为什么《诺亚方舟》系列设置了单一的调子?倘若岁月侵蚀,当初究竟是什么色彩?
太奇异了!
「洪水」不同于十五世纪所有可见的图式,直到今天,我以为还是欧洲绘画史一件不被留意的神品。
它超越观念、形式、时间,仍然是它自己,拿到今天任何当代艺术展,都能卓然独立,不过时。
我不记得哪个流派或个人继承了「洪水」的影响,它甚至是乌切洛自己的意外,证据是:「洪水」不像他自己的任何一幅画。
五百年后,真实的洪水汹涌而来:年,阿诺河水溢出堤岸,佛罗伦萨一片汪洋,巨流涌进每个教堂,泥沙、碎石、冲击物,损坏大批文艺复兴珍宝。
上帝有眼,「洪水」位于拱廊上端,安然无恙,《诺亚方舟》系列下端被侵蚀成现在的样子。
契马布埃设计的耶稣和十字架几乎溃烂,多年后才修复。评论家罗伯特·修斯率领BBC电视团队亲临现场,事后写了详细的回顾。
3.
圣母像,诞生于多情
好了,讲了可敬的乌切洛,来讲可爱的老利皮。怎么忽然变成老利皮呢?因为他的儿子小利皮,也是著名的画家,也要讲。
老利皮生在屠夫家庭,双亲早亡,被姨妈带大,19岁就进修道院当了修士。
他从来不画战争,而是以圣母像著称,为什么呢?因为他是个罕见的情种,迷上哪位女子,甘愿倾其所有,不然就画这位女子的肖像,平息爱火。
传说美第奇家族的老柯西莫知道他这毛病,就把他关起来画画,他剪了床单从窗口把自己吊下去,出外风流。柯西莫到处找他,结果发现他已回来工作。
老家伙后悔了,从此随他来去。
柯西莫说:“天才是上帝的形体,不是捆绑的驴子。”所以文艺复兴的可爱,不在一个修士多情,而是赞助人对艺术多情。
老利皮笔下的圣母,个个柔美温婉,留着他多情的凝视。在他的时代,当宗教爱与人性爱同时发作,圣母和情人的面容,完美合一。
当然,他画的女子都很美,同样画莎乐美,马索利诺迷恋神秘诡谲的气氛,老利皮沉浸于异性的魅力。
顺便一说,画了《维纳斯诞生》的波提切利,就是老利皮的徒弟。
老利皮最出名的故事,是说服修道院的美人鲁克雷齐亚·布提为他做圣母的模特,然后呢,两人私奔了。在年生下日后著名的画家,小利皮。
4.
英雄与圣母,在壁画中相遇
小利皮的造型与境界,不如老爹,但本事也大。
年,经洛伦佐·美第奇向主教推荐,赞助小利皮去罗马神庙遗址圣母堂画画,画什么呢?画那不勒斯主教奥利维耶罗·卡拉法的礼拜堂。
年,主教卡拉法指挥教皇军队大战土耳其,获胜归来。小利皮将“圣母升天”的古老主题和卡拉法英雄事迹,做了大胆而有趣的处理。
正中的《天使报喜图》,从来只画圣母和天使,小利皮居然把卡拉法主教和圣托马斯画了进去,一个跪着,一个站着,圣母抬起右手,转脸祝福卡拉法。
背景中的橄榄枝、玻璃瓶,是奥利维耶罗·卡拉法名字的同义词。
在穹顶的《圣母升天图》中,围绕飞舞的天使个个手持乐器:鼓、号、瑟、火炬、梯形三角铁,全是当时军乐队的乐器。
中国古人打仗,喜欢擂鼓。西洋人打仗,喜欢奏乐。电影《巴里·林登》里,只见乐手吹着风笛,打着小鼓,昂首迎向子弹,旁边兵一个一个翻倒了,乐手看都不看,继续前进。
小利皮真是绝妙,让小天使拿着军乐器,陪送圣母,缓缓升天。
画面下端,一群圣人正在仰望圣母。远处山坡上,画着主教出征凯旋后带回东方异国的动物,其中一匹长颈鹿送给了洛伦佐·美第奇,小利皮见过,也给画了上去。
小利皮是个驾驭大场面的高手,右墙就是例证。画中传说大致是赞美书本与知识的传说,典故太多了,就不详细介绍。
我身后的左墙原本也是小利皮的大作,叫做《恶习与美德》,多好的题目,可是现在变成一座沉闷的雕像。
谁呢的雕像呢?保罗教皇四世,他是卡拉法家族的成员,年去世后,他的雕像被命令放在左墙,《恶习与美德》被摧毁了,变成现在的样子。
再说几句老利皮吧。年,斯波莱托城邀请他描绘圣母生平大壁画,三年后,他死在这里,得年63岁。
据谣传,一位他曾诱拐过的女子的亲戚毒死了他,但史家不采信,因为他被允许葬在斯波莱托教堂。
小利皮长大后,洛伦佐·美第奇出资,委托小利皮为父亲建造了富丽的大理石墓。
这幅壁画不是老利皮的重头戏,然而气势恢宏,色调雅淡,甚至有点宋画的气质。其中精妙严谨的部分,哪像是画在60多岁的年纪。
老利皮死后,《圣母生平图》未完成部分,由助手迪亚曼特描绘。迪亚曼特并不著名,纵观全画,却看不出和师傅差别悬殊。这就是文艺复兴画匠的厉害。
好了,要下山了,山下还有一座神秘的教堂,值得一看,里面有些壁画,我会放在最后一集讲,请诸位耐心看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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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编辑:荞木监制:猫爷观看《局部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