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由林良民撰写、《HOMELAND家园》杂志提供。
编者按：林良民出生于年，现居住于居安里7号——一座已有90年历史的三层红砖洋楼内，是仓前为数不多的老一辈原住民之一。林良民的医院的第一位华人医生，林叨安曾经医治好了一位留美建筑师的肺痨，他便为林叨安设计了居安里7号。这位建筑师很有可能就是林缉西。林良民的父亲林步瀛曾任东南四省邮政视察，在抗日战争胜利后被派去台湾担任第一位邮政总长。
六年前《HOMELAND家园》因为“老仓山”的专题访问了林良民先生，去到他们家拜访，他一直希望老宅可以得到修缮并完好地保存，但是有许多问题几乎无法解决。对于老仓山片区的未来他也有诸多担忧，看完他长长的稿件，心里沉沉的。大家可以好好了解下仓山原住民究竟是如何深度地思考自己的家园。
林良民在居安里7号（《HOMELAND家园》提供）
▼正文
我是仓前山老居民，对这片家园有着深厚的感情。关于仓前山的历史文化、城建规划，这似乎是早已付诸实施、老生常谈的问题，但到目前为止，仍然存在着名不副实、范围不清、方向不明、理念失误、措施不当、政策不明等问题，令人十分痛心。问题亟待解决。现就相关问题谈谈个人看法，不妥之处敬请指正。
仓前山历史文化的形成
PART/011、历史上从来就没有“烟台山文化”
烟台山的得名是因山上古时曾有烽火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前，烟台山从山脚下有房屋，纯是一座荒山，当时的烟台山只有两个功能，一是作为福州火情的瞭望台，在火灾时敲钟报火警；二是在敌机来犯时鸣放防空警报。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初期，烟台山作为高射炮阵地，主要防范台湾空军飞机（“蒋机”）轰炸当时更名为“解放大桥”的万寿桥、江南桥，后期，才辟为公园，即现在烟台山公园范围。不知现在怎么冒出“烟台山文化”代表仓前山历史文化，这完全是牛头不对马嘴。这就像把厦门的鼓浪屿历史文化叫“日光岩文化”一样不可思议，这一片区作为历史文化风貌区，竟然被称为“烟台山历史文化风貌区”，还有一个以“烟台山”为名的管理机构。
2、仓前山历史文化的范围
狭义的仓前山指仓前的山，历史上因仓前作为盐、柴炭、竹笋、菇类等山货集散地，仓库众多，而得名仓前山，大体从梅坞起经亭下山至望北台这座山的区域。广义的仓前山文化包括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前，民国三十四年（公元年）10月建置的仓山区，那时仓山区的辖地很小，东至港头、南至三叉街、西至上渡路段，北至中洲，总面积3平方公里。除了施埔和今福建师范大学仓山校区音乐学院、美术学院，跑马场以南、今六一南路以东全是农田、农村。原属高湖乡的三叉街新村，在三叉街旧改项目中，竟是由一个以“烟台山”命名的征迁指挥部负责。这里只有舞龙灯文化，绝不会有什么“烟台山文化”或仓前山文化。
3、仓前山西方文化形成过程
鸦片战争后，根据《中英江宁条约》（南京条约），“五口通商”，福州被辟为通商口岸，西方文化开始融入中国。当时传教士曾在城内乌石山传教、办女子学堂，被城内民众视为“伤风败俗”“异端邪教”而被驱逐，于是他们到闽江南荒山荒地较多、人烟较少的地域谋发展，但当年传教十分艰难，如卫理公会在福州传教十年只得陈安一个信徒，传教士才认识到，要融入中国民众，必须从慈善事业着手，于是仓前山有了与美国密执安大学（今译密歇根大学，UnivrsityofMichigan）有师生交流的华南女子文理学院，福建协和道学院（后为福建协和神学院），有陶淑、华南、寻珍、毓英女子中学，有英华、三一男子中学，有女子盲人学校，医院、医院，有众多教堂，其中还有专门供洋人做礼拜的石厝教堂，有英、美、法、德、俄、日等数个外国领事馆，甚至有英、美、法三国人在福州的的三个公墓（在今福建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该地原名洋墓亭），有洋人集资筹建的俱乐部乐群楼，有高级扶轮社、联欢社两会所，有了跑马场、高尔夫球场、网球场……仓山吸引了大批洋人、华侨、名人显贵前来建房居住，逐渐使仓前山发展为西方文化十足的文化教育发达的幽雅宜居胜地。
4、仓前山西方文化的失落
（1）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时，仓山最优秀的洋人聚住区由当时的省军区作为帝国主义殖民遗产接收使用，切断周围交通，形成现在驻榕海军范围，原建筑已消灭殆尽、不留痕迹。
（2）“文化大革命”时，三国公墓被彻底铲除、一些建筑损坏。
（3）城市发展中，原分属各单位部门的老建筑大部分毁灭，医院、寻珍女中、毓英女中的老建筑已荡然无存，神学院（道学院）只剩一小座，英华中学只剩初中部的力礼堂和施教室，三一中学只剩思万楼和原俄国领事官邸，领事馆大约只有个别尚保存至今较为完好，如美国领事馆，而归房管局的公房成为租给居民解决住房问题的大杂院。
（4）近年，开发商、征迁部门拆除了岭后、程埔头、公园路陶园、观井路……若干片老建筑。
（5）福州潮湿多雨，白蚂蚁猖獗，使许多旧房倒塌或破损。
如今只有马厂街的一部分基本保留原貌，其他基本上是零星散布，昔日可与鼓浪屿媲美的仓前山逐渐失去了原有十分西方化的特色，这是十分痛惜和无奈的。相比上海的徐家汇保留了原租界区小公寓特色，成了上海本地人重要的旅游休闲地，并自豪地认为这是上海的珍贵宝地，我们福州的仓前山也应创造条件，传承珍贵的传统。
仓前山历史文化传承问题
PART/021、传承的理念
综上所述，仓山的历史文化是有别于鼓楼区以三坊七巷古官民居为代表和台江区以商贾手工业者聚居为代表的区域，仓前山是以洋、文、雅、幽、养为特色，在晚清、民国时逐渐形成的区域。
洋——有十分浓厚的西方文化特色，曾有纯西方的片区，有广泛分布仓山的较西方化的民居。
文——集中了大量的大、中学，整个仓山区，人的文化素养较高，大多文质彬彬，这与高级知识分子较多有关。
雅——小洋房公寓多，仓山有较多的别墅、园、寓、庐、里、山庄，是一大特色，甚至一般的民居也受西方文化影响，都带“洋式”或中西合璧。
幽——老仓山很宁静，人口少，绿化好，大树多，有些是仓山特有的名贵树种，大树成荫，夏季比城内凉快。
养——老仓山是超脱城市商业车水马龙、享受宁静、休闲养生的宜居地。
这些核心理念必须坚持，否则仓山的特色就会失去。
当然，仓山原有的中国传统文化底蕴也十分浓厚，如有种福寺、清凉寺、天安寺，有龙潭角陈靖姑祈雨处、观音井、舍人庙、塔亭等中国传统文化沉淀，但这些古文物周围的民居仍常常带洋气，也属仓前山另一特色。
居安里7号洋楼（《HOMELAND家园》提供）
2、传承与发展的平衡问题
（1）传承与发展的辩证平衡：仓前山城市发展虽然起步较晚，但也已失去昔日人口少的宁静，今后发展必成为福州核心地域，如今大城市内已不允许盖小公寓了，甚至90平方米以上的单元房都要严格控制，而传承仓山的“雅”——即小洋房小公寓，都属于低层矮楼，与城市高楼林立、寸土寸金形成尖锐矛盾，要付大代价的，所以传承不可能无差别地在仓山全面铺开，应在有代表性的地段划出一定保护范围给予特殊政策予以实施。
（2）中西文化传承比重问题：既然仓前山形成了西方文化的特色，且该特色正处于逐渐丧失之中，所以挽救传承恢复发展西方文化应是主流方面，其中纯西方文化的核心区域损失最严重，却又是仓山特色最显著之处，应是传承重中之重，而较广泛分布仓前山的较洋气的居住区也是仓山主要特色，也当好好传承，否则随着城市高楼的扩展，这些特色会被抹去。而仓前山纯中式传统的古建筑、寺庙等，大体应按本市文物保护的规定处理，不设特殊保护区。
（3）必须克服的思想障碍：
1）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后的相当长时期，受极“左”思潮影响，许多人把仓山西式文化视为“帝国主义遗产”“殖民地耻辱”“资产阶级格调”“反民族文化的”，所以长期以来处于被铲除、被淘汰的地位，这种极左思潮流毒至今，以致仓山传承大体只是“修旧如旧”，而不敢大胆树立西方文化为特色，并大力创新，发扬光大，这样必使仓山西方文化无法传承或成果平平，事倍功半，止步不前。
2）既然是西方文化融入中国，则仓山文化应是中西合璧、中西并重，这也完全是错误的。仓前山文化是在当年人口较稀少、荒山面积大而成片的情况下发展起来的，所以有一片十分典型的纯西方文化区域。在这样的区域中，应维持西式建筑的主导地位。
树雄心创一流的国际仓山休闲旅游胜地
PART/031、老仓山的局限性
（1）仓山建筑风格以英式美式为主，缺乏其他地区如东欧、北欧等多个民族丰富多彩的建筑风格。
（2）使用福州传统的黑瓦，使西洋建筑屋顶黑压压一片。
2、老仓山的不足之处
（1）老仓山当年虽西方化，但一些地方缺少适应现在生活起居需要的如自来水、地下管网、现代化厕所等，保留下来的老建筑若改造不当，很可能闲置或仍然是大杂院状态。
（2）老仓山多是封闭式高墙，很不利于观赏游览。
这些缺陷，应在传承时予以重视，给予解决。
3、设定西方文化传统保护特区
（1）考虑现实情况，纯西方文化核心保护特区，仍然以原狭义仓前山范围，大体是学校分布区内设定较为合理。
1）仍保留许多西方文化、建筑文化承载的名建筑物，如美国领事馆、乐群楼、闽海关税务司公馆、石厝教堂等；
2）已有大片已拆迁区和待拆迁区可供建设；
3）环境绿化较好，大树成荫，显山露水，不论从闽江北向南望，还是从高盖山向北望，仓前山都可见这片鳞次栉比的西洋建筑大景观。
（2）西方化的居民区目前马厂街一片保存较良好，可适当扩充建设西方化特色居民建筑保护特区。目前在修复的亭下山的亭下路做得很不错，将其包括在纯西方文化特区内更好。
4、特区必须行特殊政策
如前所述，西式特区基本是小洋房、小公寓，与当前城区建高楼大厦成尖锐矛盾，要花大代价给特殊政策，才可能实施高水平创新建设。
（1）大城市不准盖小公寓，高度要高，而特区反而要限高，多盖公寓、小洋房。
（2）别处按文物保护标准确立保护级别，而特区不论是旧建筑保护保留，还是新建筑建设都可用四个标准来衡量确定：
1）建筑物的西方文化承载；
2）建筑文化承载价值；
3）能否在今后发挥休闲旅游区功能；
4）发挥今后的使用价值，避免陷入修复再闲置的怪圈。
（3）特区内建筑产权分属的各单位都各有其自身的任务需求，这与传承西方文化往往是矛盾的，这存在体制不顺的问题。应设定特殊政策，予以圈定，纳入轨道予以控制。
（4）特区的高水平目标要靠特殊政策去实施，否则花了大代价，效果却平平，那是对子孙后代的亏欠与犯罪。
5、树雄心创一流的国际仓山休闲旅游胜地
（1）敢于瞄准西方世界最优秀的旅游地水平，创造一流的国际仓山休闲旅游胜地，在国内可借鉴青岛的一些经验，青岛的南区保存比较完好，德国租界时期的特色，有极为丰富的代表西欧、东欧、北欧各民族风格丰富多彩的美丽箭竹。当时的城建规划要求十分严格，不准相同的房屋出现，许多图纸原型来自德国。青岛地形也与仓前山相似，显山露水，绿化较好，建议不仅仅让设计人员去青岛考查，更可以坐镇青岛取经、移植先进经验，设计可取得事半功倍的效果。
（2）大胆创新，提高旅游文化素质。可创造条件引入世界名人、名作家、名艺术家入驻。创造条件建世界名著名故事中的建筑物。引进世界驰名的代表性的雕塑。引进世界珍稀植物。等等。这些正是国内旅游较欠缺之处，若做得好，必会提高新仓山旅游文化的含金量，成为祖国江南独具特色的旅游胜地。
林良民
年3月18日
福州老建筑支持作者，继续回溯福州千载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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