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头鹰的咨询室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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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鹅又一次来的时候,看起来非常憔悴。

“昨天鸽子和我谈了家里的状况,比我想象得还要严重。我们不仅是身无分文,而且还负债很多。鸽子让我停掉咨询,她说我们没有条件继续做咨询了……”

猫头鹰心想,这么快!前不久他还说也许要降低频率。

猫头鹰不希望天鹅就这么离开。她几乎脱口而出:“我可以给你降低费用,这样的情况下你更需要情感支持呀。”但也是同一时间她发现自己的行为非常不妥,她甚至没有去了解和探索天鹅的感受,就这么冲动地为他提供建议了。

天鹅果然吃惊地顿住了,他没料到一向节制的猫头鹰会说这些话。他似乎因为对猫头鹰的反应失望而变得尤其冷静。“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没有办法忍受亏欠别人。我其实并不想停掉咨询。我只是想先降到一周一次。”

猫头鹰觉得自己尴尬得脸都烫了。但是天鹅的冷静倒像是给她泼了一盆冷水,让她发热的头脑也冷下来一点。“我很高兴我们还可以继续工作。”

天鹅却开始发起攻击了:“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停掉咨询呢?”

这真是个好问题,但也让咨询室里的空气变得更有张力了。猫头鹰感觉到胃里的灼烧,这是她紧张的信号。对啊,她为什么马上就认为天鹅会停掉咨询呢?……因为她听到天鹅说鸽子让他停掉咨询,她默认天鹅对鸽子非常顺从。她确实不应该这样默认,哪怕她从天鹅和鸽子以往的互动中听到了这种模式。天鹅会怎么感受猫头鹰对他的误解呢?他也许觉得猫头鹰在贬低他是鸽子的附庸?不管怎样,猫头鹰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小的错误,她需要更加谨慎地来补救这个错误。

“你听起来对我的误解很失望,对我也有些生气。”猫头鹰说。

“是的。我有些生气。我只是说鸽子不支持我做咨询,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我的想法,你就觉得我一定不做咨询了。”

“你有种被我忽视的感觉。”

“是的。你好像在暗示,我的想法并不重要,鸽子的想法才重要。因为我在这个家里只花不赚,所以我不配拥有自己的想法。”尽管天鹅的表情还是非常平静,但是比平常要严肃很多。这说明他真的很生气。

对于他来说,这样去表达自己的生气很不寻常。尽管猫头鹰体会到的紧张让她有种不舒适的感觉,但她却为天鹅在表达愤怒方面的进展感觉到开心。

“我非常抱歉给你这样的感觉。我当时确实太着急了。”猫头鹰还是想正面真诚地道个歉,为她那一刻从咨询师的位置上掉下来而道歉。

听到猫头鹰的道歉,天鹅却变得柔软了一些。他此刻恢复了一点温柔的样子,看着猫头鹰说:“其实你那么着急地想要我留在咨询中,我也有些感动。让我感觉和你的关系里有些温暖,不只是公事公办的工作关系。可是我又会有些怀疑,那一刻的你好像不再是那个让我觉得安全的专业的咨询师。你变得不专业了,我的感觉就没有那么安全。”

猫头鹰边听边点头,她在心中也默默地点赞。天鹅可真敏锐啊,这一切都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他的这些感受也在帮助猫头鹰理解,咨询师守住专业设置对来访者的安全感而言多么重要。

天鹅沉默了一会儿,接着说:“前几天我看到鸽子一个人哭。这几天整个家里都是黑压压的。我很想安慰她,但是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我很想承担起一些责任。很奇怪的是,我很久都没有和她有连接的感觉了,但是在看见她哭的那一瞬间,我很想过去抱抱她……”他停了停,又说:“但是我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做。”

“为什么呢?”猫头鹰问。

“我觉得很尴尬。就像没有亲密感,但却要凑上去亲热一样。”他们已经分房睡很久了。天鹅在大房子里给自己找了一间非常偏远的卧室,他和鸽子只有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才会碰面。

猫头鹰觉得鸽子家的这场危机没准会给天鹅和鸽子的关系带来转机。那大雁呢?猫头鹰很久没有听到她了。天鹅似乎在努力把大雁隔离到他的生活之外。

而下一刻,天鹅就像是听见了猫头鹰心中的疑问一样谈起了大雁。“我很久没有和大雁联系了。我觉得她应该能猜到我心里怎么想。她也不再搭理我了。前几天我读到一首诗,这首诗让我想起了她。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把这首诗发给了她。但是她没有回我。她以前总是会回我的,哪怕有时回得晚一些。但是这次,已经好几天了。我猜她不会再回我了。”

猫头鹰看到天鹅的表情里既有遗憾,又有释然。如果大雁不再理他,他倒是从此以后可以不再被内心的道德感所鞭挞了。

天鹅又沉默了一会儿。“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说过。”天鹅看向猫头鹰,眼神中有些忐忑和犹豫。猫头鹰期待地看着他,希望自己的眼神可以鼓励他去表达。

于是天鹅开始讲这件他从未和别人说过的事情。

“我之前流浪的时候,也认识一只大雁。他是只公雁。当时他正在飞向南方的途中,在湿地歇脚,遇见了我。他看我的衣服很破,还把他带的衣服给了我。他还问我为什么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那儿,我告诉他我没办法在家里呆下去了。我给他讲了我小时候的事情,他一直很认真地听,就像是你这样认真地听。听完之后,他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搭伴去南方,他说他在南方有一群伙伴,他们一定会帮助我更好地生活下去……”天鹅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哽咽,好像这个故事非常困难讲下去。

“我告诉他我对飞那么远的路程没有信心。他说没有关系,他会陪着我。如果我累了,他也会陪着我歇一歇。他说两只鸟总比一只鸟更有勇气面对生活的艰难。”他停下来,好像在回味着这句话,他的眼泪流过脸庞。但他没有拿纸巾擦掉,任凭感动的眼泪浸泡着他。

而后他又继续讲:“我终于有了一些信心,开始相信他不会嫌弃我,他和之前我遇到的那些动物都不一样……在我们出发启程的那天,他先飞起来,高声喊着我快飞起来。我才刚刚扇动翅膀,还没飞起来,就听见啪的一声,非常锐利的一声,他直直地掉下来,摔在我面前。他的眼睛还睁着,可是他已经死了。”天鹅把眼睛紧紧地闭起来,他的表情非常痛苦。

他必须要等一会儿,让这波痛苦的侵袭像海浪一样扑过去,他才有力气继续说。“我的脑袋嗡地一下,世界瞬间黑了。我晕了过去。朦朦胧胧的感觉里,来了一只猎狗,他在我身上闻了闻,可是他没有咬我,然后他叼着大雁跑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咬我。如果我死了,也许会容易一些……现在和你说这些,一闭眼,我就看见大雁那瞪大的眼睛。他那么善良,对我那么好,如果不是遇见我,他也不会遭遇这样的横祸。为什么活着的是我不是他。我才是应该死的那个。”

猫头鹰听着太心疼了,但是任何的安慰在这么巨大的创伤面前都那么苍白无力。她只能说些自己毫不满意的话。“大雁不是你害死的。我非常遗憾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在你那么无助的情况下又让你失去一个可以依靠的朋友。我难以想象承受这些你得有多么痛苦。”

但天鹅还是向猫头鹰道了谢:“谢谢你听我讲,允许我把你当垃圾桶。我希望这些不要太影响你的情绪。”

天鹅走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猫头鹰很想哭。她似乎在体会天鹅的痛苦,一瞬间理解了为什么天鹅在后来遇见大雁时那么快地爱上了她。她也好像在混沌中想起了自己那位死去的漂亮朋友,想起了自己曾经体验过的内疚……

但是她不可以肆意地流泪,因为不久之后她还要见其他的来访者。她强忍着眼泪,看着窗外天鹅走过的路,但她看到的却还是模糊了起来。

《唠嗑时间》

很久没有更新了,希望你们没有忘记天鹅、猫头鹰和青蛙的故事。最近有些忙碌,顾不上好好想这个故事。前段时间也有些没有灵感,好像不管写点什么都感觉非常干涩。

然而灵感总是会回来的。在这个午夜我见完督导,好像突然被打开灵感的开关,用一个小时的时间写完上边这些字。拥抱灵感的感觉太爽了。

但是如果不尝试那些生涩的练习,写了删,删了写,可能就很难等来这一刻的灵感。

谢谢你们对我像蜗牛一样慢的更新的耐心~爱你们

闫煜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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