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板上的骂人者没那么多闲工夫“内讧”,骂完立刻投入到与触手的搏斗中,再不看上面那个闹心的货一眼。
桅杆上的那位却忽然站起来了,一手拎弓,一手从腰间箭筒里缓缓抽出一支箭。
钱艾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靠,不是来真的吧……”
搭弓,射箭。
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一支带着风的羽箭,以破竹之势冲向他三位队友背对着的这一侧栏杆,牢牢扎在那不知何时勾上来的触手之中,箭头深深没入,肉白色的触手随之抖了一下。
徐望他们正对着这边,看得真切。
钱艾已经傻了,同样的箭,在他手里还不如小孩儿弹弓,至少小孩儿不会被橡皮筋崩了自己,可在人家手里就成了真正的冷兵器,关键是看着还他妈的特别帅啊!那一搭弓一射箭,逼格炸天,飘逸如仙!
桅杆上的人根本没看这边,继续搭弓,动作没半点迫切的紧绷,舒展得就像在箭馆娱乐练习。
第二支箭破风而来,再入触手。
第三支。
第四支。
那触手就像活靶子,被接二连三的羽箭扎成了刺猬。
待到第五支,触手终于带着一身“刺”,狼狈缩回海里。
这一切都发生在那三位队友的背后,而那三位浑然不觉。
徐望都替他们着急,恨不能伸手把他们的脑袋扳回头!对于说话不中听的队友,不能光听,也得看实际行动啊!他要是光听吴笙说话,散伙十回都不嫌多!
然而那三位听不见徐望内心的呐喊,他们仍然在那一侧跟最初的那条触手搏斗,然后在他们的“努力”之下,那一侧的触手已经增加到五根。
战五渣这说法的确不好听,但,现在看着很像事实。
虽然这三位搏斗不行,可嘴皮子溜啊,三对一仍打不过一条触手怎么办?骂呗。
嘈杂的海浪里,就听他们三个咋呼了。
“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啊啊——”
“这鬼地方我是真他妈呆够了啊啊啊——”
“靠,都说了别把文具都用光,现在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徐望叹口气,骂完海怪骂鸮,骂完鸮再迁怒队友,这波操作很可以。
有对比才有差距,他现在觉得吴笙、钱艾、况金鑫这样的队友,就是天使本使。
箭筒里应该还有箭,但桅杆上的人忽然又坐下了。
徐望不知道他是认定了只有这一侧的甲板栏杆才是他的责任范围,另一边,管他去死;还是眼见着那边的触手越来越多,觉得自己再射几箭也没大用处,杯水车薪。
总之,他坐回去了,屈起一条腿,姿态淡定悠闲。
徐望现在特想看一眼他的表情,回身去找望远镜,却发现有这种好奇心的不止他一个——况金鑫已经贴着镜筒往上看了。
“怎么了?”徐望见他眼睛越瞪越大,不禁好奇地问。
“好漂亮……”况金鑫一声由衷的叹。
徐望被这个彻底超纲的答案弄蒙了,怀疑自己和况金鑫没聊到一个频道:“你看什么呢?”
“就上面那个箭客啊,”况金鑫擅自给对面的“同行”起了一个自己觉得很拉风的名字,然后让出望远镜,迫不及待催徐望,“队长你看看,真的,长得就像画儿似的!”
徐望无语地贴上镜筒,他还以为那人用了什么让人称奇的文具了呢,一个男人的长相也能用漂亮?再帅也无非就是好看成吴笙那样……
对不起,这是他今天第二次为自己的无知感到羞愧。
徐望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一个人的轮廓眼眉,只知道桅杆上的人的长相已经脱离了“世俗好看”的范畴,“帅”和“漂亮”这样的词,在那张脸面前都会显得苍白,况金鑫说“像画儿”,是对的,就是眉目如画,不似凡尘。
按理说男人长得太好看,都会显得女气,可桅杆上那位没有,他美在一个特别准的分寸,多一分太硬朗,少一分就要娘。他的皮肤很白,眼角一颗痣,这让他整个人有了一丝古典气质,哪怕这会儿他优哉游哉地看着下面仨队友忙活,整个人透着吊儿郎当的冷漠,你还是觉得他像一个书香门第的公子,正欣赏云卷云舒。
池映雪,徐望在心里默念一遍这名字,十分羡慕。原来名字起好了,模样真就不用愁了。
恰如清池映春雪,一枝梨花斜。
好奇心得到满足,徐望松开了望远镜,况金鑫像还没看够似的,又贴了上去,结果刚看没两秒,忽然吓了一跳:“队长,他冲我笑!”
徐望再次抬头,看不清桅杆上的表情,却看得清动作。那人不知何时,已转头看向这边,显然是发现了他们在窥伺。笑没笑的徐望不知道,但清晰看见了那人抬起胳膊,朝他和况金鑫淡淡的挥手致意。
自己队友都要“阵亡”了,还有闲工夫和围观群众SayHi?
徐望正无语,对面已经被海怪拉扯得歪得厉害的船身,在一个突来的大浪里,彻底倾覆。
一切发生在眨眼间,船上的人甚至来不及呼救,帆船已倒扣在了海面。桅杆、船舱、甲板都不见,只剩下船底,孤零零地在海面上漂。
很快,那船底也不见了——怪物将整艘船拖进了大海深处。
海面一霎平稳下来,风停了,浪静了,渐渐升起浓雾。
骇人的寂静里,徐望打了个寒颤,如果刚刚没有钱艾孤注一掷的风火轮,现在被冰冷海水吞没的,可能就是他们自己。
“他不是在和我们打招呼,”况金鑫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他在和我们道别。”
徐望还在后怕,没反应过来:“谁?”
“箭客。”况金鑫说。
徐望:“……”
有时候破坏气氛,也是对抗恐惧的良药。
带着况金鑫回甲板和队友汇合,吴笙看着船只沉默的方向,面色凝重,钱艾则直接心灰意冷:“还选什么航线啊,我直接选择狗带吧……”
徐望一个激灵,连忙抬胳膊看。
净顾着和海怪搏斗,彻底忘了还有选航线这码事了。
幸而,选项还在滚动,并没有发生“超时丧失选择资格”或者“超时默认选择一项”这种惨剧。
雾气越来越浓了,弥漫在四周的海面上,这时要再来一艘隔着十几米的船,就是用望远镜也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们得赶紧选了,”徐望说,“这雾不是好兆头。”
“就宝藏滩吧,”吴笙收回远眺目光,“飞行岛,我怀疑是可以移动坐标的地方。”
“那不是更好吗?”况金鑫没懂。
钱艾翻个白眼:“弟弟,我们行李还在候机大厅呢。”
况金鑫哀怨皱眉:“‘鸮’这么厉害,都有飞行岛了,就不能帮我们解决一下行李问题吗?”
“能力应该是有的,但我觉得它不会这么贴心。”钱艾对这个充满恶意的世界已经不抱希望了。
况金鑫一点别的情绪没有,就是特认真地求教:“可我们就算去了宝藏滩,也还是移动了啊。”
“以这艘船的速度,四、五个小时走不了多远,”徐望理解吴笙的选宝藏滩的意思了,“我们去了宝藏滩,拿了宝藏,回到现实后再赶回机场,飞机飞就飞了,行李总要拿回来。”
钱艾皱眉:“宝藏滩就一定有宝藏?”
徐望说:“当然,要不怎么叫宝藏滩?”
钱艾眉头皱得更深:“确定我们回机场的时候行李还在?”
况金鑫说:“当然,里面有我们的证件,不管谁捡了都会交给机场失物招领处的。”
钱艾:“……”
这么简单粗暴的队长,这么盲目乐观的队友,他现在还能好好活着,感恩的心,感谢命运TAT
咚。
甲板下面传来敲击声响。
咚。
咚咚。
毫无预警,却一响就停不下来。
在这死一样寂静的浓雾海面,恍若夜半鬼敲门。
“我去,”钱艾努力往军师身边靠紧,“不会章鱼怪走了又来水妖吧……”
“不能,水妖就直接唱歌了。”吴笙理由充分,声音显得很有胆魄,但脚硬是没往前再靠一步,挑眉冲着汪洋大海喊,“谁啊——”
徐望无语:“你当敲门啊还问谁……”
“我,茅七平——”
还真,应了。
四人一齐探头,往栏杆下的海面看,只见一个漂浮球不知何时来到了他们的船边,球的上半部开了个天窗,里面坐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仰头冲他们热情招手。
十目相对,男人立刻起身,从天窗探出手,又“咚咚”敲了两下他们的木质船身,末了灿烂微笑,露出白牙,仿佛在说,喏,我刚才就是这么敲的,我聪明吧。
“你朋友?”徐望问吴笙。
他这么猜很正常,因为刚刚那一问一答,加上茅七平熟稔的语气,实在不像外人。
结果吴笙茫然摇头。
徐望愣愣看了他半晌,终于相信底下这位真是萍水相逢,顿时无语地重新看向那位茅七平:“朋友,作为陌生人,你是不是应该在报完名号之后继续介绍一下自己?”
茅七平懊恼地一拍额头:“是我疏忽了!”然后一边在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各种翻,一边头也不抬地自我介绍,“我是这儿的常驻民,就是每天晚上进来,但不组队也不闯关那种。一看你们就是刚进来两眼一抹黑,我这儿包打听,什么情报资料都有,保证真实可靠,假一罚十,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他终于把想要的东西从包里翻了出来,戳到一根类似筷子的细棍上,然后拇指一按,细棍就一节节伸长,最后竟将棍尖戳着的纸递到四人眼前。
“这是我的身份证、驾驶本、户口簿首页复印件,绝对人品保证,诚信经商!”茅七平一手举着伸缩杆,一手拍胸脯。
吴笙:“……”
钱艾:“……”
况金鑫:“……”
徐望:“你把所有关键信息都马赛克了鬼能看出来诚意!!!”
“不是,要的就是个仪式感,显得我专业,”茅七平把伸缩杆一节节收回,摘下复印件重新收好,“但我不能真给信息让你们人肉啊,毕竟在外面我也是拖家带口的,不好把这里的事情牵扯到外面嘛。”
每天晚上都进来,却不闯关,不知怎么的,徐望想起了孙江。
那位曾经的伙伴也是因为放不下家人,所以不愿意和他们去陕西,如果这样的想法一直不改变,那孙江只能每天进到雪原里,孤独地夜复一夜。
相比之下,船底这位可滋润多了,精神昂扬,红光满面。
“这里是无尽海,你们肯定都收到小抄纸里的信息了,”不等徐望他们开口,茅七平自顾自说起来,“这里不属于任何关卡,而是关卡和关卡间的过度地带,当离开旧的关卡坐标,而又没抵达新的关卡坐标,进来之后就会被传送到这里,有队伍的就有船,没队伍的像我这样,就给个球……”
“传送?”吴笙抓住关键词。
“对,”茅七平抬头搜寻了一下,才找着聊天对象,“无尽海是以省为单位的,你在哪个省份被吸进来,就会进入该省份对应的无尽海。但落点和你进入的地点无关,都在固定的一片区域。拿陕西为例,无论你在咸阳,在西安,在汉中,在延安,被吸进来的一刹那,都会集中到现在这一片海域……”
“为了保证竞争的公平性?”吴笙顺着这个思路推测。
“聪明!”茅七平毫不吝啬地称赞,也不知道是真心还是客气,“四座灯塔的位置是固定的,如果每个队伍进来的坐标点相差很远,离得近的队伍不就占便宜了嘛。”
“到了五点呢?”吴笙问。
“回到原点,不管你们在这里航行了多远,从哪里进的,回去之后还是哪里。”茅七平一点没卖关子,“这就是无尽海和关卡的本质区别。”
吴笙追问:“飞行岛和宝藏滩里都有什么?”
茅七平没再答,而是低头又翻起包来,这一次比上回快,眨眼就拿出三张纸,戳到伸缩杆上,重新递到四人面前。
四伙伴把纸取下,一张张看过去,发现是三张问题清单——
1.坐标相关。(50元)
2.受伤、死亡相关。(元)
3.文具相关。(元)
4.花名册、小抄纸相关。(元)
5.成绩单相关。(元)
6.……
1.第一关内容及通关攻略。(20元)
2.第二关内容及通关攻略。(元)
3.第三关内容及通关攻略。(元)
4.第四关内容及通关攻略。(元)
5.第五关内容及通关攻略。(0元)
6.日常刷关的注意事项和经验分享。(时价)
注:因关卡内容会随机调整修改,不保证攻略具有普遍适用性。
1.无尽海是什么?(50元)
2.四座灯塔是什么?(元)
3.四条航线里都有什么危险?(元)
4.四条航线的最优攻略。(元/条,打包价元)
5.……
果然明码标价,童叟无欺=_=
不过相比另外两张的密密麻麻,关卡类一共只有六条项目一条备注,内容只占半页,空出很大一块空白,显得不太协调。
“为什么关卡类只有半张纸?”徐望低头问茅七平。
“我一共只交卷两关,”茅七平一脸“生活不易”,“剩下三关情报都是倒买倒卖来的。”
徐望疑惑:“五关以后的情报倒腾不来吗?”
茅七平摇头。
“一看你就不是做大买卖的,”徐望叹口气,“既然干了这行,就得舍得花钱。”
茅七平也叹口气:“不是钱的事。”
徐望愣住。
茅七抬头看他:“能闯到第五关的人,那就是打定主意死磕了,没人愿意为一点钱,把自己没日没夜拿命换来的关卡信息和攻略卖掉。因为他把情报卖我,我一定会转手卖给其他闯关者,回头所有人都顺利闯关,跑到前面和他一起竞争了,接下来的闯关路不就更难了?”
徐望没想到这一层,或者说,他所经历的,还没有让他对“前路”有那样切实的、窒息的沉重感。
“闯过二十三关就可以解脱,再不用回到这里吗?”徐望问了一个提纲上没有问题。
“我不知道,不,应该说没人知道。”茅七平苦笑一下,“我进来一年了,排行榜上见过的成绩最好的队伍,也才闯到十三关。”
“才十三关?”徐望心里一沉。
“对,等榜单开启,你们也会看见的。”茅七平说。
雾愈来愈浓,浓到从船上,都看不太清茅七平的脸了。
茅七平连忙用伸缩杆扒拉,好像这样能让雾散开一点:“其实不确定也未必是坏事,不确定,就代表了有可能,这也是那些坚持闯下去的勇士最重要的信念了。”
徐望挑起眉毛:“你别以为暗搓搓地给我们戴个‘勇士’的高帽就能忽悠我们掏钱。”
“我刚才说了那么多无尽海的信息,多够诚意啊,”茅七平提高音量,免得被浓雾挡住,传递不到主顾耳边,“要是尝着不错,就买点儿呗——”
“……”徐望刚起的一点沉重感,又被这一嗓子驱散了。
交换情报,听着多高端洋气上档次的事儿,就算不是无间道天台风,也至少弄个神秘暗号悬疑风,这瓜果梨桃买卖风是什么鬼!!!
第31章砍价
船下的茅七平在漂浮球里耐心等待客户下单,船上的四人则聚到稍远一点的甲板上,研究自己的购买力。
这年头,一个手机就能走天下,没几个人会随身带太多现金了,徐望身上一共六百块,还是拜昨天二刷机场的福,发现现金可以在“鸮”内流通,特意从新建立的公共账户里取出来放身上,以备不时之需的。
哪成想“消费”来得这么快。
“我这还有一百五。”钱艾把全部家当——一张一百,一张五十——交到队长手里,五十元那张还是昨天机场里被找的零。
“我只带了一百。”况金鑫同样将私人财产给组织交公。
“行,”徐望把钱收到一起,“先记账,算公共账户欠你们的。”
捏着八百五十元的徐队长,很自然望向唯一没出声的吴军师。
吴笙干净利落摇头:“分文没带。”
徐望无语:“经过昨天了,你进来还不带钱?!”
吴笙被质问得十分茫然:“我带着你啊。”
一丝微风从浓雾里钻出来,吹得人脸上挺舒服的。
钱艾看看突然就开始专心低头数钱的队长,再看看仍满眼无辜的军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理解吴笙的言外之意是,既然有你这个队长拿着公共钱包了,那我还带什么钱。但怎么换到“言内”,一省略成五个字,听起来就点……情意绵绵?
选徐望当队长是对的,钱艾忽然后怕起来,这要真选了吴笙,沟通起来要么一水的“逻辑”“架构”完全听不懂,要么就冷不丁给你一句“土味情话”,作为队员压力太大了。
徐望把重数了一遍的钱放进口袋,又将三张清单摆开来:“一共八百五,咱们研究一下买哪些情报吧。”
“一个第三关内容就四百。”钱艾对于自己小队的购买力实在没啥信心,“还有这个日常刷关经验,时价?这是卖海鲜吗?!”
“第三关是肯定要问的,”徐望拍拍钱艾,安抚一下伙伴激动的情绪,然后问另外两位伙伴,“剩下的呢?”
“无尽海吧,”况金鑫说,“总要把眼前的事情弄清楚。”
徐望斟酌一下,伸手轻点无尽海清单上的几条问题:“那就……2,4,7?”
“还有这个。”吴笙把规则清单往前推了推,指尖叩了叩第二条。
众伙伴的意见总结到一起——
2.受伤、死亡相关。(元)
3.第三关内容及通关攻略。(元)
2.四座灯塔是什么?(元)
4.四条航线的最优攻略。(元/条,打包价元)
7.四座灯塔的最优攻略。(元/条,打包价元)
徐望刚要开始心算,吴笙已经准确给出打包价:“一千,还是在航线和灯塔的攻略都只选择一条的情况下。”
“钱不够啊……”况金鑫有点苦恼地咕哝。
“嗯,”吴笙点头,“至少还要砍掉一项。”
“那就只能砍这个了,”钱艾指指无尽海里“四座灯塔是什么”这一项,“反正还要问攻略的,说不定能用攻略反推最后的奖励?”
“砍什么砍!”徐望冲着这帮“不思进取”的队友翻个白眼,拢起三页纸就走到了栏杆边,探头冲下面喊,“茅七平——”
雾已经把船下的海面遮得彻底看不见了,幸而茫茫白色里很快传出热情回应:“在呢在呢——”
随着应答,伸缩杆自迷雾中缓缓探到栏杆外。
徐望很配合地把三页纸重新挂上去:“我们选好了,要规则类2、5,关卡类3、4,无尽海类2、4、7。”
三伙伴愣住,他们好像没选这么多吧?
“好嘞——”茅七平的声音立刻上扬,透出“即将数钱”的喜悦。
疑惑间,伸缩杆已被主人收回。
一秒。
两秒。
三秒。
迷雾里的茅七平终于确认,他只收到了纸,还是自己打印的那三张。
“要规则类2、5,关卡类3、4,无尽海类2、4、7——”短暂安静里,徐望又大声说了一遍。
下面终于传来茅七平强忍着抓狂的声音:“我知道,但你得给钱啊!”
“我们钱不够。”徐望说。
茅七平崩溃:“那你有的没的问这么多——”
“相见就是有缘,你给个友情价呗。”徐望不急不躁。
迷雾里半天没动静,估计是在算金额,不一会儿,茅七平再度开口:“一共一千六,我给你打个九折,一千四百四,四十零头我也给你抹了,一千四,够意思吧?”
徐望:“五折呗,八百,都不用抹零头了。”
茅七平:“……再见!!!”
“哎哎,还价还价,有砍有加,你别激动啊。”
“你一刀给我拦腰斩,还谈什么!”
“不是我想拦腰斩,我们身上就八百,不信你上来搜,但凡搜出八百零一,我十倍给你!”
“那也不行,有多少钱,就拿多少情报,我这风里来浪里去的,赚的也是辛苦钱,不可能半卖半送。”
口风是一点没松,但语气倒比先前和缓了,是个掏心窝子聊的意思。
徐望沉默半晌,狠下了决心似的:“这么的吧,成绩单相关和第四关内容我不要了,一千四扣一百,再扣六百,还剩七百。七百元,我买,我们穷是我们的事儿,不能让你吃亏!”
茅七平总觉得哪里不对,算来算去,算明白了:“你在我打完九折的钱上扣没打折的原价?!”
“旁听”的三伙伴不出声,但心里都算了这笔账,1元打到1元,其实等于里面的每一项都打了折,要把成绩单和第四关两项从1里摘出,也该扣元的折后价,结果徐望直扣元,里外里又多抹掉了几十块钱。
队长,你可以的。
备受队员肯定的徐队长,这会儿正瞪大眼睛捂胸口,也不管底下看不看得见,反正从动作到声音都是痛心疾首:“我直接让两项这么有诚意,你和我计较那块八毛的?!”
砍价这种事,该软的时候要软,该硬的时候要硬,双管齐下,方为王道。
“行吧行吧,”茅七平终是松了口,“谁让我今天没遇见别人,就遇见你们了呢。”
徐望露出舒心微笑:“这就是了,千里一线牵,我们都得珍惜这段缘。”
伸缩杆又上来了:“拿钱吧,一问一结,大家都放心。”
“哦对,我们刚才还讨论呢,”徐望扶住伸缩杆,“你这个日常刷关经验分享的‘时价’是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看我心情,”茅七平显然正处于心情不大好的阶段,“你们不是只有七百块吗,问这么多有啥用?”
“我刚刚在驾驶舱里又捡到一百块,换你这个问题呗。”
“但凡搜出八百零一,我十倍给你……是我幻听了吗!!!”
“那你也没上来搜呀。”
“……”
“我保证,这真是我们全部家当了,”徐望说着把钱叠成长条,一张张系到伸缩杆上,“也别一问一结了,你给我们友情价,我们也信你这个朋友,八百块都在这里,收好!”
系完最后一张五十元,徐望轻轻摇了摇伸缩杆。
伸缩杆缓缓收回,安静良久,久到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拿钱跑路了,茅七平的声音穿透迷雾,缓缓而来——
“在这里,受伤是真的,死亡……”
交易,达成。
元买了0元的情报,又附赠一条“时价”信息,最后预算还剩50元没花光。
吴笙、况金鑫、钱艾彼此看一眼,感慨万千。
上来就说要买的多,先赚个折扣价,然后拦腰斩,崩塌对方的心理价位,再抽掉两个问题让一步,显得还是有商有量的,最后贴一百加个问题,完全不给对方思考和喘息,就一举用付全款的诚意和大气俘获了对方的心。
他们的队长,人中龙凤。
“死亡也是真的?”徐望还没来得及体味砍价的喜悦,就被茅七平的情报搅沉了心。
“应该这么说,死亡那一刻的感觉是真实的,真实到你不会想要体验第二次。”
“但死亡还是不存在的,但凡有死亡危险,‘鸮’就会把人弹回现实,对吧?”
“对,”茅七平默认了“鸮”的命名,显然这种叫法是主流,“不只是死亡,重伤也算,只要被判定有受到严重伤害甚至死亡的危险,‘鸮’就会将人送回现实,我把这个叫‘启动保护机制’。”
吴笙插话:“什么样的伤可以保留,什么样的伤会触发保护机制,有明确界限吗?”
茅七平说:“没有,但根据我搜集来的情报,皮外伤和普通的骨折好像都会保留,再严重的伤还没有见过,所以我的理解应该是不太影响行动的伤,都会被认可。”
“都骨折了还不影响行动?”钱艾怀疑“鸮”在伤情鉴定的认知上和人类社会存在偏差。
“还好啦,”茅七平说,“骨折无非就是打个石膏柱个拐,我还见过队友帮着推轮椅的呢,那跑起来嗖嗖的,风驰电掣!”
“……”钱艾不关心受伤的,就想采访一下推轮椅那位队友的心情。
“自杀呢?”吴笙忽然问,“自杀也会被弹回现实吗?”
茅七平沉默半晌,答:“会。”
吴笙皱眉,神情就像在调试中发现了BUG:“如果是这样的话,不想在这里待的人,每天进来投一次海,转眼不就回家了。”
“你能想到的,早有人想到了。”迷雾遮着,看不见茅七平的脸,却听得清他话里的苦涩,“死也是需要勇气的,像在这里,你落了海并不会立刻弹回现实,而是在海水里一点一点的失温,下沉,窒息,当从头到尾尝过了濒临死亡的滋味,才会被送回现实。这种体验,一次就够了,没有几个人愿意尝试第二次。”
茅七平的描述,带着身临其境的绝望,就像他也曾这样死过一次,且再不想重温。
徐望想起了自己被熊扑的那次。
那是他进入“鸮”的第一天,连东南西北都没闹清楚,从始至终当这是个梦,所以被熊扑的时候其实没多害怕,可能也是因为发生得太快,以至于现在再想起来,还是没太多心有余悸。但那一刻的疼他记着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疼,单是想想,肩膀的伤口就隐隐作痛起来。
“总有‘回家执念’超过‘死亡恐惧’的人,”吴笙理解茅七平的感性陈述,但他更愿意从理性出发,“痛苦效应都是边际递减的,一个人死一次会害怕,死十次就不一样了,哪怕受到的伤害在客观上是等量的,在主观上的痛苦也会逐次递减。”
“俗称,麻木了。”徐望赶忙给下面人解释,免得其被队友绕晕。
“这样的人当然有,我在闯第二关的时候就遇见一个,上来就把炸弹引爆了,弄得我们一起弹了出去,他说他就是想试试自杀行不行,如果行,以后就可以彻底告别这鬼地方了……”
“后来呢?”徐望总觉得还有下文。
“后来我在这片无尽海里又遇见他们队了,但队里没有他,我以为是散伙重组了,结果另外三个人说,自杀到第十次的时候,弹回现实的只有他们仨。”
“那个人留在‘鸮’里了?”
“不,消失了,无论是这里还是现实里,都再没出现过这个人。”
“……”
“另外三个人为什么没消失?”吴笙问,“严格意义上讲,他们也同样自杀了十次。”
“没有,”茅七平说,“那人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是和其他人组队,后来被踢了,才和他们仨搭档,所以算起来,另外三人只自杀了九次。”
况金鑫听着都替那三个人捏把汗:“他们肯定再也不敢试第十回了……”
“我先前一直弄不明白,都是死,这鬼地方怎么就能分清楚意外还是自杀?后来待的时间长了,就懂了,”茅七平淡淡的叹息里,带着一丝戏谑,“‘鸮’啊,在咱们脑袋里盯着呢。”
一缕海风,毫无预警吹散了船上和船下之间的一小团雾,似乎这风就是冲着这雾来的,为了让船上船下的人能有片刻的相望。
视线相撞的徐望和茅七平同时愣住,后者眼里还存着没来得及收敛的心酸和苦楚。
船下的“奸商”,并没有他表现出的那样豁达不在乎,所谓的随遇而安,更像是无奈认命。
“第三关呢,”徐望假装没看见对方的异样,特自然地问,“受伤和死亡我们都清楚了,第三关到底什么内容,我已经等不及了!”
茅七平怔了怔,立刻借坡下驴:“僵尸,第三关是打僵尸。”
这回轮到徐望愣了。
一旁的钱艾趁着还能看见船下,赶忙伸平胳膊原地蹦了两下:“这种穿着清朝服的僵尸?”
茅七平无语,抬手一上一下比出两个“黑爪掏心”,同时上下牙“咔咔”咬两下:“植物大战僵尸的这种僵尸!”
“哦,”钱艾很失望,自觉看过的所有八十年代香港僵尸片都派不上用场了,“你直接说丧尸不就完了。”
“行,那就丧尸,”客户永远最大,“进去之后会得到疫苗和随机武器,将疫医院,即为交卷通关。”
“进去之后的环境是城市?”钱艾问。
茅七平说:“一半城市,一半废墟。”
况金鑫被钱艾镇定自若、条理清晰的提问惊着了,这还是那个缺乏安全感的钱哥吗?
丧尸哎,单是想想那画面,他都觉得头皮发麻:“钱哥,你不害怕吗?”
“怕啥啊,”钱艾说,“这玩意儿不像鬼,从外表到技能都千变万化的,怎么恐怖怎么来。对付丧尸,只要注意别被咬着,剩下的就和打架一样。”
“而且它们的动作很迟缓,”吴笙比钱艾还冷静,“但凡我们跑起来,冲出一条血路,只要体力够,它们就永远别想追上我们。”
“对对!”钱艾一脸“我正要说这个”的用力点头。
迷雾又起,茅七平的脸渐渐模糊。
但声音清晰:“呃,你们可能对第三关的丧尸有点误解,它们的速度可不慢……”
吴笙皱眉:“它们会跑?”
“每一个都是丧尸界的博尔特。”茅七平说。
第32章酸楚
从内容,到攻略,从重点事项,到额外提醒,吴笙把茅七平给出的所有3/23的信息,提纯精简,再录入到手机备忘录里,仍是密密麻麻占了一屏。
徐望全程认真聆听,最后又拿过吴笙手机从头到尾巩固了一遍记忆,真心觉得元的定价,简直业界良心。
说完第三关,就要来到眼下最重要的,无尽海了。
“四座灯塔代表四处航线目的地,东西宝藏滩的灯塔里放着宝箱,可以开出钱或者文具,南北飞行岛的灯塔里放着飞行船,可以乘船飞往任意坐标……”
茅七平刚开了个头,船上船下同时响起五合一的“叮——”
lt小抄纸gt:北飞行岛(1/3),第一艘船驶入云端。
看着手臂上滚动信息的四人,皆一怔,已经有人到目的地了甚至成功进入灯塔?那括号里的(1/3)又是什么意思?
似乎见惯了这样的疑问,没等船上开口,船下的茅七平直接出声解惑:“已经有一支队伍或者一个人抵达北飞行岛,并且攻破灯塔了,那里的名额还剩两个。”
“那里?”徐望听出端倪。
“四个目的地,各有三个登塔名额,先到先得。”茅七平说,“一旦名额满了,灯塔直接关闭,上了岛也没用。”
“这速度也太快了……”钱艾看一眼手机,从他们进来到现在,刚过去一个小时,这感觉就像考试,你这边还做前面的选择题呢,人家已经交卷了。
茅七平已经见怪不怪:“能选飞行岛的队伍,基本都是已经做足准备,奔着下一关坐标去的,速度当然快。不过无尽海有一点好,就是竞争失败了也不会有惩罚,白忙活一晚而已。”
“个人也可以登塔吗?”吴笙很在意茅七平刚刚说的“一支队伍或者一个人”。
“可以,无尽海和关卡不同,组不组队,它都一视同仁,个人也算一队,登塔后同样占一个名额。”茅七平肯定之后,又话锋一转,“但个人很难和队伍竞争,一来漂浮球速度远不如帆船快,二来如果在岛上遇见其他队伍,竞争登塔的时候,一对四几无胜算。”
“懂。”吴笙点点头,闭目冥神。
剩下三伙伴对视一眼,嗯,这是又开始更新规则薄了。
“说回灯塔,”茅七平言归正传,“两个飞行岛的作用是相同的,宝藏滩也一样,区别只在于航线方向,所以你们现在是想开宝箱,还是想去下一个坐标点?”
徐望明白,茅七平要根据他们的选择,有针对的提供航线和灯塔的两项攻略,毕竟他们就付了一条航线的钱,不能让人家四条都说。
关于航线的选择,其实先前四个人已经讨论过了,徐望用极短的时间又和伙伴们确认一遍,低头给了茅七平回答:“宝藏滩,我们去开宝箱!”
先前只是从“宝藏滩”的字面猜,有可能得到宝贝,现在是确定了百分百中奖,剩下的只是具体奖品的问题了,于是徐队长的声音里就毫不掩饰地流露出“钱啊钱,我们来了!”的兴奋,和“一定要把买攻略的钱都补回来!”的决心。
“东还是西?”茅七平又问。
“哪面人少?”
“西吧,因为很多队伍都觉得紫气东来,比西面吉利。”
“那我们就去西!”
“……”茅七平挠着下巴,左想右想,终于回过味来。自己,好像,又被人骗去一条免费信息!
这买卖做的,真是血泪交织。
“西宝藏滩”航线攻略:①选择航线后,船会自动行驶,但方向由船上人自行掌舵;②先向正北,待遇见第一个水怪后,再向灯塔直线航行,也就是说,最优航道要走折线,不要走直线,否则会极大增加遇见水怪的概率;③尽量避免和其他船只距离过近,以防被攻击,毕竟名额只有三个。
“西宝藏滩”灯塔攻略:①灯塔内会有一位守塔人,必须打败他,才可以抵达灯塔最高层的宝藏库;②守塔人的武器和位置每天都会改变,所以暂时还不知道今天的守塔人会以何种姿态防御,不过已知的有立于门口武力守卫、藏于塔内偷袭暗杀、躲于制高点黑火药投掷、无差别机枪扫射等多种远近不同、杀伤力各异的形式;③突破守塔人和开宝箱之间没有绝对必然的联系,其他竞争队伍完全可以坐收渔利,所以未抵达宝藏库之前,切不可掉以轻心。
关于航线,关于攻塔,茅七平认真细致地说了很多,但总结起来,就是以上这几条。
雾开始向四周扩散,抬眼还是浩渺茫茫,但近处的能见度倒好了些。
“攻略的作用也只是不打无准备之仗,最终能不能攻塔,抢到那三分之一的名额,还得靠你们自己。”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茅七平的嗓子已经冒烟,讲完这句总结语,他便拧开随身携带的保温杯,咕咚咚喝起来。
徐望也想让对方休息休息,奈何时间不等人,遂赶紧开口:“那个,日常刷关的注意事项和经验……”
“知道知道,”茅七平倒没介意,迅速放下保温杯,抬头看过来,“注意的事也是老生常谈了,第一就是同行,任何时候,都不要对遇见的队伍掉以轻心,不管他们多慈眉善目,这年头,你无伤人意,人有害你心;第二就是不要想当然,哪怕这一关你闯过二十遍,第二十一遍也有可能是新的;第三就是不要滥用文具,省下一个,关键时候就能保命……”
“至于经验,哎,其实也算不上什么经验,就是我在这无尽海上见过太多人了,算一点个人的心得体会吧,”茅七平笑笑,淡了生意人的精明,倒有那么点朋友间的诚恳,“不管到了哪一关,如果你们还没准备好,那就宁可在上一关或者无尽海里多待一会儿,也别急着往前冲。这会是一场极其漫长的征程,想去往终点,就必须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明白,”徐望低头,认真看他,“只要遇见其他队伍,竞争输了就是退回原点。宁可多准备几天,也不要一时冲动,得不偿失。”
“原点?”茅七平莫名其妙,“谁卖你这么坑的假消息。”
“不是?”不止徐望,吴金钱三位伙伴也意外了,他们虽然没花钱,但在当时机舱内的情况下,高帅瘦白也没必要在这种体验一次就会被戳破的事情上骗他们吧?
“不是原点,”茅七平直接给准信儿,“就是后退三关,比如你7/23交卷失败,下一次就要从4/23重来。”
吴笙问:“如果不回去,就待在7/23的原坐标呢?”
“晚上零点照样被吸入,不过就不会出现7/23的关卡了,”茅七平看他,“而是那个省份的无尽海。”
吴笙:“无尽海的划分以省为单位,关卡呢,以坐标为圆心多少范围内可以入关卡?”
茅七平:“关卡以市为单位,只要进入当前关卡坐标所在的市,就不再是无尽海。”
吴笙:“关卡的开放是唯二的吗?”
茅七平:“不,唯三,最近一个交卷成功的关卡,和当前可以闯的新关卡,两者开放,再来就是第一关,永远开放,其余关卡即使你到了坐标点,也是所在省份的无尽海。”
吴笙:“那如果我恰好站在两个省份的交界……”
“等一下,”茅七平抬手,示意吴笙先别说话,低头沉吟片刻,终于顿悟,自己快把基本规则透露完了。
问题是这帮人根本没买受伤、死亡以外的规则啊!
那个笑模样的队长砍价虽狠,好歹也是你情我愿落槌成交,这位英俊小哥直接空手套白狼啊!更要命的是在被提问的那一刻,自己完全被带着进了对方的节奏,根本没考虑钱不钱的事,全部精力都放在理解对方“极其学术性的问题描述”上,并以参透为荣。
这人,不,这个队伍有毒TAT
“赶紧选航线吧,”茅七平现在就想目送主顾们离去,“不然一会儿名额都满了。”
吴笙几不可闻叹口气,难得遇上交流这么顺畅的,突然就结束话题,他还有点舍不得。
“小茅……”徐望忽然探出半个身子,最大限度向下,拉近彼此间的距离。
茅七平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警惕看他:“啊?”
徐望灿烂微笑:“餐厅吃完饭,还送个果盘啥的……”
茅七平眯起眼,考虑要不要拿伸缩杆把这些家伙一个个挑进海里。
“给个橙子也行啊,我们不挑的!”
“……”
海上漂了一年,茅七平什么样的队伍都见过,佛系的,暴躁的,散漫的,精锐的,破罐破摔的,一往无前的,可就没见过眼前这种的。
说好吧,你分分钟想让他们沉船,说不好呢,你又冲他们生不起气来,甚至还不自觉地有点羡慕,想着“我要是也能这样就好了”。
茅七平很想找一个特别高大上的词来形容这帮家伙,但找来找去,却只有三个字。
平常心。
在这鬼地方,绝望和亢奋都很容易,最难的,就是仍然做自己,仍然平常心。
“亏都亏了,不差一个橙子,”茅七平重重叹口气,以示自己“买卖不易”的心酸,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都是干货,“能坐绿皮火车,就别坐动车高铁,能坐动车高铁,就别坐飞机,一来省钱,细水长流,二来客观上就已经让两个关卡间的周期拉长了,本来你昨天旧关交卷,今天就可以投入新关,但如果坐卧铺,可能就多出一晚休息时间,火车上睡睡,无尽海上再睡睡,保证到下一关的时候精神抖擞,还省了一夜宾馆的住宿费。”
徐望莞尔:“所以重点还是省钱。”
茅七平也乐,半玩笑半调侃道:“你们要是不差钱,就当我没说,但不能告诉我,不然我会带着你们的八百块含恨投海。”
“我们差钱,我们非常差!”徐望连忙保证。
茅七平满意点点头:“嗯,舒坦了。”
银货两讫,总要启程。
四人一同选择了手臂上的“西宝藏滩”,很快,无人把控的船舵自由地转起来。
三伙伴一起看吴笙。
吴军师没辙,一边以“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安慰自己,一边奔赴驾驶舱,握住船舵,准确将船头调整到了正北向。
帆船和漂浮球缓缓拉开距离。
徐望、钱艾、况金鑫在栏杆边上,低头和茅七平挥手道别。
虽然是买卖,但这人却是他们在“鸮”里遇见的,第一个实实在在的友善者,这会儿要分开了,心底竟泛起一丝依依惜别的微酸。
钱艾不太适应这么细腻的氛围,索性一边挥手,一边以玩笑道别:“你这买卖做的,感觉咱们进的是不同地方,我们是荆棘岛,你这是中国梦啊。”
“都是逼出来的,”挥着手的茅七平,闻言没好气道,“不然怎么办,闯又闯不过,走又走不了。”
钱艾说:“你这赚着钱不也挺好的嘛,就当第二职业了呗。”
茅七平放下手,静静看他。
船和漂浮球,已经拉开了一米的距离,咸涩的海风,却还是将茅七平的每个字都送到了三人的耳边。
“我媳妇每天夜里起来,都不知道她丈夫去哪儿了,我孩子每天夜里起来,都找不见爸爸。”
他的眼里,是真真切切的,压抑着的苦。
钱艾笑意渐消,沉默下来。插科打诨逗贫嘴,他可以,但对着这样的茅七平,他却不知该说什么了。
徐望压下心里的不是滋味,尝试去劝:“等你五点出去,他们就会忘掉夜里发生的事。”
“但那五个小时里的煎熬是真的,”茅七平轻笑着摇头,“我儿子每天晚上撕心裂肺嚎一次,好几回都哭抽了。”
他的声音很轻,但越轻,越让人听着心颤。
小孩儿哭抽,可大可小,严重的甚至会有后遗症。
船与漂浮球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茅七平的声音也越来越模糊。
“他们是忘了,可我都记着呢,夜复一夜,永无尽头……”
这是他们听见的,茅七平的最后一句话。
之后,那漂浮球,那人,和那似有若无的叹息,都隐没在了茫茫海雾里。
第33章海怪
船驶出去很久,甲板上都没人说话,灰白雾气笼着茫茫海面,也蒙到了人的心上。
世上的事都是多维度的。
他们看见这一面,别人看见那一面。
他们以为自己已经很辛苦了,却原来,他们该庆幸,庆幸还无牵无挂,还年轻气盛,还可以说放下就放下,说启程就启程。
“怎么了,一个个蔫头耷脑的?”已将船舵稳在正确方向的吴笙,从驾驶舱里出来,就看见三位伙伴愁云惨雾,“茅七平又说了什么?这条航线里还有彩蛋?”
立即猜到和茅七平有关,是吴军师超凡的智慧,至于最终落点完全偏离,对于思考模式向来不走寻常路的吴军师,再正常不过了。
徐望一言难尽地看着这位完全没领会甲板气氛的同学。
吴笙也看他,茫然蹙眉的歪头样,蓦地透出一丝呆萌来。
徐望心上的灰雾,忽然就散了大半。
他第一次发现,这样永远在自己频道里的吴笙挺好,理性务实,就事论事,不去发散深想那些有的没的,目光永远放在前方的山顶,让你不由自主也跟着他一起专注,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航向没问题了?”徐望跳过茅七平的话题,直接扔了个新提问。
这话算问到吴笙心坎里了,他立刻微微一笑,眼里写满了“天下尽在我掌握”的字样:“当然,交给我掌舵,就……”
“小况——”徐望忽然转头喊况金鑫,“望远镜交给你,有任何情况随时汇报。”
况金鑫一个立正:“收到!”
目送况金鑫哒哒哒跑到船尾,吴笙心情复杂:“听人把话说完是礼貌。”
徐望重新看向他:“可以,请去掉自我吹捧的部分。”
吴笙:“……”
相顾无言两秒,被剥夺了唯一乐趣的吴军师,转身可怜巴巴地回了驾驶舱。
围观全程的钱艾总算找到机会发表感慨:“这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上高中那会儿他把你治的死死的,现在倒反过来了。”
徐望怀疑他俩过的不是同一个三年:“那时候我个头比他还猛一点吧,不说我一个打他俩,至少也是势均力敌。”
钱艾不认同地直摇头:“你不能光算武力,你得加上智力。”
徐望:“……”
毫无伤害队长自觉的钱艾,忽然环顾四周,疑惑道:“天是不是黑了?”
徐望愣了下,抬头看天,果然。
茫茫大雾,能见度和光线本就不好,但先前遇见茅七平的时候,整体视野还是个“不太明亮的白天”,可现在,乌云密布,就在他们抬头的片刻功夫,乌云成了黑云,几乎透不下一丝光亮,连四周的雾气都被拢进这晦暗里,再看海上,只剩一片黑茫茫。
“小况,还能看见灯塔吗——”驾驶舱里传来吴笙的询问。
“可以,”况金鑫贴着望远镜,看得真真,“灯塔是亮的,现在反而更明显。”
“好的,盯住了——”
“没问题,跑不了!”
一个掌舵,一个瞭望,这俩人倒成了默契team。
徐望和钱艾互相看看,不用言语,自觉分开,一人守住一侧甲板栏杆。
随着四伙伴分工彻底明确,海上也愈发寂静下来,帆船前行的破水声,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甲板上忽然升起一团光亮,在愈发黑暗的天空底下,温暖醒目。
瞭望海面的徐望、吴笙、况金鑫不约而同从各自的位置回头,就见钱艾跟自由女神像似的举着单臂,不过没拿火炬,因为人家一攥拳头,就是个小火球。
“还能控制火焰的范围?”徐望以为无敌风火轮只能是全身着火呢。
“何止范围,还能控制大小!”钱艾其实也是刚发现这个事情,于是兴致勃勃给队友们展示,“看,火大了吧,哎,火又小了,你们是喜欢篝火晚会的氛围,还是喜欢烛光晚餐的情调,尽管提要求——”
徐望:“……”
吴笙:“……”
况金鑫:“……”
看着火苗忽大忽小、玩得不亦乐乎的队友,声望金三位同学既没感觉到篝火的热烈,也没感觉到烛光的浪漫,唯一能联想到的,只有燃气灶,还是供气量极不稳定的那种。
如夜的海面上,忽然飘来歌声,低吟,婉转。
像一个女子在用异族语言,轻哼慢唱,音符穿过厚厚的晦暗迷雾,来到船上,来到航行者们的耳边,带着海水的潮气,带着雾霭的氤氲。
钱艾迅速熄灭了火。
帆船随之融入黑暗的保护色。
坚守着各自岗位的四伙伴,收敛心神,警惕起来。
这是茅七平给的攻略,而现在,已朝正北驶了不短时间的他们,也该遇见这第一只水怪了。
船只徐徐前行,轻柔的海浪里,浅吟低唱愈来愈清晰,愈来愈妩媚。
四人心里的那根弦,绷到了极点。
突然被袭击不可怕,可怕的是知道会有鬼,却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冒出来,那种焦灼难捱的等待。
钱艾有点熬不住了,他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攥紧从吴笙那里继承来的长矛,手心已被汗水浸透。
一害怕,他就想说话,就像独自在黑暗的楼道里走,总想拿手机放点神曲壮胆似的:“你们看过加勒比海盗没?有一部里面的美人鱼,就是用这种歌声,诱杀水手的。”
窒息般的寂静被打破,背对着他的徐望也短暂舒口气,稍稍松了松已经有些发麻的、握着斧头的手:“你的意思是这个海怪是美人鱼?”
“也可能是水妖,”钱艾想得很全面,“就是那种外表特别美艳的女海妖,温柔,神秘,危险,一边缓缓地亲吻着你,一边在抚摸和缠绵中杀死你……”
徐望:“……”
明明挺凶残的事,为什么经队友这么一描述,就怎么听怎么像情趣活动=_=
“前面有光!”负责瞭望的况金鑫,大部分时间都在盯着灯塔,但时不时也扫一下全局,这一扫,就看见了那抹迷雾中的微光。
徐望和钱艾一起跑到船头,抬眼望去。
就在船前进的方向,大概几十米的距离,一点昏黄的带着暖意的光,映出了巴掌大的一团亮。
“提着灯笼的女海妖。”钱艾目视前方,十分笃定,“日本怪谈就总有这样的妖怪,雪夜,和服美人,提着灯笼,在山野人家敲门借宿。”
“……”队友的涉猎面太广了,徐队长接不上话题。
“要真是美女,你说我烧还是不烧?”钱艾彻底陷入真情实感的苦恼。
徐望在黑暗中,白眼快翻上了天:“你不烧她,她就弄死你。”
钱艾也知道这个理,但:“下不去手啊——”
说话间,船和那抹光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近到已可以微微看见那发光的物件。
还真是一个精致的小灯笼。
灯笼顶端延伸出一条很细的带着弧度的长线,就像有人用这一根硬丝挑着灯笼,而长线的另一端,连同挑着它的人,一并隐没在黑暗之中。
船和灯笼的距离只有十米不到了。
“钱艾,”徐望忽然出声,“开灯。”
呼啦啦火苗蹿起。
“自由女神”重现人间。
比那微光猛了不知道多少倍的火苗,一下子映亮了整只船,也映亮了方圆十米。
灯笼的另一端,终于在四人的眼皮子底下,亮了原形。
一条五米长的怪鱼,一半身子在水上,一半身子在水下,头极大,眼睛突出,前额生出一根线,挑着那盏灯笼。灯笼的精致和本体的粗放,形成鲜明对比。
“老钱,”徐望咽了下口水,大敌当前,还不忘安慰队友,“的确是提着灯笼,和你设想的还是基本一致的。”
钱艾欲哭无泪:“谁他妈管灯笼!我的重点是美人,是美人啊!!!”
浪漫幻想破灭的稀碎声里,灯笼怪鱼忽然加速,直冲着船头而来!
它的嘴巴在加速游近中迅速张开,竟像蛇一样,张开幅度比整个头还要大,露出满口锯齿状的尖牙!
钱艾一条胳膊燃起熊熊火焰,一条胳膊攥紧长矛,徐望则抡起斧头,只等着灯笼鱼怪靠近,短兵相接!
“叮——”
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徐望听着牙疼,看还是不看,这他妈是个问题啊!
“别管水怪,都抓稳了——”驾驶舱里忽然传来吴笙的大喝。
备战的徐望和钱艾不明所以,守着望远镜的况金鑫也不解其意,正懵着,行进中的船忽然来了一个全速的急转弯!
徐望和钱艾差点被甩进海里,幸亏最后关头抓住的栏杆!
况金鑫则死死抱住固定在船板上的望远镜脚架,稳如泰山。
吴笙的这一转舵,让船在和灯笼鱼怪还有不到五米之际,一个华丽的°转身,避开了相遇的结果,也彻底改变了航线!
灯笼鱼怪一口咬了个空,再奋力游动,却已从迎面而来,变成尾随而追!
“这是去哪儿——”徐望看不清前路,只能问驾驶员。
吴笙努力校准方向:“灯塔!”
徐望刚想再问,茫然举着火麒麟臂的钱艾先开口了:“海怪不打了?”
“转向的条件是‘遇见第一个海怪’,不是‘打倒第一个海怪’——”驾驶舱立刻传来吴笙铿锵有力的回答。作为程序员,条件的执行必须清晰、明确。
钱艾语塞。
妈的,竟然好有道理TAT
徐望揉揉脸,万幸自己嘴慢了一拍。
“叮——”
“叮——”
两个四合一的新信息提示音,前后紧挨着响起。加上先前那一声,只短短让船转个向的功夫,已来了三条新信息。
正在往船尾去的徐望和钱艾,脚步没停,但不约而同举起手臂查看。
lt小抄纸gt:东宝藏滩(1/3),第一次开启宝藏库。
lt小抄纸gt:西宝藏滩(1/3),第一次开启宝藏库。
lt小抄纸gt:北飞行岛(2/3),第二艘船驶入云端。
虽然已经有思想准备,晚启程的他们能拼到最后一个登塔名额就不错,但看到第二条信息时,徐望心里还是咯噔一下。
人嘛,总会想着“万一呢”,万一所有去西宝藏滩的船都遇上了最难缠的海怪,万一所有竞争队友的水平都和先前池映雪那船人差不多呢?
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专门给你制定的“万一”。
西宝藏滩,名额还剩两个。
“选南飞行岛的划算了,”钱艾不无羡慕,“根本没人去那边嘛”。
“按照概率,更有可能的是去选那条航线的都在半路葬身海底了——”隔了快一整张甲板的船头驾驶舱里,吴军师热心纠正队友的错误认知。
钱艾无语:“你是顺风耳吗!!!”
海风稍稍变强,船帆吃上了劲儿,船速不知不觉快了一些。
说话间,徐望和钱艾已来到船尾,没等看呢,远近瞭望皆负责的况金鑫已先一步汇报:“它好像没劲儿了……”
况金鑫说的是事实。
只见摇曳火光里,灯笼鱼怪和船尾已经拉开了不短的距离,虽然海风变强加速了船的行进,但按照鱼怪先前的速度,远不止于落下这么多,而仔细看它的游动,的确比先前慢了。
不过……
徐望贴近船尾栏杆,皱眉更认真地观察那鱼怪,发现它并不是在匀速游动,而是游快两下,又停顿一下,再追着船游两下,又停顿一下,与其说它的速度变慢了,不如说是它的游动不连贯了,像有顾虑或忌惮似的,不敢放肆来追。
问题是钱艾的火根本还没烧过它,它在害怕什么?
“队长……”一般钱艾这么呼唤老同学,就是心里打颤了,“你觉不觉得,船好像没有刚才稳了?”
经钱艾提醒,徐望才发现,的确晃得有些厉害了。
这不是吴笙的问题,因为先前的急转弯之后,他又重新把船稳下来了。之所以晃得厉害了,是浪的问题。
船底,浪变急了。
徐望刚这样一想,一股巨大的撞击力自水下而上,“咣——”地一声将他们整艘船顶了起来!
帆船腾空两三米后,又重重落回水面,船尾三人死死抓着一切能抓的东西,驾驶舱里的吴笙则抱紧了船舵,这才没被甩飞到海里!
骤然汹涌的海浪里,船底又接二连三传来“咣”“咣”的撞击,虽没第一次激烈,但也让船上的人被震得七荤八素。
有东西在水下撞他们的船!
意识到这一点的吴笙,再次急转向!
船身在水中一个漂亮的划行,由竖向变横向!
下一秒,来不及变向以至于撞了个空的“东西”,在巨大的惯性下,破水而出,跃至半空!
火光里,它几倍于鲸鱼的巨大身形,几乎遮天蔽日,满身盔甲似的鳞皮硬结,闪着冷绿色的光。
船尾三人在骇然中瞪大眼睛!
这头似鱼似鳄的怪物他们见过,就是先前攻击飞毯的那个!
徐望忽然明白过来,那灯笼鱼怪游移不定的追击,不是害怕他们,而是恐惧它!
冲到最高点的怪物,极速落下,重重砸向水面,溅起滔天巨浪!
海水扑头盖脸涌过来,船尾三人屏住呼吸,忍过了这一波冲击,没呛水,但从头到脚都湿透了。
船身在吴笙的操作下重新正回来,继续乘风破浪。
而船尾那砸进水里的海怪却迟迟再没有动静。
一秒。
两秒。
十秒。
二十秒。
船已经驶出一段距离了,海怪落水的地方忽然有什么东西浮了起来。
钱艾自动自觉,让熊熊的火光更热烈明亮。
那浮起的一抹白终于清晰——灯笼鱼怪,泛着肚皮,一动不动了。
“不是吧,”钱艾艰难地咽了下口水,“自己人也杀啊……”
话音未落,灯笼鱼怪的尸体忽然被水中冒出的一排背鳍顶开。
那是似鱼似鳄怪物的背鳍,化成灰他们都认得。
根本不给他们缓冲的时间,那背鳍径直朝着他们的船尾,以足够秒杀灯笼鱼怪的速度,凌厉游来!
“吴笙!”徐望大喊,“加速——”
“喊我没用,你得喊风——”吴笙时刻 可惜老天没管。
风还是那个风,海怪却越来越近了。
“哗啦——”
海怪再度破水而出,张着几乎能吞掉他们半艘船的大嘴,直冲他们而来,细密利齿让人胆寒!
钱艾已经把自己烧成了火球,徐望抡着斧头,并把长矛塞到了况金鑫手里。
三夫当关,听天由命吧。
正抱着殊死一搏的决心,吴笙忽然又一个转向!
扑下来的海怪猝不及防,只勉强够到了船尾的边,咬断了几根栏杆,便又落回水中!
“别和它硬碰硬,危险系数太高,”吴笙大喊,“我们的目标是灯塔,尽量周旋拖延时间,才是最优解——”
徐望心情复杂。
他也想周旋拖延,问题是人家海怪咔咔就想干啊!!!
咦?
徐望忽然觉得身体一歪,竟踉跄着往左边倒去!
不止是他,钱艾和况金鑫也一并失去平衡!
三人一起撞到左边一侧的栏杆上,好不容易抓稳,终于看清楚,不是他们忽然平衡感失调,是船歪了,严重向左边倾斜!
“烤鱿鱼——”况金鑫忽然惊叫出声。
徐望和钱艾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甲板的左侧栏杆上,不知何时搭上了一排焦黑触手,正奋力将船向左扒!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一个没解决,他妈的还来了第二个!!!
托章鱼怪的福,船彻底被它拽住,速度减半。
下个瞬间,它竟然出水,第一次露出了硕大而光滑的章鱼头!
这头的大小秒杀灯笼鱼怪,比之似鱼似鳄的那位,也不逊色多少。
但徐望和钱艾没时间欣赏,几个箭步冲到甲板左侧的栏杆前,一个拿斧头毫不留情砍去,一个用火滋啦啦烧起来!
但这一次,章鱼怪似乎下了决心,竟无半点退缩,砍也好,烧也好,它虽然仍会躲,但就是不撤,而是沿着栏杆移动,和你周旋,你打我就跑,你退我就进,几个回合下来,触手一根没少,它浮出水面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多。
这货是读了兵法又回来复仇吗!!!
“徐望——”吴笙忽然大喊。
徐望以为他是嫌船慢了,本就心急如焚,这下更焦头烂额:“我和老钱在打,但是它这回换套路了,不是要把我们往下拖,而是要上船——”
吴笙原本是想给队友战术A,但听见徐望说章鱼怪想上船,立刻调整,换成战术B:“以夷制夷——”
正“大火烧烤”着的钱艾被这么洋气的四个字儿打蒙了:“啥玩意儿?”
“老钱,”徐望停下手中斧子,当机立断,“别烧了。”
钱艾不可置信地看向队长:“你听明白了?!”
“对,别烧了,躲这边来!”徐望没时间解释,直接拉着钱艾跑到甲板另一侧没有触手的栏杆边,抓稳。
“小况,抓牢——”徐望又冲况金鑫喊。
钱艾终于肯定,队长和军师的确进行了一次清晰有效的沟通。
这他妈是高科技吧!!!
“队长,”船尾传来况金鑫的声音,但不是回应,而是焦急,“那个怪物又冲过来了——”
他说的是似鱼似鳄怪。
“不用理,”徐望大声道,“你只管抓稳——”
“稳”字的音刚起,船突然转弯!
因为挂上一头章鱼怪,转速打了极大折扣,但船身还是划开水,缓缓打横。
似鱼似鳄怪已经飞起,章鱼怪也已经半个身子冒出水面,然而在吴笙的变向下,左侧栏杆转到了原本船尾的位置,似鱼似鳄怪这一口下来,准确无误咬上了章鱼怪的脑袋!
两头海怪瞬间一并入水,巨大冲力下,带着吸盘的触手生生将他们整个左侧栏杆拉断!
幸而船体无恙,于颠簸的海浪里坚强漂浮!
钱艾终于领悟了“以夷制夷”的意思,历史课上学过的“师夷长技以制夷”等知识点也一并回笼。
但是……就不能直接说挑动海怪斗海怪吗!!!
遮天巨浪里,缠斗成一团的两头海怪起起伏伏,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章鱼怪去找灯笼鱼怪喝茶,只是时间问题。
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徐望只能再催吴笙:“还能再快点吗!”
吴笙连吼的力气都没了,回头苦口婆心的:“说了要风,要风……”
风。
徐望在吴笙一遍又一遍的重复里,福至心灵。
“老钱,”徐队长猛然抬头,目光炯炯,“你这个不是叫‘无敌风火轮’吗?火我看见了,风呢?”
“这……”钱艾望着病急乱投医的队长,懵逼中带着一言难尽,“叫风火轮就是为了显得这个武具有气势吧……”
“不,”徐队长坚定摇头,“这么长时间观察下来,我可以负责任的说,文具里的每一个字都绝对不会是白给的。”
“可是……”
“别可是了,你抡抡胳膊试试。”
钱艾没辙,只得硬着头皮抡了两下仍燃烧着的右臂。
徐队长除了头发差点被燎着,没感受到任何风。
钱艾叹口气:“我早和你说……”
“两个胳膊一起抡呢?”
“……”
摊上个锲而不舍的队长,怎么办?
抡吧。
钱艾闭目凝神,另外一条胳膊瞬间也被火焰笼罩。
深呼吸两下,他两条胳膊一起抡起来!
带着热度的风,拂面而来,撩起了徐队长额头的发丝,吹动了更远处况金鑫的衣领。
钱艾停下胳膊,满面错愕。
徐望欣慰地拍拍他肩膀:“老钱,上桅杆,甩开膀子抡起来吧。”
第34章上岸
距离甲板十几米高的桅杆上,钱艾脚踩横杆,背倚主桅杆,双臂抡圆甩起,飞火流星般的赤焰仿佛在桅杆顶端画了一扇圆形的时空门!
熊熊火光里,风起。
船帆“呼”地被吹得鼓鼓,船速在一刹那告别“悠闲”,进入“乘风破浪”的新纪元!
钱艾料想,应该能把海怪甩开了,但他无暇去看。
别人打仗就是甩开膀子上,他这同样甩开了膀子,结果对操作的精确度快拿游标卡尺量着来了。既要鼓风,又要保持自身平衡,既要拼劲全力抡胳膊,还得注意不能让风向偏离航道,最后,也是最最重要的,绝对不能让火苗烧着船帆。
这他妈是打架还是搞科研啊!!!
“老钱老钱棒棒哒,你是最棒哒——”
底下传来况姓队友的摇旗呐喊,让钱艾有种一瞬间回到幼儿园,抡好了胳膊阿姨会发块饼干当奖励的微妙感。
况金鑫仔细观察了一会儿桅杆上的“火焰队友”,确认毫无受到鼓舞的痕迹:“队长,钱哥好像不太喜欢我的应援。”
徐望用力揽揽队友肩膀:“你还小,不懂人心。”
松开况金鑫,徐队长仰头大喝:“老钱老钱,躺着赚钱——”
桅杆上无人应答。
明亮火光里,这美好祝愿一点点散进海雾。
“呼啦——”
桅杆顶端的火焰毫无预警撩起几米高,有着健硕肱二头肌的双臂,抡转速度已快到看不清影子,疾风在烈火中嘶鸣,带着万马千军的气势!
大风起兮,帆飞扬,木船变快艇兮,浪打浪。
况金鑫抱紧望远镜,在迎面而来的疾风里,有一种骑黑摩托的错觉。
徐望看着缠斗中的海怪越来越小,最终成了海平面远端的一朵小浪花,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驾驶舱里,不太清楚来龙去脉的吴笙,手握船舵,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飙船”的快乐,时不时还闭上眼,幻想一行行极漂亮的代码在眼前刷新,吸一口,神清气爽,吸两口,天下无敌。
十一二分钟后,一艘被快艇灵魂附体的帆船,冲上西宝藏滩的海岸。船速太快,以至于又在沙滩上冲了十几米,方才停下,彻底搁浅。
两分钟后,船上下来四人,三个斗志昂扬精神抖擞,一个双臂垂下目光涣散行如幽魂。
“老钱,振作起来!”
“你不能对一个失去双臂的人提这种无理要求。”
“我以我5.1的视力担保,你的胳膊还在。”
“但它们已经失去了灵魂。”
当队友变成诗人,那就还是让他自己静一静吧。——《徐队长的团建手册》
乌云没有侵袭到这方小岛,明媚湛蓝的天空底下,铺满白沙的海滩泛着点点银光。
踩在这片柔软沙滩上,面向大海,很容易生出岁月静好的安逸。
幸而风里浪里闯过来的四伙伴,眼里只剩下远处礁石上的,那一座高高灯塔。
“我们得走快点儿,”徐望一边说一边警惕环顾四周,“这个岛上不一定只有我们,站这片海滩上太扎眼,不安全。”
吴笙回头看一眼搁浅的帆船,十分中肯地提醒他:“以我们刚刚那么拉风的登陆,现在才想起来低调,可能有点晚。”
徐望没好气看他:“你就不能说点正能量的?”
吴笙不是故意搅和军心的,他就觉得任何事情都要实事求是,像正能量的,也有嘛:“截至目前,这里依然只有一个宝箱被开,而我们已经登岛了,只要不出意外,绝对可以抢到开箱名额。”
他的话音还没落,又一声“叮”响彻无尽海。
lt小抄纸gt:西宝藏滩(2/3),第二次开启宝藏库。
又有队伍或者个人,登到了塔顶。
就在他们还没走出这片海滩的时候。
名额,还剩一个。
看着手臂上滚动的信息,吴军师沉吟两秒,略带歉意地抬头:“意外来得有点快。”
徐望定定看着他,目光恳切:“从现在开始,请做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几十米外的礁石堆,是这座岛上的最高点,西宝藏滩的灯塔就坐落在礁石堆的顶部。灯塔通体洁白,却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仔细看,原来是隔一段就绘一圈金色条纹,只是纹路太细,只有凑近了才能看清。
就像飞行岛的灯塔尖上顶着一艘带翅膀的帆船雕塑一样,宝藏滩的灯塔尖上也顶着一个象征自己身份的宝箱,造型复古,气质神秘,连锁孔都透着金光。
一行人手脚并用——钱艾除外,该同学全靠脚——爬到礁石顶,意外地并没有遇见其他竞争对手,不过远看平坦的这里,实则大小礁石遍布,就像有人把一筐不规则的石头扔到了这块篮球场大小的空地上,然后在碎石堆里,建了一座塔。
白底金纹的灯塔,只有下面塔座上的一扇门,和上面接近塔尖处的一个方形孔洞,除此之外,全然封闭。
四人没敢贸然向灯塔靠近,而是躲在灯塔斜前方七八米远的一处大石块后,偷偷窥伺塔顶那一处怎么看怎么像机枪口的方形孔洞。
“茅七平说过,”况金鑫小声道,“守塔人可能在门内近身肉搏,也可能在塔顶远程攻击。”
“门和上面那个口在一条直线上,”徐望可以肯定,“是远程。”
“那是机枪扫射还是乱箭齐发啊?”钱艾问。
“试试不就知道了。”吴笙说着捡起一块小石头,用尽全力扔到了灯塔门跟前。
石子落地,发出一声清脆撞击,随后骨碌碌往前滚。
塔顶孔洞里寒光一闪,四人只看见好像有东西出来了,但闪电般一晃而过,根本看不清那是什么,转瞬就听见“啪啪啪啪”的声响,细密而凌厉!
从突变到重归安静,只短暂一刹。
咸涩的海风里,四人定睛望去,小石子滚动的地方,赫然一排长钉,钉尖深深扎在礁石里,目测已没寸余,仍露在外面的则有七、八寸长。至于先前滚动的小石子,早成了不知哪根钉下的冤魂,粉身碎骨,难觅踪迹。
“射钉枪。”吴笙给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武器”下了准确定义,随后又补充,“但是钉子的规格有点猛。”
三伙伴看着那九寸长钉,不约而同感觉到心窝一疼。
何止是有点猛,钉吸血鬼的木桩也就这规格了吧!!!
“放弃吧,”钱艾完全看不到胜利曙光,展望下来的都是血流成河,“我们走不了几步就得让人打成筛子。”
“你别总说泄气话,”况金鑫在体格上不如队友,但乐观的革命斗志绝对秒杀八个钱艾,“赤手空拳不行,我们还可以用文具啊。”
“未必非要硬闯,”吴笙忽然站起来,朝钱艾伸手,“弓箭。”
自成功射了海怪一箭后,钱艾就把弓和箭筒牢牢绑在了后背和腰间,再未离身,哪怕爬桅杆上鼓风,也没摘。倒不是他有什么长远打算,就是觉得多一样武器防身,心里更踏实点。
听见吴笙要,他既诧异又惊喜,连忙把弓解下来递过去:“你还会这个?那怎么不早说!”
“玩过而已,”吴笙握住弓,又从钱艾箭筒里抽出一支箭,轻轻搭到弓弦上,“试试吧。”
箭头对塔顶,吴笙从容而优雅地拉满弓弦,直视着黑洞洞方口的目光,沉静,犀利。
徐望面上未动,但眼里除了吴笙,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仿佛又回到了高中课堂偷看这个人的时候,那时的吴笙坐在窗边,徐望每每偷看过去,就觉得世界上只剩下吴笙,还有明媚阳光。
吴笙终于松手,羽箭在弓弦弹出的有力声响中,破风穿云,直抵方口!
徐望和况金鑫屏住呼吸,手臂刚刚恢复点知觉的钱艾下意识握紧了拳。
“啪——”
箭头戳在了距离方口八百丈远的塔壁上,然后歪歪斜斜栽下来,飘飘忽忽落到地面。
“没事儿,总不玩肯定手生,多试几次就好了。”徐望真心打气,既是为队友,也是为喜欢的人,“老钱,再拿一支箭!”
“不用了,”吴笙没让钱艾拿新的箭,反而把弓还了回去,“果然还是不行。”
徐望皱眉:“这么轻易放弃,可不是你的风格。”
吴笙摇头:“我以前玩的时候,就总射不中,这是正常发挥。”
况金鑫:“……”
钱艾:“……”
徐望:“……那你刚才搞那么帅干嘛!!!”
无视念叨着“总要试一下嘛,万一中了呢”的倒霉军师,徐队长果断做了决定:“用文具。”
这还没到下一关呢,已经用了一个“无敌风火轮”了,徐望其实不想再消耗文具,但都走到这一步了,要是被别人临阵截胡,抢下最后一个名额,他能吐血。
“防具还是武具?”况金鑫迅速响应队长号召。
“武具,”徐望抬头看塔顶,眉宇间皱成小山,“防具顶多让我们进塔,还是要和守塔人正面交锋,最好能用武具直接把他解决,一劳永逸。”
“那没我的事儿了,我就剩个防具,”钱艾闭目冥神,试着重新召唤火苗,末了睁开眼睛摇摇头,“风火轮也到时效了。”
徐望盯着自己的文具盒,嘴唇抿成直线。“曹冲称象”还不知道能不能点得动,就算能,看名字也实在和眼下的战局不搭,嫦娥奔月倒好像可以让人飞,但就怕还没飞到方口外,就被钉回地面了。
能寄希望的只剩下吴笙和况金鑫。
徐望抬起头,望向两位队友。
吴笙主动请缨:“只要能把我送上去,我就能深情的把他凝视到死。”
况金鑫亦不落人后:“‘来打我呀’听着就挺嚣张,说不定能克射钉枪!”
徐望握住况金鑫的手,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靠你了。”
况金鑫用力一点头:“放心吧队长,我一定把他干掉!”
退出自己文具盒的吴军师,心头划过一丝惆怅。
藏身的大石块后,徐望、吴笙、钱艾稍稍撤开一点,留给队友足够的施展空间。
况金鑫深吸口气,郑重地点下文具盒里那个扮鬼脸的小图标——lt[武]来打我呀gt。
指尖触碰到皮肤的瞬间,一层晶莹剔透的膜自况金鑫脚下而起,沿着身体轮廓,一点点覆满他的全身,最终在头顶闭合。那膜像果冻一样,随着海风微微晃动,在太阳的照射下,偶尔折射出一丝七彩的光。
三伙伴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膜忽然又消失了。
就像在阳光里破掉的肥皂泡,无声无息。
围观的小伙伴们有点蒙,但况金鑫已经目光坚定:“队长,我准备好了。”
文具这种东西,谁用谁知道,既然况金鑫这样讲,徐望选择相信。
“小心点。”
“嗯。”
况金鑫一点点走出石块背后,向灯塔门进发,步速不快,却一步一步,很扎实。
仍在原地的三伙伴,虽信任队友,但一想到那木桩似的长钉,还是不自觉揪了心。
寒光一闪!
比先前射小石子时多得多的长钉,自方口内凌厉而出,带着风声,直直冲况金鑫的面门而去!
三伙伴不约而同屏住呼吸!
已走到半路的况金鑫,却在这一刻停下脚步,猛然抬头,就像在迎着长钉过来一般!
电光石火间,暴雨般的长钉已到况金鑫面前,从石块后三队友的角度看,钉尖几乎已经戳上了况金鑫的额头!
可变故也就在这一刻发生了。
那枚长钉没再继续往前,而是毫无预警地停在了况金鑫的额前,钉尖似碰到了况金鑫的皮肤,可连一毫米都没再往前去,仿佛闪电般飞了十几二十米过来,只为了给况金鑫一个“蚊子叮”。
随后而来的密密麻麻的长钉,都和这位“前辈”如出一辙地停在了最后关头,就像被施了“定身咒”。
长钉定住了,况金鑫没有。
他耐心地等到最后一枚长钉停住,然后深吸口气,冲着“长钉雨”,或者说冲着和它们成一条斜线的黑洞洞的塔顶方口,一声大喝:“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这一声吼更像是惨叫,但长钉们却好似中了蛊,在这吼声里纷纷后转掉头,以比先前更快、更犀利的速度,直冲塔顶方口!
“啪啪啪啪——”
无数长钉细细密密地嵌入了方口四周的它壁,而如幕布般的钉雨的中央部分,则一枚不落,悉数射入方口!
“呜……”
方口里传来痛苦呻吟,然后,就再没动静了。
大石块后的三伙伴终于明白过来,“来打我呀”,就是伤害反弹!
“队长!”况金鑫哒哒哒跑回来,一脸欢天喜地,哪还有半点先前的气势,“解决了!”
徐望愣住,反弹伤害的确很牛,但也不至于秒杀吧?
“你确定?”钱艾半信半疑地问。
显然,心里没底的不只徐队长一个。
吴笙不问,只再度捡起石子,大力扔出去。
石子又落在最初的那排射钉旁边,再次骨碌碌滚出去,但这次滚了很远,塔上方口再无动静。
“事实胜于雄辩。”吴军师给队友的战绩,盖章认证。
尘埃落定。
连海风都宁静祥和了。
第35章登塔
就在四人以为障碍扫清,前路就此通达的时候,灯塔斜后方的一小堆碎礁石后面忽然冲出来四个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溜着灯塔基座的边,泥鳅似的滑进了灯塔正门!
徐望他们在灯塔斜前方,等于就眼睁睁看着那帮投机者从礁石后窜出来,一瞬间窃取了他们的胜利果实!
灯塔只有十几二十米高,冲到塔顶根本是分分钟的事,茅七平说过,谁撂倒了守塔人不重要,进入宝藏库,才是王道。那帮人选择灯塔后方的礁石藏身,明摆着就是放弃强攻,守株待兔!
“Shit——”
“靠——”
吴笙和钱艾的脏话同时飙出来,形成了中英文对照的奇妙效果,猝不及防的俩人互看一眼,下个瞬间同时跳起,以最快的速度冲向灯塔正门!
况金鑫在两个伙伴追出去之后才回过神,连忙起身也要跟上去!
可是很快他就觉出不对,前面的吴笙和钱艾已经跑到灯塔门口了,他自己也已经跑到半路了,队长呢?
心里刚冒出问号,背后就传来了徐望的呼喊:“你们追,我去上面堵,咱们前后包抄——”
况金鑫一愣,上面?
“懂——”跑在前方的自家军师速度不减,头也没回,在给出这一底气十足的呼应后,一个冲刺进了灯塔。
钱艾的脚步在听见徐望的战术时,顿了一顿,显然没吴笙那么明了,但最后也没多问,又快几步跟了进去。
况金鑫终于反应过来。
以这座灯塔的高度,到塔顶根本不用跑多少楼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即便他们追进塔里,追上甚至拦下对方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除非能有什么办法让他们先一步抵达塔顶,四人一起冲入宝藏库,或者至少其中一人先行抵达塔顶,在宝藏库门口将那帮家伙截住,为后面追击的伙伴争取时间。
队长要做的就是这个堵门人,因为他有嫦娥奔月,从字面上看,“飞天”肯定是这个文具的效果之一,届时队长可以无视楼梯,从外面飞进方口,直接落在宝藏库门前!
想明白这一点的况金鑫,已经跑到了塔门前,却还是飞快地回了一下头,只一下,便清晰地看见了徐望脸上的郑重,和眼中的坚定。
这不是他熟悉的徐望。
这是他们的队长。
下一秒,徐望闭上眼,似在冥想。
况金鑫一看就明白,队长这是已经使用“嫦娥奔月”了,正在和文具建立感应联系。
“鸮”里的文具,使用起来大概分两种,一种是“鱼卷风”、“铃儿响叮当”、“风卷残云”那种立竿见影的,只要点击使用,接下来交给文具就行;还有一种,是需要使用者来操控的,这一类文具在点击使用后,不会出现“使用说明”那样清晰的文字信息,但会释放一些“感应碎片”,使用者必须聚精会神,抓住这些碎片,融合这些碎片,进而摸索出操纵文具的方法,以及文具效果的大致方向。
这就意味着这一类需要使用者操控的文具,使用效果是跟“使用者和文具建立感应的深浅程度”直接挂钩的。感应得深,就能把文具效果挖掘得透彻,用起来得心应手,事半功倍;感应得浅,文具的威力一定打折扣,像“无敌风火轮”,就差一点错过了“鼓风”这一效果。
嫦娥奔月,应该又美又犀利吧。
“队长,加油。”况金鑫轻轻说了一句,不再分心,一鼓作气冲上楼梯!
就在况金鑫冲入塔门的一刹那,徐望错愕地张开眼睛。
一直等着腾云驾雾的他,终于从文具释放的“碎片”里感应到了关键信息……这文具,是他妈给对手用的?!
嫦娥奔月,不是应该他御风而起,彩衣飘飘,宛若惊鸿吗!!!
他还那么帅地给队友下战术,什么两头包抄。很快队友就会跑到塔顶,然后发现,他们的队长还在后面苦哈哈的追!
丢了队长尊严不重要,丢了宝箱他怎么和那么信任他的队友交代?!
“Shit!”
徐望鬼使神差骂了一句英文,然后发现,根本无法表达他的悲愤。
“操——”
一声国骂,徐队长硬着头皮奔进灯塔。
从外面看着明亮白净的灯塔,内里却光线昏暗,墙壁和地面皆由黑青色的石块砌成,表面已风化斑驳,就像中世纪遗留下来的废弃教堂或古堡。
旋转而上的楼梯十分狭窄,宽度顶多容纳两人并行。徐望一口气冲上去,一步两台阶地往上窜,结果是两三步就绕个圈,两三步就绕个圈,没上几层,就有点晕了,眼睛也发花,竟然看见有人在前面飘……
有人?!
徐望猛地惊醒过来,警惕刹住脚步,可楼梯就那么窄,他速度还快,惯性作用下,脸还是撞到了那人的胳膊。
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那人竟然在他的撞击下,徐徐向上方台阶飘了十几厘米,然后在该转弯的地方,毫无转弯意图,后背轻轻贴到了墙壁上。
饶是如此,那人仍保持着一手向前舒展,一手向后舒展,双膝微微前曲的优美姿势,仿佛一位正在失重的宇宙中,徒劳奔月的仙女。
当然,这位仙女是男的,而且脸上是和古典身姿全然不相符的狰狞。
四目相对,那人怒不可遏地开口,然而和他迸裂的愤怒截然相反,他的嘴唇开合速度仍然是舒缓的,而且只有口型,没有声音,或者说,声音无法通过空气传播到徐望的耳中。
徐望只能读唇语。
“我……操……你……算了,你说话也太慢了,回见!”果断放弃交流,徐望越过这位男同学,继续往上爬。
不料刚转半圈,又遇见挤成一堆的三位“仙女”,这下“窃取胜利果实小分队”全员到齐了。
但和先前那个不同,眼前的三位虽然动作也优雅舒展,却不是纯粹飘着,而是上下一跳一跳地弹,每当他们脚触地,腿微微发力,便高高弹起,直至头顶碰到上方的台阶底,才停下,又徐徐降落。整个过程就像在放慢动作,所以每一个环节看得都十分清楚。
第一位男同学的状态,让徐望以为嫦娥奔月是“固定姿势+无重力状态”,这会儿才恍然大悟,不是无重力,而是重力非常小,小到很难在运动中平衡住身体,稍一用力就会让身体有很大幅度位移,偶尔呈漂浮状态,且声音无法传播。
lt[武]嫦娥奔月gt,嫦娥是对手身姿,奔月是对手状态——即,在月亮上优雅奔跑。
徐望飞速扒拉开这三人,大步流星往上窜,在对手的衬托里,实实在在感受到了“闪电侠”的快乐。
爽啊!
目送徐望消失在楼梯深处,三人怒急攻心,又无可奈何。
他们对守塔人没辙,便挑了暗处躲下来,守株待兔,坐收渔利。这种投机取巧的事情,失败也就失败了,哪怕是临到宝藏库门前了,功亏一篑也不是不能接受。
但是突然放慢三十二倍速地摆个POSE飘起来?用这种文具的人就没有考虑过受害者的羞耻承受度吗?!良心不会痛吗!!!
全然没受到良心拷问的徐望,带着闪电侠的快乐和御敌制胜的成就感,一口气冲到了塔顶。
胸口扎着一束长钉的守塔人尸体,趴在方孔下的墙角,方孔外射进来的阳光,正好笼罩在藏宝库门前,三位等候多时的队友脸上。
“队长!”况金鑫难耐激动和兴奋,一个劲地比大拇指,“嫦娥奔月帅呆了!比我想的帅一万倍!”
钱艾猛点头:“追上他们的时候我和吴笙都傻了,心说这是特意放慢动作摆造型等我俩呢?看半天才看明白,那是奔月呢哈哈哈!”酣畅淋漓地嘲笑完,他又起了一丝同情,“心理上的绝对碾压啊,可比前后包抄杀伤力大多了,估计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截胡了,这阴影简直是泼墨式。”
相比两位队友的兴奋,吴笙倒十分淡定,只是侧身让出了藏宝库的门,然后朝徐望微微一笑:“就等你呢,我的队长。”
徐望深吸口气,前所未有的大满足。
谦虚的话就不说了,免得一开口,好不容易绷住的嘴角咧到后脑勺——第一次真正有了“坚守队长威严与形象”使命感的徐望,昂首挺胸,步伐坚定地来到宝藏库门前。
双手分别贴上左右门板,徐望回头深深看了队友们一眼,收回目光,用力一推!
什么都没发生。
除了空气突然安静。
徐望维持着推门的姿势,看似纹丝不动,实则暗暗用力,各种用,花样用!
门,依然紧闭,连个缝隙都没开。
“咳,那个,要不我们一起撞吧……”实在看不下去的钱艾给队长修了个台阶。
背对着队友的徐望在短暂的三秒钟内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最后决定,还是别辜负队友的好意。
“我……”刚回身说了一个字,徐望忽然觉得腿上一紧,低头,正对上守塔人那张黑黢黢的脸。
“想进门,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抱着徐望大腿的守塔人力大如牛,声如洪钟。
徐望万分茫然,甚至开始怀疑人生:“大哥,你已经是尸体了啊!!!”
守塔人冷哼一声:“小小的钢钉就想消灭我?呵呵。”
徐望:“……”
他被一个NPC羞辱了?!
“咣——”
耳边传来巨大的撞门声。
是钱艾。
“不行,真的撞不开。”话是这样讲,但钱艾还是在说完之后,又锲而不舍撞起来。
况金鑫见状,连忙上去一起帮忙。
徐望有点乱地看吴笙:“不会真要杀人吧?”
“没事,交给我。”吴笙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低头,点开文具盒。
徐望看着他毫不犹豫的动作,总觉得对于使用“深情的死亡凝视”这件事,自家军师有种迷之向往。
似是感觉到了杀气,抱大腿的守塔人忽然尖叫起来:“杀了我,宝箱就会消失——”
徐望愣住,这是虚张声势还是实情描述?如果是实情,那就真的不能杀……
“假的,”吴笙不为所动,“他刚说完,想进门,就要从他尸体上踩过去。如果踩尸体才能进门是真命题,那现在这个就是假命题,否则逻辑上是矛盾的。”
语毕,他立刻朝文具盒里那个画着一双深情眼眸的图标点去。
徐望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屏住呼吸,可能要见到“深情的吴笙”这件事,实在让人紧张,然后,咳,又有点小兴奋。
“我一共朝你们射了多少枚长钉——”
就在吴笙的指尖即将碰到图标的最后一刻,守塔人拼劲全力抛出问题。
吴笙的动作一顿。
徐望则彻底懵逼。这种你死我活的时候了,玩智力问答?有病吧?!
还在坚持撞门的钱艾也听不下去了:“啥玩意儿?我们千辛万苦跑上来,现在再回到外面去给你数钉子?!”
守塔人置若罔闻,又重复了一遍:“我一共朝你们射了多少枚长钉?”
这第二问的语气就沉了下来,沉静里透着凌厉,凌厉中带着挑衅。
徐望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反应就是看吴笙!
果然,自家军师慢慢放下手臂,目光低垂,第一次和守塔人彼此凝望。
徐望欲哭无泪,心如死灰。
吴笙是谁?题型越罕见,感觉越来电。
这下你就是逼他用文具,他都不可能用了。
但——
射了多少枚长钉?
这是正常人能回答上来的问题吗?别说射钉枪的速度快得令人发指,就算慢速,那暴雨梨花似的钉下来,鬼能数得清啊!
“最强大脑……”门边传来况金鑫小声的感叹。
徐望回头看他:“嗯?”
况金鑫指指吴笙,怕打扰他似的,声音愈发轻下来,小心翼翼地和徐望道:“我说笙哥现在的状态和气场,特别像电视上最强大脑里的那些高手……”
闻言,徐望把目光重新放到自家军师身上。
只见吴笙不知何时已经把眼睛闭上了,但眉头轻蹙,睫毛一直微微颤动,显示着主人的大脑正在进行着高速运转,可能是计算,可能是场景回忆,也可能是别的东西。
作为普通人,徐望就不进行更深层次的探求了。反正看着这样的吴笙,他心底的疑虑正逐渐削弱,期待却慢慢加强,从他或许可以,到他应该可以,再到他一定可以,那份信任蓬勃成长,生机盎然。
“。”吴笙缓缓睁开眼,低头看向守塔人,“如果算之前射石子的那几钉,那就是正好。”
守塔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抱着徐望的手臂,渐渐无力垂下。
钱艾和况金鑫互看一眼,再次合力撞向宝藏库的大门!
“碰——”
门板应声而开,耀眼金光霎时倾泻而出!
惯性作用下,钱艾和况金鑫直接扑进宝藏库内。徐望也迫不及待奔过去,可一条腿刚迈进宝藏库,他又顿住了,回头一看,吴笙果然还在原地。
徐望叹口气,人家是最大功臣,这一回就别催了,等吧。
金灿灿的光芒里,吴笙蹲下来,凑近一脸不甘的守塔人,抬起手指轻轻叩了下自己的脑袋:“我的箭会偏,但这儿,永远不会。”
守塔人看着他,原本不甘的眼底,生出一丝“你在说啥”的茫然。
吴军师对于这些细枝末节从不在意,站起来拍拍周身灰尘,身心愉悦。
转身打算进宝藏库,却发现队长倚在门口,悠闲地看他。
吴笙歪头,询问似的微微挑眉。
徐望难得没吐槽,而是给了他一个灿烂的笑:“帅。”
吴笙也笑,眉眼舒朗,君子如玉:“嗯,我知道。”
“……进屋,开箱。”
徐队长果断转身,这是他能给功臣最大的温柔。
宝藏库大门,在吴笙进来之后,缓缓关闭。
出现在四人面前的是三个宝箱,两个已经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一个还没被动过。金光就是从这唯一完好的宝箱身上发出的,却将整个宝藏库染得金碧辉煌。
第36章宝箱
本以为没得选的宝箱,开开之后,里面竟是四个更小更精致的宝箱。
四人面面相觑,非常和谐地一起伸手,各自拿出来一个。
钱艾仔细端详自己拿到的这个,脑内已经浮想联翩,有紧张,有兴奋,有忐忑。这种抽奖性质的活动都是一个体验,那就是开奖前的等待是最美妙的,简直可以在期盼中,幻想一个美丽新世界。
轻轻呼口气,他看向三位队友:“谁先……”
“开”字还没出口,他就被突来的金光闪了眼。
炫光来得猛,走得却快,前后只一霎。
钱艾放下遮光的手,才发现仨队友已经把各自的宝箱打开了,动作之随意,毫无仪式感和对宝箱的尊重!
三人手臂毫无预警地响起了类似交卷的“叮铃铃~”,欢快,清脆。
同一时间,三人手中的宝箱消失。
“文具?”看着队友们都抬起胳膊查看,钱艾大概猜出了奖励方向,莫名有点小失落,“茅七平不是说还有钱吗……”
“这个文具好像不太一样。”况金鑫把胳膊伸到钱艾面前,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直截了当让他看。
lt文具盒gt:lt[防]糖果屋gt,lt[幻]指鹿为马gt。
两个文具,况金鑫的全部家当。
“糖果屋”是上一关的奖励,钱艾有印象,显然,宝箱给的就是“指鹿为马”了。
钱艾刚想问这有什么不一样,成语命名的文具他们得过的多了,忽然怔住,又往前凑近了一点,终于发现,这“指鹿为马”的前缀是——[幻]。
不是武具,不是防具……
“幻具?”似乎只能这么叫,但真叫出来,钱艾又觉得很别扭,“这是什么意思?幻想?魔幻?虚幻?”
“应该是比较特殊,不能简单归成防御或者攻击的一类文具。”吴笙沉吟着开口。
钱艾愣住:“你得的也是幻具?”
吴笙看向队友,缓缓送出一句英文:“Don’tlietome.”
他的声音低得像呢喃,脸上似笑非笑,颇有一种奢侈品牌广告的范儿,神秘,优雅。
但钱艾就是想一宝箱砸过去。
自家队长显然也感同身受,一胳膊肘怼过去:“说人话。”
吴军师一脸懵逼地亮出胳膊,刚还放电的眼神,这会儿只剩委屈巴巴:“就是这名字啊,don’tlietome.”
钱艾随着自家队长一起看向军师的文具盒。
呃,还真是。
lt[幻]Don’tlietomegt
这么有逼格的名字绝对是给军师量身定做的=_=
先是第一次见到幻具,然后第一次发现文具还可以有英文名,两个宝箱看下来,钱艾总觉得自家队长那里肯定还有惊喜,遂直截了当地看向徐望,用眼神询问。
徐望耸耸肩:“我没他俩那么好运气,开出来的就是普通武具。”
钱艾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直言不讳:“队长,你在乐。”
lt[武]百发百中霹雳枪gt
徐队长把开出的武具亮给队友们看的时候,再难矜持,整个人处于一种得到绝世神兵的极度欢喜里,灵魂咻咻咻地上了云端,又砰砰砰地炸成烟花:“百发百中啊!帅不帅?我就问你们这个枪帅不帅!!!”
上一关见到高帅瘦白电击枪的时候,徐望就在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得到武器型的文具,倒不是说得到了就要大杀四方,至少别的队伍再想滋扰使绊,看见这装备就得掂量掂量。
而且——
双臂一抡起风火,仰天大喝长钉回,百发百中神枪手,霹雳无敌勇夺魁——文具战就应该是这种充满王霸之气的对决啊!谁要看几个老爷们儿嫦娥奔月!
“队长,”况金鑫犹豫良久,还是出声打断了领导的心驰神往,“你这个文具会不会有点暴力……”
作为过来人的钱艾,也想为“世界和平”代言:“拿着枪突突太凶残了吧,一枪一个得播种多少心理创伤啊,我上次被电完,现在给手机充电都想带绝缘手套。”
徐望:“……”
世界上最心酸的事情,就是没人能理解你的幸福。
“吴笙,”徐队长看向最后的希望,“你觉得我这个武具怎么样?”
吴笙波澜不惊地点点头:“挺好的。”
徐望挑眉:“就这样?”
吴笙想了想:“就是命名太简单粗暴,缺乏诗意,你看我的don’tlietome……”
“老钱!”徐望忽然转头,“赶紧开你箱子!”
钱艾这叫一个冤,三人都没给队长捧场,为啥队长一口锅下来就砸他啊!
嬉笑怒骂也好,百转千回也罢,皆在钱艾开箱的那一刻,散得干干净净。
这一趟无尽海,他们用了三个文具,又开出来三个文具,是赔是赚,就看钱艾这一下了。
连空气都安静下来的宝藏库内,八道目光都集中到钱艾的手上,等待着被金光闪瞎眼。
钱艾屏住呼吸,在心中默念,一,二,三!
咔哒。
箱盖应声而开,金光却没来。
一摞百元人民币,将巴掌大的箱子塞得满满。
钱艾将钱取出,箱子瞬间消失,就和先前仨队友的箱子一样。
“叮铃铃”的文具更新声没出现,手里的钱却是实实在在的沉甸甸。
“咳。”钱艾清了清嗓子,算作启动仪式,然后就一手夹钱,一手轻搓,发动了娴熟的“数钱技能”。
徐望、吴笙、况金鑫都安静着,一时间偌大的宝藏库里,只剩下匀速而密集的点钱声。
很快,钱艾清点完毕,然后一脸严肃地看向队友们:“两万整。”
徐望点点头:“拿好吧,你的收成。”
“不是,”钱艾嫌弃地皱起脸,仿佛钱烫手,“你们都是文具,为啥到我这里就是钱了,太庸俗了!”
吴笙:“……”
况金鑫:“……”
徐望叹口气,语重心长:“老钱,想乐就乐吧,憋着难受,我有经验。”
钱艾眉头皱得更深了,声音大义凛然:“你可以侮辱我,但不能侮辱钱!”
徐望:“……”
吴笙:“……”
况金鑫:“钱哥,你好像把真心话说出来了。”
“视金钱如粪土的钱艾”,从出生到消亡,拢共两分钟。
然后,到了极限的钱同学,就把嘴咧开了花。
辛苦这么久,终于见到回头钱了!TAT
不过开花归开花,这钱到底怎么来的,钱艾心里还是有数的,所以高兴够了,他还是坚定地把钱递给徐望:“这不是我的收成,是咱们全队的战利品,应该放公共钱包。”
徐望没接:“我们的收成是文具,你的收成是金币,合情合理。”
吴笙对此给予理论支持:“如果你要把这笔钱送到公共钱包,我们就得把文具也共享,否则还是不公平。”
况金鑫说不出大道理,就直白道:“钱哥,你拿着吧,就当你的宝箱文具折现了。”
钱艾沉思了一会儿,忽然把钱分出一半,揣进自己口袋,拿着剩下一半再抬头时,目光炯炯,已无半分动摇:“行,钱是我的,但我要捐50%。”
如果在以前,谁和他说,钱艾,有一天你会把到手的钱再给出去,他绝对要把这个当成恶毒诅咒。可现在,他就特别想这样做,做了就开心,谁要拦着,他能翻脸。
“徐望,你要再不要,就是不拿我当队友,”钱艾抓过徐望的手,将剩下一半钱硬塞进去,“校友发达了,还要给母校捐款呢……”
“行。”
“而且我又没全捐……啥?”钱艾后知后觉地停下话头,愣愣看徐望。
“徐校长”行云流水地把钱放进自己口袋,末了抬手拍拍钱艾肩膀:“同学,母校以你为荣。”
钱艾咽下准备了一肚子的慷慨激昂,艰难道:“校长,你接钱的动作会不会有点快……”
似感知到他们这边尘埃落定,耳内戏谑道喜。
属于他们的今夜无尽海之旅,就此关闭。
茅七平说过,无尽海是哪里进来,哪里出去,所以回到候机大厅,四人并不意外。
意外的是,他们从穹顶吸入,回来时,却不是再从穹顶跌落,而是眨个眼,就坐在了登机口附近的椅子上。
这就是他们原本坐着的地方,连包都摆在零点时候的位置,如果不是衣服上还沾着海水的味道,不是腰疼胳膊酸,他们真的会以为刚刚的几个小时,是一场梦。
对面排的椅子上,坐着和他们同机的一个嘻哈青年,先前被吸入穹顶时,底下所有围观者里,就这小子反应最激烈,又是吹口哨,又是掏手机拍,想不记住都难。
可现在,那青年只是淡淡瞥过来一眼,然后继续煲耳机,仿佛他们四个一直就坐在这里,从没离开过。
雨还在下。
凌晨两点半的候机大厅,安安静静,昏昏沉沉。
况金鑫不知什么时候跑出去沏了一保温壶的茶,结果邀请队友皆失败,只好自己品。
“当心睡不着觉。”徐望提醒,毕竟他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补眠,恢复体力。
况金鑫刚倒了一壶盖,闻言抬头:“这是莲子心甘草茶,安神助眠的。”
“哦,”徐队长特自然地伸手,“那给我也来一杯。”
一分钟后,四伙伴人手一杯茶,听着雨打玻璃,闻着莲子清香,抿口茶,舒口气,看看雨,有一种提前退休养老的惬意。最美不过夕阳红,温馨又从容啊。
无尽海上的风浪,似乎已经成了很遥远的事,遥远到让人觉得,如果就此结束,再不用进“鸮”那个鬼地方,该有多好。
四人心里都或多或少这样想,但又都不约而同安静着。
因为没有如果,因为送他们出来的声音说,明天见。
听雨的惬意,在百转千回的心思里,就成了凝望黑夜的压抑。
钱艾有点扛不住,索性找了个话头打破安静:“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的武具那么干脆利落,说风卷残云,就呼一下卷了,说来打我呀,啊啊就反伤?”
况金鑫歪头想想:“你的一叶障目也立竿见影啊。”
“那是防具!你想想字字珠玑和风火轮,”钱艾一提起这俩,简直能写份血书,“我去,累崩溃,没个好体格根本坚持不下来!”
“武具的时效长短,应该和属性效果有关,”吴笙说,“像你的风火轮还有小况的泪如雨下,都不属于一劳永逸的武具,必须由使用者持续不断的下达指令,才能真正开发出杀伤力,这种文具就必须给一定的使用时效。反之,就是一次性的。”
钱艾:“……”
况金鑫:“……”
二人凭良心讲,这回吴军师说的不完全算天书,还是能大概领会一些的,但就是,需要时间。
徐望放下茶杯,抬手搭上两位队友的肩膀。
六目相对。
“能一下把人干掉的文具,比如一网打尽,就是一次性的,用完即作废;能不能把人干掉要看你自己操作水平怎么样的,比如泪如雨下,字字珠玑,就会给一定的使用时间。”
况金鑫:“队长……”
钱艾:“难怪当年语文课,老师总表扬你的阅读理解。”
吴笙皱眉,他已经很努力地在改善自己说话不够简单直白这个毛病了,并自认已经取得了一定成果,为什么队友们就感受不到呢?
胸口闷闷的,不甘心的吴军师再度出击,当然为了不显得太突兀,他必须拿出一些能引起共鸣的时髦词汇,无缝融入到谈话中:“对,我就是这个意思。能一击致命的武具必须是一次性的,否则左一个一网打尽,右一个一网打尽,别人不用玩了,全世界都得管他叫爸爸。”
况金鑫:“……”
钱艾:“……”
呃,吴笙仔细观察队友的表情,总觉得和预期有差异。
徐望疲惫地叹口气,特真诚地看进自家军师眼底:“你平时抱着笔记本的时候,就专心工作吧,别上网刷些有的没的……”
清晨六点,云收雨住。
上午八点,阳光驱散最后一丝阴霾,天,终于露出湛蓝的脸。
上午十点,迟了一夜的航班,终于起飞。
四人喝完茶就开始躺椅子上睡,从三点半睡到九点,囫囵吃完早餐,上了飞机又继续睡,甭管发餐送水,一眼不睁,沉沉睡到东营。如此这般,下飞机的时候,总算恢复了点精神。
关于茅七平“不要过快、过冲动、过草率地进入新关卡”的建议,他们是认可的,但毕竟机票已经买了,钱也花了,总不能不用,再去买张火车票。所以这条建议只能用到下一关了。
新坐标的确切定位,是位于东营市黄河口镇的黄河入海口风景区。
“鸮”为什么总喜欢把坐标定在景区,这事儿徐望一直没想通,如果是正常情况,他绝对要认为“鸮”和景区有门票分成,这才倾尽全力为景区拉客,但问题是“鸮”又不差钱,钱艾得那两万,经过ATM认证,真钞无误。
机场距离黄河口镇也就四十分钟路程,三人直接打车到了镇上,找一家宾馆安顿下来。
四个人,两个标间,谁和谁住好像已经有了默认模式,徐望拿出身份证的时候,吴笙特自然地收过去,和他自己的一起递给了前台。
安顿好行李,便是吃午饭,老钱吃神州不甘寂寞,重出江湖。
来到山东,自然要吃鲁菜,又是河口,河鲜也少不了,于是老钱吃神州今天的直播人气格外旺,很多新粉丝涌入,很多老粉丝则怀疑钱主播中奖了,因为最近直播的美食,菜系横跨东西,昨天还臊子面、水盆羊肉呢,今天就糖醋鲤鱼、九转大肠,实在是无法预料,极具地域性和新鲜感。
一顿饭吃到下午三点多。和陕西的时候一样,老钱直播,吴笙趁着吃饭间隙,抱笔记本赶工,况金鑫刷刷手机,偶尔和同学聊聊天,问问学校情况,徐望百无聊赖,便打开手机备忘录研究。
备忘录是从吴笙手机里转过来的,密密麻麻的一屏字,就是他们从茅七平手中买来,即将要面对的,第三关。
3/23内容:
突破丧尸围城,医院。
3/23攻略:
①请找到一辆汽车,否则活不过三十分钟;
②随机发放的武器都是垃圾,请在城市中寻找更好的武器,或者使用文具;
③爆头或者毁坏脑子,是唯一让丧尸失去战斗力的方法;
④一旦被丧尸咬破出血,即感染病毒,变成无差别攻击的丧尸;
⑤不要相信经验,没有绝对安全的路线,每天的丧尸分布都会改变;
⑥医院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最后一坑往往最坑,包括但不限于天降丧尸、地面塌陷、水漫走廊等,请务必做好生理和心理的双重准备;
⑦医院并送出疫苗,才算交卷成功。
第37章末世
夜里十一点半,彻底睡足了的四人,整齐划一背着下午买的同款小型双肩包,带上各自认为有用、又不会犯规的东西,打车去了黄河入海口风景区。景区自然是早就结束营业,生人勿进了,售票处前一片空荡,只有地上的枯叶,在夜风里窸窣地响。
四人寻了一个隐蔽角落,等着十二点的到来。
坐标点的定位就在景区售票处,所以他们这次算是正正经经踩在了点上。
但也正因为这里是坐标点,等到十一点五十还没见到任何“同行”露面,让四人心中不免犯了嘀咕。
“不会是我们找错地方了吧?”钱艾自言自语地四下张望,“还是说其他队伍都藏在暗处?”
“别白费劲了,要真想藏,还能让你发现?”徐望揉揉酸疼的眼睛,从蛰伏下来,他就警惕打量周边,这都二十分钟了,除了月光下泛着幽暗光的花草树木,连个人影都没有。
况金鑫思索片刻,推测道:“会不会是昨天我们在无尽海的时候,其他有资格的队伍都已经过来闯这一关了,然后失败的后腿,交卷的前进,所以今天就剩下我们?”
钱艾看向队友:“我发现了,你不是凡事往好了想,你是凡事都往最好了想……”
吴笙抬起眼,向景区深处眺望:“医院,医院,那就不需要辛苦杀出重围了……”
徐望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你的意思是,其他队伍医院的地方等待零点了?比如景区内?”
“或者是‘他们认为的’医院的地方。”吴笙严谨道。
徐望了然。茅七平说过,3/23里面的城市地图是固定的,但这张地图对应的现实中的坐标,却在每天都在微调,可能是平移,也可能是顺、逆时针转角度,所以即便是以前闯过这一关的队伍,根据记忆定点,也没办法百分百定准。
但有经验总要用一下的,只有像他们一样的愣头青,没有任何3/23的经历可参考,才会想当然守着lt小抄纸gt的坐标点。
等等。
如果周围真的再没其他队伍……该不会今天晚上闯关的都是老手,就他们这一队新人吧?!
“咕咕——”
零点时分,鸮声凄凉。
四人仿佛乘上一架跳楼机,在心脏快要飞出身体的极速下坠后,“咚——”地落在冰凉的陶瓷地砖上。
昏黄的光线照下来,在地砖上反射出清冷的光,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有一种肃杀的压抑感。
“飞毛腿丧尸”带来的高度警惕,让四人不敢耽搁,几乎是一落地便弹起,紧张地打量周围环境。
好在,这是个一眼就能看完的地方。
男洗手间。
“这个刷新点还真是……”钱艾望着小便池,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语言。
“别挑肥拣瘦了,”徐望宽慰队友,“至少这里没丧尸,环境还亲切。”
“不是说有武器吗?”吴笙不介意登场地点,反正也没观众,相比之下,他更在意实际的东西。
“会不会……”况金鑫伸手指向最里面的隔间门前,“是那些?”
三人抬眼望去,立刻明白况金鑫为何语带犹豫了。
只见最里面隔间的门前,亦是洗手间的最深处,由下往上依次落了四个方方正正的金属箱子,银白色的箱体上雕着复古花纹,每一个都有差不多七八十公分高,于是落在最上面那个几乎顶到了天花板。
“这是武器还是圣衣啊……”徐望仰头看着,压力颇大。
不过作为队长,他还是率先走到了箱子面前,蹲下来挑西瓜似的,咚咚敲了两下箱壁。其实也听不出什么端倪,就是图个心理安慰,见敲击声散去,没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便直接伸手,将对着他这一面箱壁上端的竖着的金属片,轻轻拨横。
说是箱壁,其实也就是箱门,合页在底边,剩下三边都和箱体不连接,于是挡在上方的金属片一拨开,箱门便朝徐望这边倾落下来,露出里面物件的真容。
一个电动剃须刀。
“……”徐望伸手撑地,免得自己蹲不住。
半米高的箱子,就给他一个剃须刀?!
不知道包装要环保吗!!!
“队长?”箱口被徐望身影挡住,三伙伴看不见里面东西,只看见他忽然不动了,况金鑫便有些担忧地出声。
“没事,”徐队长背对着给伙伴们挥挥手,然后拾起剃须刀,起身进了旁边敞开着的隔间,“你们继续开箱,我平复一下心情。”
三队友不再言语。他们都看见了队长手里的剃须刀,知道这时候队长最需要的不是“聊聊”,而是“静静”。
彼此确认一下眼神,钱艾第二个出发。
他个子高,胳膊长,索性爬到隔间门上,开了最上面的金属箱。
啪嗒。
箱壁应声而落,里面的景色和徐队长的如出一辙——一个螺丝刀。
钱艾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平静地拿过螺丝刀,跳下隔间门。
不知是不是承受力到了极限,随着他落地,隔间门忽然“咔”地斜了下来。钱艾怔怔站了两秒,领悟了这个武器的奥义。
回过身,扶正门,重新拧紧螺丝。
画面太美,仅剩的两名队友不忍心看,重新把注意力投到箱子上。
“笙哥,你先。”况金鑫不喜欢做选择,最好是队友都挑完了,给他留一个就行。
吴笙耸耸肩,走过去挑了上数第二个箱子,伸手稍一踮脚,刚好碰到箱子上缘,轻轻一拨,箱壁落下。
一把……弯刀?
吴笙伸手将之摸出来,才看清,不是弯刀,而是一把镰刀,只是刀头的造型十分夸张,木柄才三四十公分,刀头却几乎有八十公分长,且弯的弧度极大,从与木柄相连处的宽,成弧度向下一点点变窄,及至末端,尖锐锋利。
这种头重脚轻的镰刀拿着根本不顺手,更匪夷所思的是,让人握的木柄上还有一圈圈的凸起,竹节似的。
吴笙皱眉,后退两步,拉开空间,朝前用力挥了一下镰刀。
他本意是想试试,究竟手感如何,不料这一刀挥出去,刀尖就结结实实扎在了他刚刚打开的箱子的箱底。
“咣——”地一声金属响。
因箱底阻碍而再没办法往下挥的双臂,被震得发麻。
吴笙维持着挥镰刀的姿势,错愕地定在那儿。
他已经拉开了足够空间,理论上不可能砍到箱子的,可就在他用力挥出去的一瞬间,木柄变长了。
紧急关头躲进厕所隔间里的钱艾,扒着门框探出脑袋,心咣咣地跳,又不敢大声喊,只能咬牙切齿:“你下次再弄危险动作能不能先给个提醒啊——”
队友的控诉让吴笙回过神,他收回洋气的“伸缩式镰刀”,试着把木柄缩回原状,却怎么也推不回去了。
这下刀头和刀柄是平衡了,木柄上的一节节突起也消失平滑了,但拿着更不方便了,既不能像长矛那样横握着——因为头重脚轻,也不能像刀那样别着或者背着——太大。
没辙,吴笙只能把木柄扛肩上,让刀头悬在背后。
扛是扛起来了,可这种武器根本就是“极其不方便使用”的代名词吧?!
“好看……”另一边隔间里,徐队长探出一双闪着星星的眼睛。
扛着镰刀的吴军师愣住:“啊?”
“像死神的镰刀,特别拉风。”最后半句“死神也好看”,被徐队长扣押在心底,自己回味。
“确定?”吴军师嘴里嫌弃,扛着镰刀的身体却翩然转了个圈,°全方位地展示造型。
“可以了,别再刮着我们。”钱艾看着那镰刀就头皮发麻,隔着一米还觉得不安全,“小况,拿你的武器——”
时间宝贵,吴军师只得草草结束转圈,侧身给队友让开空间。
就剩一个箱子,况金鑫上前来直接打开。
一个鼓鼓囊囊的白色塑料袋,外卖似的。
况金鑫把系成活结的塑料袋拎手解开。
一口袋五颜六色的、糖块一样的半透明球,乒乓球大小,表面光滑剔透,用手捏一下,软硬适中,类似橡胶皮的触感。
三伙伴凑过来一起看,捏,闻。
钱艾:“弹力球?”
吴笙:“你最好打消往地上扔的念头。”
徐望看自家军师:“你有发现?”
吴笙笃定道:“火药的味道。”
钱艾赶紧把球放回塑料袋,生怕晚一秒,就爆了。
徐望又闻了闻小球,有了吴笙的提醒,他似乎真的闻到了一点鞭炮的味道。不过通常鞭炮要炸了,味道才浓,这么淡的气味,吴笙也能分辨出来,怎么做到的?
看出他的疑问,吴笙主动解惑:“小时候拆过烟花,里面就是这个味道。”
“烟花是放的吧,”徐望莫名其妙看他,“为什么要拆?”
吴笙说:“研究里面的构造。”
徐望:“……”
“所以这是一兜子微型炸弹球?!”钱艾看看队友一兜子“重火药”,再看看自己的“螺丝刀”,悲从中来,都是一起战斗的队友,要不要这么差别对待啊!!!
“剃个胡子平复一下吧,”徐队长把电动刮胡刀送到队友手中,紧紧相握,“我刚试了,挺管用的。”
面对命运的不公,要有佛系的平和心境,而且不能只顾着自己佛,得带领队员一起佛。——《徐队长的团建手册》
北京时间00:13
从洗手间出来,四人终于明白为什么一直没有遇见丧尸了。
这是一座全封闭的商场,出入口紧锁,保安在各层紧张有序地巡逻。顾客或者说避难者,集中到了商场一层,从地上凌乱的铺盖看,他们已经躲在这里不短的时间了。
四人越过席地而坐、而躺的避难者,来到旋转门前。
高大的旋转门已经被抵住,无论内外都没办法再推动的那种,两边的侧门紧闭,本身的锁应该上着,但门把手上还是系了双保险的链锁。
商场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下午18:13。
商场外是一条步行街,透过玻璃,可见街对面林立的店铺,门面各具风情,或清新典雅,或洋气新潮,或明了务实,有花店,有美食,有咖啡屋,有服饰,一家挨一家,一户挨一户,不难想象昔日的热闹和熙攘。
但是现在,满目狼藉。
店门被撞开了,玻璃被撞碎了,长椅横斜,雨棚倒塌,墙上溅着血污,地上躺着残肢。没有活人,亦不见丧尸,整个街道空荡荡的。
这是一个晴朗的傍晚,没有任何云,夕阳尽情地撒着它的光,给这末世的街景,染上一层暖色的滤镜。
第38章抢车
被巡逻的保安带到商场侧门,并神秘兮兮地递上两样物品时,四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擦了把冷汗。先前开武器开得太嗨,差点忘了这一关的重点。送疫苗送疫苗,你得先有疫苗啊!
幸而任务线的NPC尽职尽责。
“其他门都封死了,只有这里可以进出。快去吧!向着胜利的夕阳奔跑——”
给完“爱的鼓励”,保安消失在商场尽头,深藏功与名。
两样东西,一个是装着疫苗的迷你金属手提箱,一个是绘在油纸上的城市地图。
侧门外面不再是步行街,而是一条马路,这会儿横七竖八停着几辆车,看起来像是司机突遭意外,弃车而逃。地上的一片片血渍,诉说着逃生时的惨烈。
根据地图显示,他们所在的商区是城南,而医院在城北,城南城北以一条河横向分隔,想去城北,必须渡河,方式有水路和过桥两种。
走水路,一路向北,商区、码头、医院呈一条直线,路程最短。
过桥,就需要先往东,再往北,到了城北再往西,走一条三折线,路程远了2倍。
钱艾看着清晰明了的地图,不假思索道:“如果这个地图是人手一份,那肯定是个队伍都选水路。”
“所以码头的竞争一定会很激烈。”徐望小心翼翼把疫苗箱放进双肩包里。
“那就反其道而行,”钱艾果断改主意,“去东面过桥。”
吴笙摇头:“能想到这一点的队伍不止我们,说不定都为了避锋芒,一窝蜂去了桥。”
钱艾无语:“那不成死循环了吗?”
队长和军师一起看他:“就去码头啊。”
钱艾:“……理由?”
徐队长:“路程短,速度快。”
吴军师:“就算遇上竞争对手,也该是他们悔青肠子,为什么选了一条不归路。”
徐队长凝视自家军师,难得在其装逼的时候给与肯定:“我就欣赏你的自信。”
吴军师笑纳称赞,礼尚往来:“你也还算果断。”
钱艾:“……”
一直没出声的况金鑫,安慰地拍拍队友肩膀:“你看,这种时候我就从来不插嘴。”
钱艾受到的伤害是真实的,但个中原理真的没弄懂啊,急需队友解惑:“为什么不能?”
况金鑫愣愣地眨巴下眼睛:“没原因啊,就是直觉。”
钱艾:“……”
他,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弃了。
“咣当——咣——咣——”
震耳欲聋的巨大撞击声,仿佛就贴着他们的耳边炸开,不仅震得他们头皮发麻、浑身一激灵,更是震得整个落地门都在颤!
四人猛地抬头,只见门外马路上,一辆重型货运卡车正疯狂地向前行驶,横七竖八停在马路中央的小车纷纷被撞开,打着转地斜到路边,它愣是凭借自身重量和速度,在堵塞的双排道上杀出一条血路!
终于,卡车撞开最后一辆碍事者。
可也就在这个瞬间,四人都听见了由远而近的、一大群人狂奔的脚步声!
扫清障碍的卡车一脚油门到底,就在即将要驶出四人视野范围之际,一群丧尸从后方追击而至!
它们面部肿胀,口水横流,每一个身上都带着伤口,或是脸,或是脖颈,或是胸口和四肢,仿佛永无穷尽的脓血从伤口里往外涌,皮肉泛着不属于人类的铁青色,整体看起来就像在福尔马林中泡了多年的肿胀尸体。
可它们的速度却毫不含糊,仿佛一群打了鸡血的邪教徒,在尘土飞扬的马路上狂奔,发着疯地追那辆卡车。
或许,在它们眼里,那不是卡车,而是一个移动着的饭盒。
卡车终于驶离四人视线,可就在那最后一刻,一个瘦高个的丧尸,犹如青蛙,一跃而起,扒到了卡车尾上,双腿随着卡车的高速行驶而在地上拖行磨蹭了几米,随后一个用力,整个人爬上了货箱。
卡车,就这样带着那一个丧尸,扬长而去。
后面追着的丧尸大军,一部分锲而不舍,一部分却停下来,站在原地,茫然四顾。
忽然,一个丧尸看向了玻璃门这边,先是微微歪头,愣神似的打量,下一秒忽然“嗷”一声,全力朝这边冲过来!
四人本能后退,钱艾因为退得太快,直接踉跄着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同一时间,丧尸撞上了钢化玻璃门,发出巨大的闷响!
这个侧门没拴着链锁,好在本身的自动锁还算结实。
要是个人,这么一撞骨头就碎了。
可冲撞无果的丧尸,仍手脚并用地在门上挠,时不时还要上嘴徒劳地啃一口。
“我们得找辆车……”视觉冲击力太猛,徐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队长,”钱艾想哭,“咱们现在出都出不去,你能不能先别想那么长远!”
“能出去没车也是死,”吴笙说,“所以‘出去’和‘上车’这两件事必须无缝接上。”
“怎么出去?车在哪儿?开那些撞废了的车?”钱艾后悔了,特想和队友们建议,咱们就在这里坐等到五点回家好不好TAT
“嘶——”
急刹车造成的轮胎摩擦柏油路的声音,尖锐,刺耳。
徐望惊喜地看向队友,仿佛是他带来的好运:“老钱,车来了!”
钱艾:“……”
他非酋了那么久,为什么偏偏在这时候心想事成啊!!!
随着这一声急刹车,马路上十几个滞留丧尸的集体嚎叫,就像狂欢。
贴着门的丧尸,闻声立刻转身,奔回马路上,和它的同胞共襄盛举。
四人这才看清,被丧尸拦停的是一辆粉红色的甲壳虫,但和正常的单门甲壳虫不同,它每一侧都有两个门,整体也比真正的甲壳虫稍大一圈,两个前车灯上还贴着上下睫毛,仿佛一双小眼睛,随时随地和行人放电。
这里是“鸮”,出现市面上没有的车型不奇怪,然而造型再独特也没有用。
没卡车的重量,就必须有“谁挡撞谁”的魄力,两样皆无,这么开过来就等于千里送人头。
“小况,把你的炸弹球给我几个。”吴笙忽然道。
徐望立刻会意:“你想把丧尸引开?”
“我先扔一个探探路,”吴笙接过况金鑫抓过来的一把小球,“如果可行,就来个天女散花,到时候我们一起冲出去,绝对不能让那车跑了。”
徐望心情复杂,总觉得他们和丧尸对于那位甲壳虫主人来说,都是坏人。
十几个丧尸的注意力已经彻底转移到了那辆甲壳虫上,粉红色的小车被围得水泄不通,好几个丧尸已经跳上了车顶,用力蹦,过年似的。
吴笙轻轻解除自动门锁,握住门拉手,用力一推一掷,而后迅速重新关门!
咔哒。
自动落锁的瞬间,炸弹球也落在了十几米开外的马路上,先是咚地弹起半米高,而后落地,再度弹起的一刹那,“砰”地炸开。
动静很唬人。
然而炸出来的,却是流光溢彩。
“这是烟花弹吧……”钱艾握着螺丝刀,总算有点心理平衡了。
吴笙皱眉,显然对于自己猜错了火药分量和属性感到十分意外。
“没事,”徐望说,“有动静就够了。”
三伙伴抬眼,果然,原本围着甲壳虫的丧尸,已有三分之一,或快或慢地奔向那还没散尽的硝烟。
吴笙不再犹豫,以最快的速度重新开门,将手中一把炸弹球再度仍向同一地方!
颜色缤纷的炸弹球如雨般落下,弹起,再落下,再弹起。
“砰砰砰——”
炸开一片绚烂。
仍围着车的丧尸再难淡定,纷纷奔向爆炸现场,而先跑过去的那三分之一丧尸,已被炸上了天!
“我说是炸弹,”吴笙回过头来,淡淡瞥钱艾一眼,“就一定是。”
钱艾:“……”
徐望无语:“这种时候就别嘚瑟了,盯住车!”
四伙伴刚把目光齐聚到那辆甲壳虫上,踩在车顶的最后一个丧尸便也跳下来,奔向“落雨缤纷”。
交通工具,clear。
四人立刻冲出门,跑在最后的徐队长,还是想弄件正经武器防身,一咬牙,点了从得到后就心心念着想一试究竟的,百发百中霹雳枪。
甲壳虫内的司机还在爆炸声中懵逼,就见旁边商场里跑出来四个“凶徒”,一个扛镰刀,一个握螺丝刀,一个拎着塑料袋,一个拿着一把晶莹剔透还在夕阳下折射着钻石般光芒的手枪!
甲壳虫司机直觉必须跑,但身体却僵硬得跟不上动作,于是乎一镰刀直接勾到他的车门把手上!
“开门——”
拿着镰刀的坏蛋还吼他TAT
咦?
会说话?
可以沟通?
是人?!
面对丧尸拦路都能急刹车的“文明司机”,立刻给同胞开门。
拿塑料袋和拿螺丝刀的一起挤进后排,拿枪的毫不犹豫坐进副驾驶,只那个拿镰刀的迟迟没动,直到另外三人都坐好了,他才把镰刀怼进后排:“前面放不了,帮我拿一下。”
钱艾用尽这辈子的柔韧性避开刀刃,去接刀柄,不料刚伸出手,那镰刀又被人抽出去了!
不知哪里窜出来的一个丧尸,直接从侧面扑向吴笙!
抽出镰刀的吴军师,凭本能一个横砍,刀刃直接招呼上丧尸脖子,只听“唰——”地一声,丧尸竟被生生割掉了脑袋!
那头颅落地后又往前滚了两圈,最终停下,死不瞑目。
吴笙没比它好到哪里去,眼睛瞪得比“被害者”都大。
一来,切掉一个人——哪怕是丧尸——的脑袋,毕竟不同于砍瓜切菜,生理和心理上都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二来,一个人的脖子真不是那么好斩断的,更何况他这双手平时敲得最多的是键盘,真没那种一刀把人劈两半的神力啊!
“吴笙——”徐望倾身过来,透过后排的车窗催,“快点上车!”
第一次“杀丧尸”的吴军师回过神,立刻把镰刀重新塞进后排。
差点让镰刀头划了手的钱艾,终于颤巍巍地横卧住木柄,然,欲哭无泪:“我说,你能不能换个安全点的武器,螺丝刀就挺好啊!”
“不拉风。”递完镰刀的吴军师,留下这么个简单明了的理由,而后果断甩上后车门,又拉开前车门,硬生生挤进了驾驶位。
“哎哎哎——”甲壳虫司机刚要抗议,就被后排伸过来的四条胳膊给生生薅了过去。
甲壳虫司机要崩溃:“注意点镰刀啊啊啊啊——”
钱艾、况金鑫和甲壳虫司机,终于在后排安顿好,副驾驶的徐队长也已经系好安全带,见吴笙这么自觉坐驾驶位,便很自然问了句:“你车技行?”
吴笙一手握方向盘,一手挂挡:“这么和你说吧,如果把钱艾的‘中环十三郎’给我……”
徐望:“如虎添翼?”
吴笙:“直接废弃。”
徐望:“……你比中环十三郎还厉害?”
吴笙:“我就知道你懂。”
徐望:“并、没、有!!!”
随着徐队长的咆哮,吴军师一脚油门到底,甲壳虫蓄力向丧尸聚集的前方冲去!
“你这么冲会撞到人的——”后座的司机急了。
钱艾总算知道先前他是怎么被拦停的了:“瞪大你的小眼睛仔细看,那些还是人吗?!”
“那也……”年轻的司机其实也懂,但就是过不了心理那关。
钱艾受不了他磨磨唧唧的样:“你一个大老爷们儿,这么骚包的车都敢开,怎么一到生死关头就怂了!”
年轻司机被喷得委屈至极:“这不是我的车,是我男朋友的!”
钱艾:“……”
况金鑫:“……”
徐望:“……”
吴笙:“……”
为什么每次的NPC都要有自己微妙的感情线!!!
乱七八糟的对话里,甲壳虫撞开拦路丧尸,一骑绝尘。
第39章码头
夕阳渐落,华灯初上。
一粉红色甲壳虫在不算太顺畅的马路上,左闪右躲,曲折前进。
很快,便来到了环岛,根据地图,北口出,直接去码头,东口出,便奔赴大桥。
吴笙没任何迟疑,径直从北口驶出。
丧尸好像随着日落消失了,宽敞的快速干道上,除了偶尔停在路中打着双闪的空车,再无其他。
钱艾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这才看见徐望手里的枪,意外出声:“队长,你这就用文具了?”
徐望举着霹雳枪回过头来:“迟早都要用,当然得一开始就拿出来防身。”
钱艾看着那bulingbuling的武器,感觉很微妙:“你这个枪的尊容……确定是真的?我怎么看着像水晶模型?”
从跑出来到现在,钱艾没听见一声枪响,显然队长还没真正扣过扳机,光拿着壮胆了。
徐望不喜欢自己期待多时的武器被质疑:“要不是担心子弹有限,我现在就能给你秀一枪,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百步穿杨,现世李广。”
钱艾还是觉得早早就用掉一个文具有点心疼:“其实,你真应该先试试剃须刀的,说不定和吴笙的镰刀一样,有杀伤力加成的!”
徐望:“送你。”
钱艾:“再见。”
“不是,你们究竟要把我的车开到哪儿啊——”甲壳虫司机完全听不懂“凶徒们”的对话,终于发出血与泪的控诉。
“码头。”况金鑫好心给了他答案。
甲壳虫司机变了脸色:“去码头干嘛,我可告诉你们,城北现在比城南还乱,根本是人间地狱!”
徐望立即回过头来:“具体说说呢。”
“病毒就是从城北爆发的,我当时也在,好不容易跟着船过河回了城南,”甲壳虫司机脸色惨白,“现在人都在城南避难,城北根本已经是死城,你们过去,就等于往怪物堆里扎!”
徐望说:“我们的战斗力你也看见了。”
甲壳虫司机猛摇头:“没有用的,城南这些都是末级感染者,城北那些初级的或者接近初级的,才是真正的怪物,你们打不过的!”
“丧尸还分初级末级?”
“对,越接近病毒源被感染的,变异越彻底,各方面能力也更凶残!”
“感染源在哪里?”
“医院。”
空气突然安静,气氛渐渐压抑下来。
连甲壳虫司机都感觉到了:“怎么了?”
见仨队友沉浸在“生命如此坎坷”的悲伤里,吴笙只得担负起“外联任务”:“我们就是要去医院。”
他一早就料到了。
由易到难,是很多事情的规律,尤其在“鸮”里,前面历尽坎坷,最后送个大礼这种事,实在不符合“鸮”一贯的行为逻辑。
“你、说、什、么?!”甲壳虫司机要疯,立刻坐不住了,“码头,对,在码头就把我放下来,车我不要了,我自己回家!”
“你自己怎么回啊!”钱艾赶忙把人按住。
甲壳虫司机说:“医院送死强啊!”
这话说得钱艾心里都颤了,有点不确定地看向队长和军师:“医院就是传染源,那里面的人肯定都已经感染了,我们的疫苗就是拿过去了,送给谁?”
况金鑫发散思维:“扎给丧尸王?”
钱艾无语:“弟弟,这是疫苗,预防感染的,不是治疗感染的!”
吴笙说:“医院都感染了,却还要我们送疫苗过去,那医院里就一定还有个极隐蔽的地方没沦陷,还有人在那里坚守,等着为拯救世界贡献最后生机。”
徐望看着他胸有成竹的眼神:“这么确定?”
吴笙飞快地转头看他一眼,勾起嘴角:“如果猜错了,下次再有耍帅的机会,让给你。”
“我并没有这种需求好吗……”
徐望没好气地吐槽,却又抑制不住,心里荡起双桨。
这就好像一个嗜好甜食的人对一个嗜好吃辣的人说,我把我最好的糖果送你。
辣君对甜食完全不来电。
但那是甜君能想到的,最好的东西。
由此可见,这短短七天,他和吴笙已经消弭了十年未见的生疏,重归高中情谊了。
徐望在自顾自的推论中,非常没骨气地欣喜开来,他连忙低下头,以免泄露心绪。
吴笙没注意副驾驶的百转千回,因为他除了看路,剩下的心思都放在琢磨“究竟什么是队长的需求”这一深奥问题上。
夕阳的最后一丝光,彻底湮灭在夜色中,路的尽头,河水在夜灯的映照下,波光潋滟,一艘轮船停靠在岸边,随着水波轻轻摇晃。
到码头了。
吴笙稍微压一下刹车,缓缓降下车速,想隔着这最后四五十米的距离,先观察一下环境。
然而车速刚缓下来,四伙伴耳内就同时响起了声音——
下个瞬间,甲壳虫对吴笙的一切操作再没反应,竟骤然腾空,漂浮起来,在空中继续往前“开”!
四伙伴悚然回头,不,确切地说是回头+低头,就在他们车辆下后方的几米处,先前在商场外面见到的那辆卡车,正无声前行,仿佛按了消音键!
不,不止是消音,如果这卡车一直跟着他们,而吴笙又没有从后视镜发现,说明他们还用了道具给卡车“隐身”了!
但,这辆卡车明明在他们前面,怎么又跑他们后面去了?
“靠,他们不是要把我们扔河里吧?!”钱艾看着甲壳虫越来越接近河面,呼吸一滞,“我不会游泳啊——”
“会游也没用,”甲壳虫司机的声音低下来,仿佛看破红尘,已然心死,“河里都是感染的怪鱼,人掉进去,直接被啃成白骨。”
钱艾:“……要不要玩这么大啊!!!”
“对不住了——”车底下飘上来歉意的呼唤,就像在回应钱艾的控诉。
半空也没丧尸,四人索性放下车窗,探头往下看。
只见卡车后面已经没有先前挂着的丧尸,应该是已经解决了,而两人座的车头里挤着四个人,都是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和他们喊话的是副驾驶位靠窗的那个,发型很特别,两边剃得极短,中间半长向后扎起来,一个销魂的小辫。
更神奇的事,这发型在他这儿,不仅不怪,还让人觉得有点小文艺,小帅气。
所以说,脸很重要啊。
此时,这位小辫帅哥正探出脑袋向上望着他们,一脸歉意:“本来没想和你们抢这边,谁让那帮……算了,反正轮船就一个,互相体谅哈——”
“理解,理解,大环境恶劣,”徐望朝后排伸手摸出一个炸弹球,顺着窗口扔到卡车头的顶上,“来,给你们个球儿——”
竞争对手,脸再好看也没用。
何况,他们还在无尽海看过更好看的了。
炸弹球在车顶跳了两下,炸开。
缤纷色彩溢满挡风玻璃。
“操——”开车的骂了一句,一个急刹车。
前面就是河了,视野被遮挡彻底,宁可提前停车。
“言多必有数短之处……”卡车里一直没说话的清秀学生头,不认可聒噪队友似的,淡淡叹息。
此时,徐望他们的车已经飘到了河边!
徐望一把拎过况金鑫的塑料袋,提溜出车窗给下面的人看,大声威胁:“这里一袋子全是炸弹球,你们要是敢把我们扔河里,我们就敢炸了你们的交通工具!”
司机探出脑袋冲他比了他中指:“都他妈到河边了,谁还用卡车!”
徐望愣住,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威胁这样软弱无力。
副驾驶窗口那个刚才喊“对不住”的帅小辫儿,要不是隔得远,估计能伸手推司机脑袋:“别人说的是要炸船!炸船!啊,我上辈子抢了多少老奶奶的座儿,这辈子摊上你这么个队长——”
“那个,先别吵了,”车内唯一带着渔夫帽的同学出声,朴实的脸上全是“一队人和和气气整整齐齐才好”的真挚愿望,“我是扔还是不扔?”
这话问出去的时候,徐望他们的车忽然停下了,就正正好好停在河边上空,再向前一点,落下来都是入水!
“灵车漂移是他的。”吴笙低声道。
徐望点一下头,嘴唇几乎不动,隐秘道:“交给我。”
解决掉文具使用者,文具效果自动解除。
而他们的车绝对不能再往前飘哪怕一厘米了,这是他们的唯一机会。
吴笙知道徐望这是准备开第一枪了,但对于枪的威力,他还是不太有底:“小况的炸弹球都没炸开他们的挡风玻璃,估计他们用了防具。”
徐望哼笑一下:“如果连个防具都破不掉,怎么叫百发百中呢。”
不知为什么,他自从握上这把枪,心里就特别有底,好像冥冥之中,能感受到这绝世神兵的力量。
卡车内的四人,似乎在为到底要不要“接受威胁”争执不休。
徐望屏住呼吸,拿着枪的手悄悄伸出车窗,冲着渔夫帽同学的胸口,扣动扳机!
夜幕下,一道笔直通透的水线,直直射向车挡风玻璃,那水没有在空中划出一点弧度,直得犹如细钢筋!
“滋——”
疾速的水流实实在在打在车挡风玻璃上。
然后,水线就溅成水幕,顺着车挡风玻璃流了下来……
有时候,你对文具的感觉,可能只是单相思。——《徐队长的战斗经》
卡车内的四人停止争吵,莫名其妙地看被涤荡掉一切尘土的车挡风玻璃。
帅小辫茫然地看自己队友:“他们为什么要给我们刷车……”
“求饶,”司机亦是队长的圆寸青年,信心满满道,“那袋子里肯定不是炸弹,他们知道骗不过,明晃晃的求饶。”
渔夫帽心里堵得慌:“这样让我怎么下手啊……”
从头到尾淡定着的,眉清目秀的学生头,一声轻叹:“送人玫瑰,手有余香,以后或许还要见的,能结缘,就别结怨。”
半空中,甲壳虫内。
钱艾:“队长,现在好像有点尴尬。”
徐望不语,仍扣着扳机不松手,守着最后的坚持。
况金鑫看看透明水枪,看看水线,再看看渔夫帽,肯定地说:“队长,真的是百发百中,我看路线了,如果没有挡风玻璃,水线冲的就是那个人胸口!”
“……”徐队长并没有得到安慰。
世界上没有如果,有的话,他根本就不会开枪!!!
“高压水枪。”吴笙忽然淡淡道。
徐望终于有了反应,开枪没停,但头转向吴笙,带着一丝期待:“嗯?”
“我说这是高压水枪,”吴笙冷静道,“如果直接射到人或者丧尸的身上,未必不能洞穿。”
徐望已经死掉的心,又燃起一丝希望:“真的?”
吴笙缓缓点一下头,像是要给他力量。
徐望深吸口气,感觉到斗志正逐渐回笼。
钱艾百思不得其解,索性还是问了:“队长,我有一事不明。”
徐望没看他,目光直视下方挡风玻璃,誓要决战到底似的:“说。”
钱艾:“你说过,文具没有一个字是白给的,百发百中我懂了,霹雳呢?”
徐望:“……”
钱艾:“……”
吴笙:“……”
况金鑫:“……”
这是一个非常尖锐的问题。
尖锐到让所有小伙伴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似乎不想让他们失望,就在钱艾的最后一个“呢”散在空气中后,徐望手里的枪忽然闪起姹紫嫣红的光,一会儿绿,一会黄,一会蓝,一会红,一会儿赤橙黄绿青蓝紫交错着来,就像迪吧五颜六色的转球顶灯。
与此同时,节奏感十足的音乐顺着枪口水线喷薄而出,音符仿佛夹在每一颗水珠里跳动。
这样的动次打次,让人不由得怀念起八十年代的霹雳舞曲。
“没有七彩的灯~~没有醉人的酒~~我们在月光下~~跳一曲,跳一曲,迪斯科~~迪斯科~~迪斯科~~”
卡车内。
帅小辫:“他们开始放歌了,但是歌曲好诡异……”
渔夫帽:“这示好也太有诚意了……队长,害人太辛苦了,我以后能不能只用防具?”
圆寸司机兼队长:“操,我他妈老想跟着鼓点儿动起来是怎么回事……”
第40章竞争
天已彻底黑下来,动感节拍里,隐隐有丧尸嚎叫,随风传到夜色下的河边。
徐望骤然一惊,立刻松开扳机。
霹雳枪随之停水,然而枪身上迷幻闪烁的塑料色彩,和扩音器一般的枪口飘出的霹雳舞曲,仍灼烧着在场所有人的灵魂。
或许因为霹雳效果开始得滞后——扣下扳机,又过了一会儿,才起的色彩和音乐——所以当松开扳机,色彩和音乐的停止同样有一定的延迟。
大约十秒后,七彩灯和音乐终于一起消失,霹雳枪又恢复成bulingbuling纯洁高贵的样子。
停泊在岸边的轮船忽然发出类似铰链滑动的声响。
空中甲壳虫里的小伙伴和地上卡车里的四位朋友一起望向轮渡,只见船的侧身正缓缓放下一块长方形金属板。
就像悬崖边的城堡放下吊桥供外人进入一样,那铁板的一端连着敞开的船舱,另一端则搭到岸上,将岸与船舱之间连出一条铁板跑道,对想要登上它的人,敞开怀抱,无言邀请。
徐望他们一时错愕,从来没想过还有这种操作,那金属板如果早放下来一点,他们完全可以一脚油门到底冲进船舱了,何苦还要在岸边来个减速观望,结果被人灵车漂移。
卡车内的四人对此却早有准备,或者说,他们等的就是这一刻。
“船板已经放下来了,都抓稳,哥带你们极速狂飙!”岳帅,也就是圆寸头的队长兼卡车司机,双手紧握方向盘,再不看那妖艳的甲壳虫,目光直视金属板尽头的船舱内部,“阿南,别管他们了!”
被点名的渔夫帽,如获大赦,立刻脑中冥想,心中默念。
眨眼,半空中的甲壳虫就以一个勉强算是平稳的速度落回地面。饶是如此,车内五人还是在车辆触地的瞬间,被颠了个七荤八素。车的两个前轮正好卡在堤岸边缘,再偏一点,整辆车就得栽歪进河里!
甲壳虫落地的同一刹那,卡车内紧握方向盘的岳帅立刻一脚离合器踩到底,同时招呼结束了“灵车漂移”操作的同伴:“挂挡!阿南挂挡!”
全身心回归的渔夫帽陶阿南,根本不用队长喊,在看见他踩下离合的瞬间,立刻挂挡,动作之准确熟练,显然已同自家队长配合多次!
卡车随之而动,眼看速度要起来,岳帅立刻又踩离合,陶阿南继续往上挂挡。
就这样,队长负责卡车的方向盘、离合器、油门、刹车,队员负责手动挡,一系列行云流水的配合下来,卡车已挂上最高档,提到最高速,径直朝搭在岸边的金属板冲去!
挂挡完毕,陶阿南功成身退,但默契的配合抹不掉他心中的槽点,每回都这样真的很傻啊:“队长,你就不能自己挂挡吗……”
“不能,”岳帅义正言辞,“手动挡必须手脚紧密配合。”
老实巴交的陶阿南败下阵来。
三人同挤副驾驶快被挤得看不见脸的帅小辫,也就是蔚天杭,实在不能忍了:“大哥,人家是自己的手和自己的脚紧密配合,没人用自己的脚配队友的手!”
“我不行,我一心不能二用。”岳帅理直气壮的气势堪比盘古开天地。
蔚天杭崩溃:“我和阿南两个科目二过不去的都能自己离合挂挡开起来,你到底怎么考的驾照啊!”
岳队长也让队友念叨烦躁了:“C2本根本没有离合器好吗!鬼知道我有一天要开手动挡卡车!!!”
C1驾照迟迟没考过,折在“侧方位停车”的蔚天杭:“……”
C1驾照迟迟没考过,折在“倒车入库”的陶阿南:“……”
清秀的学生头,也就是苏明展,从公共背包里摸出了队长驾照,果然,类型标的是C2。
选司机的时候,他们根本没细看,盲目信任了全队唯一的一张驾驶证。所以说,唯学历论要不得啊……
咦?正暗自叹息的苏明展愣住,密闭的卡车驾驶舱,哪里来的风?
时间推回到半分钟前。
也就是岳队长和陶队友刚刚默契配合将卡车提到最高速的时候。
甲壳虫里的小伙伴们,终于自落地冲击中回过神,也看清了正冲向金属板搭桥的卡车。
“他们要上船!”钱艾焦急出声。
徐望当然知道,但以他们的炸弹、镰刀、水枪,根本拦不住那十几米外,正朝轮渡狂奔的卡车,即便他们现在开着甲壳虫横切着撞过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分分钟被顶飞!
“队长,他们能把我们扔到河里团灭,却放我们一马,没扔,我们还要拦他们吗?”况金鑫忽然这样问。
“当然,”徐望算数不行,但算这种恩怨情仇,门儿清,“他们先用的灵车漂移,我们现在拦他们,是合理回击,至于他们能杀却没杀,那要另算,将来我们有赶尽杀绝的机会,也放他们一马,扯平。”
解决完队友的思想包袱,徐望便立刻想问“你是不是有办法”,因为他清楚,以况金鑫的性子,如果不是有招儿,就不会问这种该不该出手的问题。
然而没等他再开口。
听完点拨的况金鑫,眼中迟疑尽消,抬手臂就是坚定一点!
同一时间,正在高速行驶的卡车忽然被凭空冒出的浓厚白雾笼罩,就像舞台上突然喷起了仙气缭绕的干冰!
之于卡车内的四人,就是猝不及防地感觉到了清凉的风。
甲壳虫内的况金鑫在按完手臂后,便闭目凝神,两三秒后,已然将卡车包围吞没的白雾,又变戏法似的一瞬消失!
甲壳虫内的三人+一NPC,望着远处的卡车……或者说卡车曾经在的地方,瞠目结舌。
这个,可能还真是变戏法。
皎洁月光下,重型卡车凭空消失,渔夫帽、学生头和帅小辫一起跌坐到地上,发出两声“哎呦”“我操”。
圆寸司机仍在飞速向前,似乎没有发现手中的方向盘和脚下的离合刹车已经发生了变化,他以拼死开卡车的斗志,踩着一辆颜色鲜艳的共享单车,继续向前冲刺!
然而已放下一段时间的金属板,似耐心到了极限,忽然又开始向上收拢。
仍以为自己带着全部伙伴飙车的岳帅,几乎要把脚蹬子踩冒了烟,心急如焚:“不要不要不要——”
金属板放得慢,收得却快,最终没有网开一面。
岳帅捏紧车把,一个急刹车,自行车胎在地上蹭出一道刹车线,终于在河堤边缘,稳稳停下。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的短暂一瞬,短到尘埃落定,四人才听见那句迟来的提醒——
“靠!我就知道不能心软!”岳帅用力地拍了一下喇叭,后悔没一狠心把那帮家伙扔河里。
自行车铃在他的泄愤下发出“叮铃铃——”的清脆声响。
自行车……铃?
岳帅终于回过神,低头看清了月光下的车把,车铃,车轮,车框。
“队长——”仍跌坐在原地的三队友,终于找到机会,唤醒他们太过投入的队长。
岳帅没听出队友声音里的惊恐,不耐烦道:“知道了,不就是幻具吗,他们把卡车变成自行车又怎样,等会儿板桥再放下来的时候,老子照样飙……”
“这不是重点!”蔚天杭以最大声音打断他,小辫都快炸起来了,“你背后——”
背后?
岳帅下意识回头。
一个女性丧尸正坐在车后座上,顶着一双凸成金鱼样的红色双瞳,“含情脉脉”凝望着他。
这一刻,他同丧尸的距离,只有0.01公分。
时间仿佛停止了。
世界上只剩下这一人,一尸,一车,一明月。
岳帅从来没有和别人说过,他的梦想就是骑着单车,载着自己最心爱的姑娘,在河滨小路上吹夜风。
现在都实现了。
但,神明啊,你是不是对“姑娘”有什么误解,“女丧尸”不算的好吗!!!
“嗷——”后座的丧尸终于按捺不住,一声嚎叫,张嘴就往岳帅回望的脸上啃!
岳帅撑着车把一跃而起,直接蹦出去两米远!
没有驾驶员的自行车,载着女丧尸“咣当”一声,栽歪倒地。
岳帅从腰间抽出一个擀面杖大小的铁棍,用力一甩,竟成了一个比棒球棒还要粗几圈的铁质狼牙棒!
随自行车倒下的丧尸爬起的速度极快,这会儿已再次扑来!
岳帅用尽全力,一棒子挥过去!
只听“嗷”一声惨叫,丧尸像被本垒打的棒球一样,直接飞下河堤,“扑通”一声落进水里!
与此同时,苏明展、蔚天杭和陶阿南也已经起身,拿出各自武器,背对河堤,警惕另外三个方向。
金属板一时半会儿放不下来了,而被先前那什么鬼迪斯科招来的丧尸,声音已愈发清晰,脚步已愈发逼近!
“他们在救我们。”
高度戒备中,三人忽然听见自家队长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他们肯定看见了,丧尸就在卡车上,”岳队长不理懵逼队友,自顾自道,“如果我们就那么上了船,丧尸也会一起被带进去,卡车那么挤,我们肯定会下来在船舱里休息,到时和丧尸共处密闭昏暗的空间,我们又根本没防备,后果不堪设想。”
三队友面面相觑,一时有点跟不上队长节奏:“他们为什么要救我们?”
“报恩!”岳帅看向那辆粉红色甲壳虫,目光炯炯,“我们没把他们扔进河里,他们知恩图报!”
三队友:“……”
队长总喜欢用最大的善意揣测对手,怎么办?急,在线等!——《岳家军的百度知道提问集》
甲壳虫内。
钱艾脸快贴到车玻璃上了,望着不远处,同样在河边却没有交通工具防身的四人,莫名其妙:“丧尸群马上就要来了,他们不想办法上船,在那儿站着干嘛?”
吴笙已经看出端倪:“那块金属板是上船唯一的路,现在板上去了,他们只能硬着头皮迎战。”
“可是打过了这一波丧尸又能怎么样,船还是上不去啊。”钱艾说。
“如果我没猜错,”吴笙说,“那块金属板,应该还会放下来,他们等的就是那一刻。”
钱艾:“那我们呢?”
徐望:“祈祷车壳够厚。”
“砰——”
最先赶到的丧尸急先锋,兵分两路,一路务实的扑向岸边站着的四人,一路少女心的直奔粉红色甲壳虫。
身体最柔韧那位,已经跳到了他们的车顶。
第41章混战
吴笙发动汽车,挂倒挡,踩油门,一个极速后退!
“砰砰砰——”
车尾将后续跑过来的丧尸接二连三撞开!
但撞到第四个,车停下了。
因为那抵着车尾的不再是一个丧尸,而是一波丧尸!
它们合力用身体抵着车尾,竟生生将车拦下!
随着车子停住,立刻又有丧尸跑过来,直接将车围了个密密实实,它们或嚎叫,或砸窗,更有甚者,不知哪个丧尸正在伸手拉车门,锁住的车门在它高频率的拉扯下,发出极速的“咔咔”声!
丧尸懂得开车门?!
吴笙心里发寒,油门踩到底,却根本奈何不了“尸海”!
无法起速的甲壳虫,只能在原地徒劳轰鸣!
焦灼中,吴笙忽然发现,此刻围着车的这些丧尸,瞳孔都是鲜红色,而他们在商场外遇见的那些丧尸,瞳孔都是稍微重一些的深红色。
按照甲壳虫司机的说法,丧尸都是红瞳,等级越低,颜色越深,等级越高,颜色越浅。
显然,河边这一波丧尸,许是更接近城北的缘故,等级或者说凶残程度已经比商场外的那些高了。
难怪他们在商场的时候,可以直接撞开丧尸群,到了这里,同样的数量,却怎么也撞不开了!
吴笙正在心里分析着,忽然觉得不对,轮胎和地面的摩擦声不对!
“吴笙!”徐望第一个警觉大叫,“它们在掀车!”
所有车窗已被丧尸围得密密麻麻,根本找不见参照物,可是人对“平衡与倾斜”的感知是极敏锐的,听徐望一喊,所有伙伴都感觉到了车正在向左倾斜,也就是右侧的丧尸在掀车!
“开不出去,”吴笙直接给突围判了死刑,“它们力量太大。”
徐望也看出情势了,当机立断:“炸弹准备,全员弃车!”
他们当然也可以趁着炸弹把尸群围困暂时缓解时,开车冲出,但如果一波丧尸能把他们拦住,后面就有第二波,第三波,万一在哪一次被拦下之后,车子真的被掀翻,他们就是瓮中之鳖,再没活路了!
况且,吴笙说了,铁板还会再放下来。
弃车之后,他们和那边四位就是同一起跑线,待到铁板再落,谁能拔得头筹还说不定呢。
他们来这里就是为了上船,为了交卷通关,此时不搏何时搏!
“小况,人手三个炸弹球!”徐望迅速下达战术,“咱们一窗扔一个把丧尸炸开,剩下一人两个,弃车之后各自防身!”
况金鑫得令,以最快速度将炸弹球分发下去。
十秒钟后。
被掀得晃悠的甲壳虫,两侧车窗忽然一齐放下三寸,四个缤纷小球像彩蛋一样,被从各自窗缝扔出!
小球落地,滚了一滚,全部炸开!
爆裂震天,一霎绚烂!
围着车辆的丧尸们被炸得四散而飞!
而因有了它们这一层“护身盾”,甲壳虫虽剧烈摇晃颠簸,终究没有飞起,只车窗玻璃震出裂纹。
“你藏到座位底下!我们吸引丧尸,它们不会再管‘空车’的!回头找到机会你就开车跑——”
叮嘱完甲壳虫司机,徐望冲队友一声呼喊:“就是现在,下车!”
早做好准备的众伙伴,猛地推开各自车门,如闪电般蹿出,冲破硝烟,奋力朝轮渡方向跑!
四个炸弹球已经解决了大部分少女心的丧尸,只剩下七、八个还能动的,见到车里窜出了人,立刻爬起来追!
它们有的已经断了胳膊,有的则直接胸口被炸开了花,但就这样依然速度不减,任由汩汩冒出的鲜血在狂奔的风里飙!
岳帅四人同丧尸战斗正酣,忽见甲壳虫里面的人奔出来了,往他们这边跑不说,后面还跟着七、八个丧尸,当下心里一紧,不知是雪中送炭,还是雪上加霜!
徐望他们跑近了才看见四位同行手中的兵刃。
圆寸头拿着狼牙棒,先前见过了,渔夫帽手里的鱼竿,绝对新鲜出炉,还有小辫手里的卷发棒,和学生头手里的微型手持小电扇。
徐望心里一酸,原来钱艾的螺丝刀和他的剃须刀,竟已是稳稳的幸福。
原本冲向“同行”的三十几个丧尸,也已经被他们打得只剩下十一、二个,不知是不是遍地丧尸残骸,让剩下的“高级者”心生畏惧,它们与四人隔着几米对峙,或狰狞嚎叫,或饥渴难耐地低吼,却迟迟没敢再贸然上前。
徐望一边展望对手,一边还要回头兼顾自身,赫然发现他和吴笙已经把钱艾和况金鑫拉开一段距离,而落在最后的况金鑫,已经要被丧尸追上了!
这时候再扔炸弹球,绝对会把队友一起炸飞。
徐望别无选择,一咬牙,直接朝况金鑫背后的丧尸射出水枪!
笔直水线,贴着跑在身后成一条直线的吴笙、钱艾、况金鑫的耳边擦过去,直抵丧尸眉心!
水柱的冲击力让丧尸顿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
跟着水线一起回头的吴笙,见状立刻道:“射他眼睛,那里最弱,直捣大脑——”
茅七平说过,脑袋,或者说脑子,是丧尸唯一的致命点。
相信吴笙似乎是本能,徐望没有半点犹豫,松开扳机复又再度扣下,这一次水流直冲丧尸眼窝!
与此同时,上一枪的霹雳效果,延迟响起——
“这里的鲨鱼不吃鱼~~这里的鲨鱼不呼吸~~这里的鲨鱼笑嘻嘻~~哒啦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哒嘀~~”
销魂光影和动感BGM中,丧尸的眼睛被高压水柱彻底洞穿,眼球崩裂,锐利水线贯穿大脑!
丧尸轰然倒地。
紧跟在它后面的丧尸们,猛地停住脚步,似乎和那边对峙着的丧尸一样,本能感觉到了不同于普通猎物的危险,如野兽般,驻足观察,伺机而动。
音乐终于停止。
刚摇摆出一点节奏的苏明展,悄悄垂下学生头,怅然若失。
一轮明月,一条河边,两队人马,两拨丧尸。
同一种对峙,让肃杀里,忽然有了短暂寂静。
“公平竞争!”徐望忽然冲着那边的元寸头队长喊话,掷地有声,“你们打你们的,我们打我们的,谁能上船,各凭本事——”
岳帅转头,同徐望四目相对,交换了眼神,但还没来得及交换意见,就被蔚天杭抢白:“那要是丧尸打没了,船板还没放下来呢?我可提醒你,上船的如果超过一队,船是不会走的。”
徐望举起华丽水晶枪,吹一下枪口,轻轻抬眼:“那就等到船板放下来,先上先得,看谁快。”
钱艾和况金鑫交换一下眼神,心情复杂。
吹枪口,一般都是枪口因为子弹出膛而发烫,所以要吹凉,队长这个还滴着水珠的枪口,吹的意义在哪里!
“公平,公正,公开,”岳帅悠然一叹,仰望明月,心驰神往,“这才是男人间的战斗啊……”
这些非常私人的,近乎低语的感慨,没传递给“同行”,只不小心分享给了“队友”。
蔚天杭、陶阿南、苏明展都不想说话,如果这是在 “就这么说定了,各凭本事——”岳队长帅气转头,给了徐队长正式回应,在这水草摇曳的河边,气贯长虹。
徐望:“……”
说定就说定,为什么要声音里奔腾着热血,眼睛里闪烁着星星!!!
……
月光下的末世河边,一场人与丧尸的大战,正在销魂的BGM中激烈上演。
已经交换了姓名的人类战士,八名。
丧尸,十九只,平均一人两个半不到。
武器,这个得详述。
徐望手持百发百中霹雳枪,只要让他锁定丧尸,没有击不穿的眼眶,唯一缺点需要时间,不能一秒毙命。
吴笙,挥舞死神镰刀,最佳状态一镰刀割掉脑袋,但运动战中并不能总是准确切到脖子,所以通常还是要缠斗一下。
钱艾,手持螺丝刀,跟在队长身边,只要有丧尸企图靠近,他就戳戳戳,杀掉丧尸不是目的,主要是自保。
况金鑫,无法在人群里使用炸弹球,所以正在把追着他的丧尸拉向偏僻地带。
岳帅,狼牙棒,耍起来和吴笙的镰刀有异曲同工之妙,故而战斗间隙,他们两个还要时不时互望,攀比。
陶阿南鱼竿在手,只要被他鱼钩一甩,勾住,下场就只能是被鱼线钓起来,再扔进河里。
蔚天杭,小小发棒,大大能量,贴脸烧脸,贴衣服烧布,卷发棒所到之处,烧焦味四起,两个丧尸已经被灼烧得没了半边脸!
苏明展,手持微型小电扇,全程贴紧岳队长,在狼牙棒撑起的安全范围内……纳凉。
战场如若定格,说起来就是这般清晰。
但真实的场面,却已经乱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魔音灌耳,崩溃至极。
岳帅:“徐望是吧?你能不能把那个该死的音乐关掉,不然我的狼牙棒总想跟着节奏挥啊!!!”
徐望:“不行,自带的——”
岳帅:“那就换一首歌啊,我现在满脑子都是鲨鱼鲨鱼鲨鱼!!!”
徐望:“什么时候换歌随缘的,看枪心情——”
岳帅:“那把那个恶俗的彩灯关了总行吧!!!”
徐望:“真没办法,这些都是自带的不能卸载的默认程序——”
岳帅:“末日都市这么带感的战斗,你能不能拿个严肃点的武器啊啊啊啊!!!”
苏明展:“队长,别嚎了,注意丧尸。”
岳帅:“你就不能自己动手?”
苏明展:“我拿着风扇呢。”
岳帅:“扔了换正经武器!”
苏明展:“那就没人给你吹风了。”
岳帅:“……”
他最爱的热血少年漫画里,拯救世界不是这个画风啊!!!TAT
铰链滑动的声音,打破了激战正酣的平衡。
最先听见的是电扇君苏明展——主要是他实在闲得很,注意力有够分散。
但不同于纳凉的优哉,铰链刚发出一声“咔”,他便如一头小豹子般蹿出,卯足全力往刚刚放下一点缝隙的金属板方向跑!
岳帅在他窜出去好几步之后,才反应过来,立刻一狼牙棒挥出去,扫清前路,也奋力跟上!
徐望他们和蔚天杭、陶阿南是同一拨反应过来的,此时再起步,根本追不上那二人了!
吴笙几乎没半秒迟疑,掏出炸弹球,冲着缓缓下方的金属板,大力扔过去!
苏明展眼睁睁看着炸弹球落在仅剩几步之遥的金属板上,当即向后转,连同跟过来的岳帅一起扑倒!
炸弹球的落点在金属板,可因吴笙十分用力,炸弹球落下后二度弹起相当高,再往下落,便偏出金属板,直接落进河里!
火药受潮,成了哑弹。
苏明展这时才反应过来,吴笙根本是故意的,他没想炸他们,他就是想拖延时间!
然而为时晚矣。
一扑一倒一哑弹,只短短一瞬,却足够形势逆转!
跑得最快的钱艾,已来到苏明展和岳帅身边,更重的是,他在跑着,而两位同行还在地上趴着!
“抱歉了。”钱艾冲二人潇洒一笑,随后一个三级跳远的标准弹跳,生生飞跃过苏明展和岳帅,稳稳落到金属板中间!
以他的重量,这么落下来,金属板必定“当啷”一声。
然而没有。
不仅没有,金属板好像还……变软了?
钱艾刚觉出不对,脚下忽然被一股大力往上一推,整个人瞬间腾空五米!
正懵逼着,他又极速落下,眨眼间脚就重新踩回金属板,然后再度弹起!
这是……啥玩意?!
蹦到停不下来的钱艾,绝望地发现,丧尸和队友们也没有逃过这一劫。
徐望,吴笙,况金鑫,男丧尸,女丧尸,看不出男女的丧尸,不知何时加入了这个神奇的国度。
大家一起弹啊弹,就像无数只快乐的小鸟。
地上,苏明展退出文具盒,似对这意料之外的文具支出,有些懊恼。
上上下下弹到完全停不下来的四人,目送对手步入船舱,金属板缓缓收起,才听见了那迟来的提醒——
第42章三教殿
漆黑一片的封闭船舱里,一个反扣在地面的手机,用手电筒模式,照亮了四个小伙伴的美。
他们围着手机坐成一圈,在轻轻摇动的船舱里,或气喘吁吁,或灰头土脸,或身心俱疲。
“终于清静了……”岳帅一声长叹,身体却正襟危坐,维持着两个手掌分别贴住左右太阳穴的姿势,一动不动,持之以恒,仿佛正在用掌心内力将脑内魔性的旋律吸出来。
“我他妈现在都会唱了,”深有同感的蔚天杭扯下扎小辫的皮筋,用手爬爬散开的发丝,盘起的腿则无意识地轻抖,“这里的鲨鱼不呼吸~~这里的……”
岳队长一眼刀甩过去。
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在哼唱的蔚天杭,戛然而止,一脸错愕。
妈的,那个武具有毒TAT
“一早就应该直接走水路,”苏明展淡淡开口,“非自作聪明去走桥,现在还不是折回来了。”
陶阿南弱弱提醒:“阿苏,提议这回走桥的好像是你……”
“对啊,”苏明展歪头看他,“所以我刚刚在进行自我批评。”
陶阿南:“……好的。”
苏明展的娃娃脸和学生头,让他即使在生气时,也有一种“我再也不和你玩了”的萌感。
但搭档多时的队友们,早已学会透过现象看本质。苏明展的战斗力总结起来就八个字——出其不意,置你死地。
“未必全是坏事,”岳帅对于今晚的路线倒有不同看法,“虽然比原计划多用了一个武具,但如果我们不这么折一下,就不会和旺旺他们遇上,也就不会知道,这个破地方还是有正经男儿的,不全是尔虞我诈……”
“不是,”蔚天杭伸手做了个“Stop”的示意,“你给人家取小名,经过正主授权了吗?”
“都并肩战斗过了,叫大名多生分啊,要是旺旺不好听……”岳队长很认真地思索一番,“仙贝?雪饼?小小酥?”
陶阿南咽了下口水:“队长,你成功把我说饿了。”
“谁跟你并肩战斗过了,”蔚天杭捋着头发重新扎辫,“他们现在指不定怎么骂咱们呢。”
“不可能,”岳队长非常自信,“吴笙最后那个炸弹球,明明能把我和阿苏炸回家,但他偏扔水里,这是他们的‘投桃’;阿苏好几个凶残武具,最后选的却是杀气最小的幸福蹦蹦床,这是我们的‘报李’;等蹦床时效过去,他们发现还能继续上路,就会明白我们的心意!”
蔚天杭:“……”
等时效过去?估计那帮重回大地的家伙和他们同归于尽的心都有!
“阿嚏——”岳队长毫无征兆地打了个喷嚏。
蔚天杭“呵呵”他一眼:“怎么样,骂你了吧。”
“屁!”岳帅昂首叉腰,“肯定是哪个姑娘想我了!”
蔚天杭无语:“你醒醒吧,这鬼地方就没姑娘!”
岳帅:“怎么没有,好看的NPC妹子一大把!”
蔚天杭:“谁来打醒这个死变态。”
苏明展:“队长,你如果真熬不住了,可以从我们几个里……”
岳帅:“不用谢谢再见拜拜我困了先睡会儿撒由那拉后会无期——”
蔚天杭:“……”
陶阿南:“……”
苏明展耸耸肩,靠进角落,隐没在船舱的黑暗里。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四十分钟后。
北京时间,2:30;鸮时间,20:30
蹦得精疲力竭的人们和丧尸们,终于在又一次绝望的触地里,平稳站住,再没弹起。
或许是运气好,或许是早有设定,所有“蹦蹦床的伙伴们”,落地点都在岸上。
咦?居然只蹦,不回家?意外之喜!
呃,要不还是直接回家算了。
岳帅!我******你!!!
到底还要蹦多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随便吧,我心已死。
小蹦床,你为什么叫小蹦床?来吧,一起跳吧……
——以上,就是四伙伴的心路历程。
于是在落地后,他们怔了两秒,才和丧尸们彼此看一眼,找回情绪,继续斗殴。
这一回,旺之队再没手下留情。
叮咣一顿暴打,最后一小撮丧尸团灭。
它们死得不冤,因为就是现在岳帅他们再返回来,也未必是声望金钱的对手。
毕竟,四十分钟的幸(憋)福(屈)蹦床生涯,淬炼了他们如火的“战神气”。
“还剩两个半小时,”徐望看一眼手机时间,“现在怎么办?”
“原计划,”吴笙自怀里掏出地图,指尖顺着上面的河边画一条线,“码头不行,就沿河堤路往东,折到‘幸福桥’。”
三伙伴看着地图上那“幸福”俩字就碍眼,也不知道谁给这桥起的倒霉名字。
“整个河堤路都是在树林里穿,”徐望叹口气,“我们最初定的时候默认开车,现在车没了,徒步穿树林?”
不止是危险的问题,更重要的是路远,靠走的,五点之前能不能到桥头都是问题,医院了。
“队长,”况金鑫默默出声,“你往左边看一眼,那个粉红色的物体好像有点眼熟。”
一句提醒,仨队友一起转头眺望。
月色里,一辆粉红色甲壳虫正朝着他们缓缓驶来,被砸得坑坑洼洼的车壳,仍倔强地泛着骚气的光。
车在四人身边停下,甲壳虫司机自车窗探出头:“帅哥们,去哪儿啊,顺路的话送送你们?”
徐望莞尔:“城北,医院。”
甲壳虫司机点点头:“不顺路,再见。”
徐望乐不可支:“那你干嘛不走,非等到现在。”
甲壳虫司机撇撇嘴:“万一你们打不过,想逃跑,又没车,最后全阵亡,我这一走不就成间接凶手了。”
徐望:“……这种悲剧结局不用脑补的那么细致!”
吐槽的话音还没落,甲壳虫司机已经开门下来了。
“你们执意要去医院,一定有你们的理由,我没办法跟着去,但车可以留给你们。”
徐望愣住:“那你怎么办?”
“我家离这儿近,”甲壳虫司机说,“我一口气跑回去,进了小区门就是安全地带。”
“要是跑回去的路上遇见丧尸了呢?”
“认倒霉呗。”
“……你家离这里有多近?”
“十分钟。”
四十分钟蹦床都蹦了,不差再耽误十分钟,送“恩人”回家。
毕竟,要是没有这辆甲壳虫,他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凉快呢。
三分钟后。
吴笙:“不是十分钟吗……”
甲壳虫司机:“我跑十分钟,你开车当然快啦!”
众伙伴:“……”
甲壳虫司机快步进入保安严密的小区大门,转过身,铁艺大门缓缓合上,只留下花纹镂空的缝隙。
“谢谢你们送我回来。”透过铁门的雕花镂空,他冲自己的粉色甲壳虫挥手。
“赶紧上楼吧——”甲壳虫里的四个人,赶苍蝇似的。
但他多冰雪聪明啊,轻而易举就能从那伪装的嫌弃里,读出四位萍水相逢者对他的不舍。
其实,他也舍不得他们TAT
车内四伙伴在甲壳虫司机的“凝望”里,蓦地一寒。
为什么总有一种偷了少女芳心的诡异错觉。
吴笙重新发动汽车,刚开出去几米,甲壳虫司机忽然凑近雕花镂空,大声对即将分别的“伙伴”奉上最后的珍重:“河堤树林里有一座三教殿,你们开车穿过去的时候,如果有时间,就去那里拜拜,保平安的——”
北京时间,2:45;鸮时间,20:45
甲壳虫在河边的林荫小路上前行,速度七十左右,没办法再快,因为不知道哪个部件伤着了,一超过七十,整辆车就咯噔咯噔响,上上下下颠,好像车轱辘是方的。
“我说怎么哪里听过,”吴笙终于想起来了,将脑内档案提取出的信息,完完整整又复述一遍,“苏明展、陶阿南、蔚天杭、岳帅,3/23交卷。”
后入队的钱艾茫然。
徐望和况金鑫倒反应过来了,不约而同按出lt成绩单gt,向上回溯。
果然。
那是他们入“鸮”的第二天,收到的第一条lt成绩单gt的提示信息。
lt苏明展、陶阿南、蔚天杭、岳帅,3/23交卷。gt
凑近况金鑫胳膊看了个清楚的钱艾,讶异挑眉:“他们那么早就已经过完这一关了?”
别人的交卷信息,只有在第一关的时候才能收到,不知是不是给新手的福利,总之2/23以后,所有人就只能收到自己队伍的交卷信息了。
钱艾那时候已经在2/23了,与这条信息无缘,但看一眼也明白怎么回事了。
“应该是交卷失败,又退回来了。”徐望退出lt成绩单gt。
钱艾皱眉:“他们队长虽然二二的,但从配合到身手,都不是一般二般的战士,要是他们都过不去……”
那3/23之后的关卡会有多难?
这后半句有点丧气,钱艾终是没说。
但所有小伙伴都懂。
故而甲壳虫内一时陷入略带压抑的沉默。
不经意间,钱艾抬眼,看见了内视镜里,吴军师的脸。
正在全神贯注开车的自家军师,嘴角微扬,眼波带笑,仿佛对今后愈发坎坷的关卡有无尽的期待与向往。
靠,他差点忘了,这位老同学是考试题简单了都会生闷气的神经病!!!
无语地收回目光,不料收回途中,又扫到了副驾驶的徐望。
当年的徐体委,现在的徐队长,正微微偏头,假装看左侧河面,其实是在看军师侧脸。
目光温柔而满足,满足里又透着嫌弃,嫌弃里再带着懊恼,懊恼里又藏着甜蜜,甜蜜一闪,幻化成怅然伤感,慢慢地,再回归温柔。
要不人家是队长呢,钱艾想,这“包罗万象的内心”,一般人就来不了。
“队长,”一直注意观察沿途的况金鑫,终于有了惊喜发现,“你看那个是不是他说的三教殿?”
吴笙放慢车速。
徐望按下车窗,顺着况金鑫指的方向望,只见不远处的树林中,一座类似红色庙宇的建筑若隐若现,庙身几乎被树木遮挡了90%,如果事先不知道有这座建筑,绝对就错过了。
“去吗?”钱艾看着那层层密林,就有点打怵。
徐望:“去,这种支线剧情……”
吴笙:“通常都有意外之喜。”
徐望心跳漏了一拍。
因为心里所想完全被吴笙说中了,一个字都不差!
钱艾也有些意外这无缝配合:“你俩真是越来越默契了……”
吴笙开着车,还要腾出一只手摊一下:“主要是我迁就他。”
徐队长的心电图,瞬间恢复正常:“你说这种台词不亏心吗?”
吴笙正气凛然:“问心无愧。”
徐望:“……”
短暂的友谊(?)小桥桥,塌了。
吴笙将甲壳虫驶入密林,左绕右绕终于停到三教殿门前。
这三教殿,基本造型是一座庙,从细节上看又有点道观风格,但因年久失修,斑驳破落,也没办法再深究。
正门上方“三教殿”三个大字,倒看得清楚。
还有门两侧的立柱,左书“世间法各有其妙”,右书“儒释道三教归一”。
门板全部大开着,一扇已经脱落,躺在了地上,剩下的也歪歪斜斜挂着,像是随时会被风吹掉。
吴笙将甲壳虫熄火。
寂静密林里,只有风的声音。
四人蹑手蹑脚下车,做贼似的,悄悄溜进三教殿。
殿内燃着烛火,不算明亮,但恰恰是这种明暗适中,让殿内多了一分肃穆。
一迈过门槛,四人便切切实实感觉到了气氛的变化。
在殿外,他们时刻担心会有丧尸从阴暗角落窜出来。
可仅一门之隔,他们竟蓦地安心下来,恐惧仿佛被一种温和的力量扫清,明明背后的殿门还大敞着,心里却只觉平定安宁。
正前方的中央,供奉着三座神像,像前各一鼎香炉,旁边桌案上放着未点燃的香。
刚刚在外面看见“儒释道”三字,便已清楚,这是座“儒家”“佛教”“道教”一起供奉的庙,只是具体这三座神像都是谁,小伙伴们也认不出。
不过知道是神明就好。
我国劳动人民拜神,从来不嫌多,最好是能拜的各路神仙都拜拜,所以四位小伙伴也是一视同仁,给三位神明都诚心诚意上了香,求个前路平安。
上完香,四伙伴站在大殿中央,屏息等待。
按照剧情套路,这时候就该有神明说话,或者有神秘礼物从天而降了。
什么都没发生的五分钟过后。
钱艾:“我们是不是太天真了……”
况金鑫:“他说的保平安,可能就是一个美好祝愿……”
徐望叹口气:“算了,不等……”
咔啦啦——
钱艾:“神像里有密室?!”
况金鑫:“幸好没放弃!”
徐望:“我就知道!”
吴笙叹口气,自墙壁后面探出头:“有感慨的时间,还不如过来帮我推一把——”
徐、钱、况:“你什么时候过去的?”
吴笙:“……不然呢?你们以为这庙会自动翻墙?!”
四人合力将墙壁推转了°,并没有什么密室,墙壁后面的空间不过是留出来方便墙壁转动的。
如今,三座神像到了背面,而原本的墙壁背面变成了正面,一座新的神像,独享供奉香火。
不同于那三座神像的威严,这一座神像雕刻的神君,容貌非常年轻,剑眉星目,面若玉龙,神情不见庄重,倒见随性,坐姿也一样,十分松弛自在,仿佛不是端坐在这里等着香火,而是随便在南天门外找了个地方,席地而坐,歇息吹风。
神明换了。
但四位伙伴拜拜的套路还是一样,上香,双手合十,诚心祁愿。
淡淡檀香,缭绕而上。
大殿里的风忽然停了,烛光不再摇曳,殿内的光明有了一种坚定。
再度拜完的四人,缓缓睁开眼。
香案上,多了一大一小两个锦盒。
四人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神明不灵验的时候,你可以半调侃半认真地吐槽,比如“老天爷你不开眼”这一类,但当神明真的灵验了,反而不敢随意玩笑了。
最后还是徐队长上前,打开了“礼物”。
一个需要填充弹药的“火箭筒”,扛在肩膀发射,可大致控制落点,显然是给况金鑫剩下的那半袋子炸弹球量身定做的。
一个电锯,德州电锯杀人狂那种电锯。
霹雳徐、镰刀吴、火箭况,带着各自武器默契地后退一步。
“被动出列”的钱艾,欲哭无泪地回头:“这个真的不适合我……”
五分钟后,补给完毕的徐望小分队,重新上车,驶向桥头。
夜风里,还能听见钱同学的哀号:“神啊,你睁大眼睛看看吧,我这么温柔的男子不适合这么丧心病狂的武器啊——”
三教殿里,烛火忽地全部熄灭。
一道淡银色的影子自年轻神像头顶飘出,落到殿门口,顷刻,化成一个长发青年,倚着破落门框,目送那抹粉红色远去。
他剑眉星目,面若玉龙,只是眼神和香案上那座神像不尽相同。
神像目光清澈,英气凛然。
他则半眯着眼,微微皱起的眉宇,明显透着“本神仙不开心”。
自仙气飘飘的袍子里掏出手机,长发青年拨了通讯录里唯一的号码。
电话接通。
长发青年立刻哀怨控诉:“为何又将我的车借与他人……”
那头回了一句。
长发青年叹口气,缓下声音,低沉而温柔:“我知你不喜马卡龙粉,我也已然想过了,下次换薰衣草紫……喂?喂?哈喽——”
第43章游乐园
城北河畔,阳光电影院,4DX厅。
幽暗的放映厅内,正在上演一部丧尸电影,银幕中血肉模糊的光影,照亮了中间一排,四名观众的脸。
偌大的4DX厅,只这四名观众,他们带着3D眼睛,坐在随着剧情不断震颤晃动的座椅上,一会儿被吹风,一会儿被喷水,一会儿被迫闻着劈头盖脸的刺鼻血腥味,堪称°沉浸式观影。
又一个丧尸被电钻钻穿了脑袋。
电影里,血浆不要钱的滋,座位上,带着腥味的水也不要钱的滋。
岳帅第一百零一次抹掉脸上的水珠,恰好电影切到一个极明亮的镜头,将岳队长生无可恋的麻木双眼,映得一清二楚。
“队长,”邻座陶阿南,在几乎要把人颠散的座椅震颤中,发来灵魂的拷问,“我们为什么要走进这家影院……”
话音未落,影厅门忽然被撞开,一个穿着工作服的丧尸堂皇而入!
四人瞬间滑到椅子下面,低头,蜷腿,屏住呼吸,一系列动作既迅速又熟练,显然之前已这么藏过无数次。
工作服丧尸正正经经巡视一圈,不见异常,再度离开。
几乎憋到极限的四人,终于呼出一大口气,又纷纷坐回座椅,继续“看电影”。
为什么要走进这家影院?
其实四人心中都有答案。
城北不比城南,几乎见不到一个活人,更别提跟人借(抢)车。上一次在这关时,他们就差点因为“在城北找车”,而交卷失败。所以这一次他们学聪明了,直接在城南找辆卡车一路飙到码头。
原本想着连车带人一起进船,过河之后继续开车上路,哪成想遇上徐望他们,于是卡车变成了自行车,下了船的他们,又成了和上次闯关同样的局面。
然而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
上次的他们,医院。
这次的他们,刚走两步,还没离开河畔呢,就遇见了一大波跳广场舞的丧尸大妈。大妈的战斗力,简直是核武器级,打了几个回合,眼看要团灭,四人只得三十六计,走为上,寻了个小路也没看,就这么直愣愣地逃进了这家河畔影院。
影院倒是十分贴心,直接把大妈们隔绝在了外面。
只是落地门一关,lt小抄纸gt就“叮”地响起来:欢迎来到阳光电影院,请贵宾移步4DX厅,用心观赏电影,观影后填写答卷,满分分,及格分60分,及格即可过关。P.S.观影途中会有工作人员巡查,鉴于你们并没有购买电影票,所以请务必躲好,一旦被巡查发现,后果自负。
彼时,四伙伴看了很久的lt小抄纸gt,却依然没办法平复内心奔腾的草泥马。
然后,四合一的泣血控诉几乎掀翻了影院顶棚。
“为什么会有局中局啊啊啊啊——”
以上这些都是五十分钟前的事了。
现在,四伙伴终于等来了银幕上大大的“THEEND”。
座位刚刚回稳,影厅内忽然大灯全开,霎时光明。
一张考试卷自屋顶翩然落进岳帅手中,连同一张答题卡和一根2B铅笔。
岳队长想起了被高三支配的恐惧。
“男主妹妹的备胎姓什么?名字那么长鬼记得住啊——”
“女主杀掉的第一个丧尸,生前爱听谁的歌?!这是人类能答上来的问题吗!!!”
“队长,别激动,电影里都有,就是比较不容易注意到,让我来吧……男一号妈妈爱去的酒吧里有一个总坐在吧台的牛仔,他在吹口哨的时候眨了几次眼……我操谁出的题我和他拼了——”
岳家军终于磕磕绊绊答完了整张试卷。
随着最后一道题涂卡完毕,试卷、答题卡和铅笔一同消失。
lt小抄纸gt提示,正在阅卷,请耐心等待。
终于松口气的岳家军,蓦地操心起不久前刚打过交道的“同行”来。
陶阿南:“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蔚天杭:“提前回家了吧。”
陶阿南:“应该多提醒他们一句的。”
蔚天杭:“上船的时候打那么激烈,谁还顾得上说这个。”
岳帅:“未必就那么巧遇见,没准儿在他们过桥之前,游乐场那帮人已经从别的队伍手里抢到车了。”
苏明展:“今天进这关的都是老队伍,大多一进来就在城北,需要从城南过桥的队,说不定就我们两家。”
蔚天杭:“那完了,遇上那帮疯子,他们必死无疑。”
岳帅:“未必,我们不就逃掉了吗。”
蔚天杭:“他们一队愣头青,能和我们比吗?”
岳帅:“我觉得他们很有实力啊。”
苏明展:“队长,你现在有迷弟倾向,很危险。”
岳帅:“……”
蔚天杭:“唉,我以为池映雪那个神经病一辈子都不可能遇见合拍的队伍呢,现在看,真是什么人都能找到归宿啊。”
苏明展:“相爱容易,相处难,能不能长久,还得走着看。”
岳帅:“你感慨就感慨,为什么要看着我……”
“叮——”
lt小抄纸gt:阅卷完毕,59分。
……
北京时间,3:15;鸮时间,3:15
顺利上了“幸福桥”的粉红色甲壳虫,遇见了一座游乐园。
确切地说,是这座“幸福游乐园”所在的河心岛,把桥截成两段,让原本一座桥就能完成的渡河路线,变成“城南桥——游乐园——城北桥”这样坎坷的三段路。
更重要的是——
“地图上没有这里。”吴笙把地图摊开,所有小伙伴都看得清楚,标注在河上的,只有一座桥,别说游乐园,连河心岛的影子都没有。
“隐藏地点?”钱艾现在对“鸮”的坑爹程度已经彻底了解了,对此完全不意外。
“这确定是游乐园?”况金鑫咽了下口水,“我怎么看着像鬼屋。”
没有灯,偌大的游乐园,从里到外,没亮一盏灯。
近处,围墙高耸,向两边延伸,几乎看不到尽头。墙面绘满了五颜六色的抽象画,每一幅都像在黑毕加索,而幽暗的夜色,更是让唯一能够拯救视觉灾难的明亮用色,都失了鲜艳,于是一片黑乎乎里,只剩下扭曲变形的人体、动物、以及不知道什么东西的诡异图形。
远处,园内的游乐设施在高墙的阴影里,死气沉沉,看不清楚模样,只剩幽深轮廓;园内的绿植亦然,花草树木混杂在一起,随着夜风摇动,就像人影憧憧。
唯一认得出的只有摩天轮。
高得仿佛要碰到月亮的摩天轮,屹立在游乐园正中央,一个一个小座舱,都被打造成了带着翅膀的小浴缸,悬挂臂就像支起来的花洒,吊着可爱的浴缸在天上飞。
这是唯一能冲散游乐场死寂的设施,无奈,也静静停在那里,沐浴月光。
“车门车窗都锁好了吧?”徐望问众伙伴,得到肯定回答后,他正色起来,“总之,时时刻刻都要小心,”语毕,看向吴笙,“开车。”
吴笙轻点下头。
亮着车灯的粉红色甲壳虫重新开动,以谨慎的慢速,缓缓进入游乐园大门。
他们也知亮车灯容易暴露,但若不开灯,鬼知道黑暗前路里有什么,万一撞上,更危险。
游乐园里,静得骇人。
外面至少还能听见虫鸣,甚至远处传来的丧尸嚎叫,可进来之后,什么声音都没了,越往深开越安静,死寂一般。
这座地图上没有的游乐园究竟什么地形,谁也不清楚,吴笙只能沿着游客的路,在大方向上往北开。
路面很平坦,但一看就是有队伍在这里打过丧尸,大片大片发黑的血迹,已经将路染得看不出本来颜色,丧尸尸体也随处可见,有的地方甚至堆得阻碍了路,吴笙只能绕开,从岔路继续往北走。
他开的远光灯,希望能让视野最大限度扩展,于是众伙伴也借着这灯光,看清了他们路过的旋转木马,海盗船……
“咯噔——”
高度警惕里,车辆忽然狠狠颠了一下,像是辗轧过了什么东西。
吴笙一脚刹车,本就没起速的甲壳虫立刻停下。
“是什么?”徐望迅速看向他,紧张地压低声音问。
吴笙没说话,只眼底慢慢沉下来。
徐望握紧霹雳枪。
吴笙没摇头,说明他心里已有一个答案,不说,只是他还需要验证,而且,徐望可以肯定,这个答案不会喜闻乐见。
挂倒挡,吴笙轻点油门,毫无预警倒车。
“咯噔——”
前轮再度轧过那“东西”,而它,也在逐渐后退的车灯底下,现出原形。
一条腿。
一条腐烂的,被齐根砍下的,丧尸的腿。
那腿原本应该是在左侧路边的灌木丛里,可能只半只脚稍稍出格,搭进了路面,被没有注意到的吴笙辗轧,而现在,它已在反复辗轧中,弹出灌木丛,彻底进入车灯范围。
“千躲万闪,还是没避开。”钱艾别开视线,虽见过很多残肢了,但盯着看太久,还是反胃。
“不对……”吴笙半眯起眼。
思索两秒,他忽然打着方向盘地倒车,让车头在倒车里向左偏了45°。
远光灯一下子就从前路移到了左侧灌木丛。
“我操……”钱艾后面的话没说出来,因为彻底恶心了,再张嘴,怕吐。
尸横遍野。
各种死状的丧尸,乱七八糟地躺在灌木丛里,就像被丢进废品站的易拉罐。
他们这一路过来,只顾着路面了,根本没往两边树丛里看。
钱艾和况金鑫还惊骇着呢,吴笙却忽然掉头,以远快于先前的速度,将车往回开!
“怎么了?”钱艾心里一惊,意识到事情不妙,但具体哪里不妙,毫无头绪。
徐望却已然明白。
他们这一路行来,虽满地打斗痕迹,但偏偏左闪右躲,避开了全部障碍,走出了一条“平坦的路”,要不是那截意外现身的“断腿”,他们还会寻着没有障碍物的前路开。
“有人特意清理出一条路线,引我们到园中某个固定的地点!”徐望飞快地说,与此同时,目光在挡风玻璃和副驾驶车窗之间来回搜寻,警惕四周。
他不知道那特定地点有什么,但一定不会是好事!
不知第几次看向车窗时,徐望听见吴笙飙出一句:“whatthehell……”
徐望条件反射地看回车前方,霎时眼睛瞪大到极限,再大一丝丝,眼珠子都能掉出来那种。
前方路面,就是他们来时走过的路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流沙坑!
这他妈什么剧情啊啊啊!!!
“刹车刹车刹车——”后排的钱同学,惊恐大叫,就这沙坑宽度,车王来了也飞跃不过去!
他没听见车轮胎已经在地上蹭出令人窒息的刹车音了。
但吴笙心里清楚,从踩下刹车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这距离不够刹停的:“跳车——”
第44章故人
四伙伴跳车的那一刻,车头已经来到流沙坑边缘!
他们用力往外跳,重重落地后又随着惯性滚了好几圈!其中吴笙为多踩半秒刹车,最大限度给伙伴们减速,跳得最晚,一落地就直接半个身子进了沙坑!
要不是他在最后一刻用手拼命扒住沙坑边缘,那已经埋到腰的流沙就直接将他彻底吞没了!
最先爬起来的钱艾,顾不上去捡跳车时一并踹下来的电锯和镰刀,第一时间奔过去拉住吴笙,而后徐望和况金鑫也跑过来,三人合力,这才艰难将队友拉扯上岸!
甲壳虫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入沙坑之后就不断下陷,直到吴笙被拉出沙坑,流沙才突然静止下来,甲壳虫的陷落随之停住,最终,沙子埋到了它4/5,触目所及,只剩一截车顶。
“要吞没就吞没个彻底啊,”钱艾无语,“这留个车顶让人看得见又没法开出来,不是折磨人吗……”
“唯一的解释……”徐望走过去把镰刀和电锯捡起,再回来分别递给队友,“沙坑要吞的不是车,是我们。”
所以,他们跳车,唯一涉险的吴笙也被救回来,流沙便停了。
“唉……”
不知何处的黑暗里,忽然传来一声轻叹。
四伙伴立刻凑近,背靠背地警惕周遭,然而没了车灯,哪里都是茫茫的暗。
一簇光,在路边的旋转木马上亮起。
举着手机闪光灯的男人,坐在旋转木马上,正摇着手机朝他们轻轻地挥,带着点懒散,带着点漫不经心。
“已经浪费我一个流沙河了,就不能乖乖跟着流沙回家吗,”男人歪头,身子轻轻倚着马匹修长的脖颈,特真诚的费解,“为什么非要跳车?”
六七米的距离,光亮也有限,但在高颜值面前,这些都是浮云。
别说他还用手机给自己打着光,就算没有,只借月光,徐望也能一眼认出这位朋友。
肤白,貌美,眼角一颗痣。
无尽海上搭弓射箭,潇洒如流云;这会儿坐着旋转木马,微微歪头蹙眉,另一种漂亮。
池映雪。
徐望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嘴上却没讲。他不知道对方有没有认出他们,但“见证过自己悲催的陌生对手”这一身份,并不比“狭路相逢的陌生对手”占优势。
“哑巴吗?”半晌没等来回应,池映雪不悦,眉头蹙得更深了。
徐望掏出手机,也打开闪光灯照向自己的队伍,营造出一种“不要以为只有你一个人是C位”的势均力敌感。
然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用流沙河,我们就要乖乖配合,自觉回家,这地儿你们家开的?”
语调微扬,似笑非笑。
比装逼,谁不会,他看吴笙装逼的时候,池映雪还不知道在哪儿背安培定则呢。
“呼,总算有个喘气的,”池映雪眉间舒展,满意点点头,“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车钥匙留下,人走,二,车钥匙留下,我送你们走。”
徐望磨牙,未及回应,背后忽然亮起三簇光,同他原本就亮着的手机闪光灯融成一片广阔明亮。
回过头,仨队友人手一个手机闪光灯。
一对四。
徐队长的气势一下子就起来了。
“还是选三吧,我们先送你回家,再开车……”徐望的话头,戛然而止。
伙伴们的应援之光,也多少染亮了对面一些,于是原本只能看清脸的对手,露出全貌。
池映雪挑了整个旋转木马里,最高大拉风的一匹白马,却不好好正坐,而是侧身坐着,慵懒倚靠,漂亮的眸子半瞥着,从头到脚散发着对对手的轻视与不上心。
这样欠打的人,徐望天天看,所以内心并没有一丝波澜。
真正让他话没说完就停下的,是池映雪的造型。
前次无尽海,这人虽远在桅杆,但那件帅气的夹克,还是被他穿得有型有款,让徐望印象深刻。
今次,这人从头到脚,完全换了风格。
浅西瓜粉色的短袖衬衫,淡湖水绿色的短裤,低饱和度的色调让它们搭配起来清新明快,而衬衫本身宽松的版型又透着慵懒随性,更随性的是那双椰风人字拖,不踏一下浪都对不起它的出场。
东营是沿海城市。
来这里,配一身海滨度假风的穿搭,闯关之余,踩踩沙滩,追追浪花,简直酷。
但只有一个问题。
这是十一月的山东,再过一个礼拜,夜里最低温度就该逼近零度了。
徐队长一时槽多无口,倒是况金鑫,怎么想,就怎么问了:“你不冷吗?”
池映雪找了一下,才找到说话的人,不答反问:“你觉得好看吗?”
况金鑫诚实地点头:“好看是好看……”
“那就不冷。”池映雪微微一笑,温柔动人。
况金鑫咽了下口水,不知该说什么了。
“OK,寒暄结束。”
池映雪关掉闪光灯,把手机放回短裤口袋,手却没再拿出,而是维持着单手插兜的姿势,与此同时,另一只一直垂在马身后面的手,毫无预警抬起来,端着弩箭冲徐望就是一箭!
箭头划破徐望左臂,为了方便看文具,那里一直挽着袖子。而后箭的速度未减,顺着四人间隙急速而过,最终“咚”地一声,钉在了他们后方的树干上!
他的动作太自然,神情太平淡,以至于四人竟来不及做任何反应。
直到箭扎进树干,徐望才回过神,抬起手臂。
猫头鹰图标下方,一指长的血痕,破皮见肉,微微渗血,一丝丝火辣的疼。
能一箭送人回家的要害部位很多,池映雪却故意射偏,只让箭头刮破了他的胳膊。
“队长!”况金鑫见状,直接架起火箭筒,炮口却被吴笙抬手捂住。
况金鑫刚要问,对面旋转木马上的池映雪却先一步开口:“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选一还是二?”
吴笙上前一步,将徐望挡在身后,镰刀木柄在地上轻轻一戳,抬眼瞥过去:“我们队长说选三,你没听见吗?”
池映雪微微眯下眼,却不是看他,而是看他的镰刀:“哎,你这个武器很帅啊,”举举手中的弩箭,他特认真地问,“我拿这个和你换,好不好?”
吴笙笑了,连带着声音都温和下来:“想换?那你过来。”
池映雪毫不犹豫跳下旋转木马,特自然地朝吴笙走去,仿佛对面等待着的不是对手,而是队友。
吴笙一动不动,就静静等着。
直到池映雪走进两米范围内。
吴笙一镰刀扫过去,破风横切!
速度之快,前所未有,况金鑫和钱艾甚至都没看清他什么时候动手的!
然而池映雪却早已预见似的,一个急停后仰跳,闪得利落,却也惊险,那刀刃几乎是贴着他脖颈皮肤过去的!
一击未中,吴笙也不恼,收回镰刀,又恢复“有话好好说”的姿态。
从始至终,他连一点杀机都没露。
池映雪站稳,后怕似的摸摸脖子,眉眼却带上笑,就像无尽海上嫌弃当时队友那种,淡淡的,不屑的,浅笑:“你这是要砍我脑袋吗?”
吴笙不置可否。
池映雪叹口气,颇有点语重心长:“砍了能如何,我又死不了,无非是提前送我回家。况且……”他耸耸肩,同情似的看向吴笙,“你也根本砍不到我。”
吴笙终于说话,却不是接茬,而是提了个全新问题:“你们队的计划是什么?”
池映雪怔住,任他脑袋再灵光,也想不出这种问题的存在意义:“谁给你的自信,觉得我会回答?我们的计划是引你们去摩天轮底下的陷阱,然后再抢车,流沙河的使用根本不在原计划,要不是你们多此一举把车掉头——”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池映雪,猛地停住,眼底染上不可置信的错愕。
吴笙却不给他喘息的时间,紧接着问:“你的队友都藏在哪里?”
对于吴笙的直视目光,池映雪没有一丝一毫的闪躲,但内里却迅速收敛心神,再不敢分心大意。
可嘴巴像有了自我意识,就在这般的严防死守中,竟揭竿而起,自作主张发了声:“韩步庭在海盗船,李子近和厉夏都在摩天轮底下……”
提问者收到满意答案的同时,莫名坦白者也听见了迟来的提示。
夜风吹过。
树叶沙沙像鬼怪在低语。
“你对我用幻具。”池映雪的声音,和眸子里的光,一并沉下来。
吴笙低头看了一眼徐望手臂上的血痕,才又看回始作俑者,声音极轻:“下次再对人动手的时候,长点眼。”
况金鑫和钱艾怔住,万没料到军师是在为队长出气,下意识看向自家队长。
徐望用尽这辈子的矜持,才没抬手捂住胸口,确切地说,是里面乱跳的小心心。
这台词太他妈犯规了好吗!!!
总这么帅得跟龙傲天似的,他哪辈子能从暗恋的泥沼里爬出来啊!!!
“你到底是解决他们来了,还是向他们出卖情报来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知何时坐在了仅露在外的甲壳虫车顶,盘腿拿着游戏手柄的姿势,让人怎么看都觉得他面前应该摆个游戏显示屏。
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随性得像自己动手剪的,眼睛很亮,很元气,但说话不知是刻意压低还是怎么的,有一种故作的冷漠深沉,和他一身的少年气极违和。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他穿着一件深秋该穿的抓绒卫衣,至少在感知冷热上,没池姓队友那么疯,要好看不要命。
第45章强敌
“等不及了?”对于自己的战斗被打扰,池映雪眼里闪过不快,可说话的语气并不冲,显然有所收敛。
徐望眼中划过一抹惊讶,无尽海的时候,这位跟队友相处可没这么留情面。
“厉夏说你肯定又废话一堆了,让我过来速战速决。”少年,也就是原本应该在摩天轮等待的李子近,言简意赅说明来意。
池映雪看了他一会儿,淡淡“嘁”了一声,转身重新跳上旋转木马,算是做了交接。
“加油。”
最后留下的这句鼓励,真诚度还不如充话费送的。
李子近懒得理他,低头看着自己手柄上的屏幕,迅速操作起来。
他表情未动,坐姿也几乎没动,只捧着游戏手柄的双手,娴熟操作,就好像真的在全神贯注打游戏一般!
已经适应了月光的四人,忽觉头顶出现阴影。
抬起头,一架小型四旋翼无人机正在他们上方无声盘旋。无人机是白色的,上面挂载的连发机枪,则幽黑泛光。
李子近拿的不是游戏手柄。
他玩的是无人机,扫射。
“跑——”
徐望的一声喊,几乎破了音。
同一时间,子弹“突突突”地出膛!
四伙伴一瞬散开,本能狂奔,一片空白的大脑什么都来不及想,只一个念头,跑,跑慢了就会没命!
死亡,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逼近,如此逼真。
从始至终,李子近都没有抬头看对手一眼。无人机上有红外线摄像头,他只要盯着手柄屏幕上,实时传输过来的画面就好。
这种“上帝视角”,让他在对手一散而开,逃往不同方向时,没半点迟疑,直接选择跟上吴笙。
“厉夏让我过来看看”不过是李子近随口找的开场白,事实上,他是跟着池映雪过来的,所以从池映雪使用“流沙河”,到那四人跳车,他都看在眼里,也清楚看见了,谁是司机。
跟过来,是因为他不太放心这位新队友。
结果,这位新队友还真没让他刮目相看。从头到尾扯一堆有的没的,简直让人无语。
在他看来,这事儿简单得跟喝水一样。
车钥匙必然在司机身上,那么把司机送回家,属于“鸮”的物件,便会随之落地,他们只要弯腰一捡,齐活,这就和打怪爆金币是一个道理。
还你来我往聊半天,还给选择一选择二,有病吧。
“砰——”
突来的爆炸声,让分心吐槽队友的李子近,手上一顿。
再看屏幕,已一片漆黑。
抬起头,不远处的无人机,解体在一片缤纷硝烟里。
“操。”他小声骂了一句,为自己刚才的大意懊恼。
只顾着追击扛着镰刀的司机,且过度自信了机枪的压制力,却疏忽了摄像头视野外的其他家伙,如果没记错,有个小子带着远程重武器。
最后一片无人机残骸,在火箭炮的硝烟里落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啪”。
像是给突然而起的激战,画上仓促休止符。
火光消失,声音消失,暗夜下的游乐园,重归死寂。
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缓缓来到沙坑面前,没看旁边的池映雪,只看坐在车顶上的李子近,仿佛一早就知道,他会过来掺和一脚:“没拿到?”
“对不起。”李子近丧气地垂下头,不敢看韩步庭的眼睛。
再没有先前故作的深沉严肃,现在的他,就像一个犯了错,担心挨骂的孩子。
偏巧池映雪最烦熊孩子,尤其是没礼貌的:“如果他不过来捣乱,我现在已经拿到了。”
“怎么拿?坐旋转木马绕两圈,对手就自动投降了?”黑暗里走出一个瘦削身影,黑色连帽衫,双手插兜,一张脸躲在帽衫晦暗不明的阴影里,稍长的刘海又遮住了眼睛,这让他整个人彻底阴郁下来。
“一对二,你们占理,我认输。”池映雪举起单手,别人用来发誓的姿势,在他这里,倒成了投降。
韩步庭没理背后的小插曲,伸手摸了摸李子近的头,沉声问:“看清谁是司机了吗?”
按理,这话该问池映雪,因为是他用“流沙河”把那四人拦住的,应该更了解情况。
可韩步庭选择问李子近。
池映雪轻嘲地扯了下嘴角,索性抬头,悠哉地欣赏旋转木马吊顶。
幽暗中,吊顶华丽的造型失了色彩,没了光泽,就像劣质品。
“看清了,”李子近连忙回答,迫不及待弥补过失似的,“灰色衣服,拿镰刀!”
他不知道吴笙名字,但把这个人记得清清楚楚。
韩步庭没再多问,直接抬手,点lt文具盒gt。
……
距离无人机爆炸点,十米远处,灌木丛后面。
况金鑫猫着腰跑近自家军师,小声问:“没事吧?”
第一次经历枪战,是个人都得缓半天,吴笙也不例外,心脏现在还狂跳。
但对着舍身过来相救的队友,他还是要给个定心丸:“没事,幸亏你轰得准,不然我现在就成筛子了。”
况金鑫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一开始和队长跑的,早吓蒙了,后来还是队长发现无人机追着你,让我过来用火箭筒……”说着说着,他像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情,严肃下来,连声音地都沉重了,“笙哥,他们和岳帅不一样,他们真的敢杀人。”
吴笙知道。
别提什么“送回家”,用文具送对手回家,和用武器杀掉对方送回家,完全两个概念,两种体验。
就和他们明知不会死,面对子弹,仍本能恐惧一样。
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吴笙一惊,条件反射摸口袋,车钥匙不见了。
他迅速扒开灌木丛枝丫,透过缝隙看向十几米外的沙坑旁边。
那里原本只能借月光,看见四个模糊黑影,这会儿却明亮起来。
甲壳虫的远光灯。
他们不可能看见他躲在这里的,却还是轻松锁定,拿到了他口袋里的钥匙。
这么厉害的幻具,一开始却没用,应该还是舍不得吧。
舍不得浪费在他们身上。
况金鑫不明情况,只看见吴笙猛地一拍口袋,然后远处的四人解除沙坑,陆续坐进重见天日的甲壳虫里,更重要的是,他们发动了汽车!
“笙哥?”况金鑫急了,“他们……”
“拿了我的钥匙。”吴笙说得平静,可握着镰刀柄的手,关节已泛白。
“没事,”况金鑫直视前方,目光坚定,“他们跑不了。”
……
池映雪最后一个坐进甲壳虫,懒懒散散关上门。
厉夏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踩油门,发车。
虽比原定计划多了小波折,但无伤大雅,整体依旧轻而易举,证据就是从头到尾,对方只有逃窜,毫无还手之力。
韩步庭对这个结果,基本满意。
李子近却耿耿于怀:“他们还不如之前开卡车的队伍呢,至少那帮人还能打几个回合,这一队倒好,弱成渣了,居然浪费我们两个文具。”
厉夏向来话少,这会儿只专注开车。
池映雪打个哈欠,也没什么想接茬的欲望。
韩步庭心情尚可,看看手表,确认一下剩余时间,末了抬起头,准备回应一下队员。
厉夏忽然一个急刹车。
甲壳虫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声里,猛地停住。
韩步庭系着安全带,还是被晃得不轻。
根本没有安全带意识的池映雪和李子近,直接撞了个七荤八素。
李子近艰难爬起来,第一反应就是骂司机,可刚动了嘴唇,就被车窗外的“景色”弄愣了,到了嘴边的“你会不会开车”,成了:“这是什么鬼……”
月光,花草,游乐设施,都不见了。
车窗外是墙壁,烛火,壁炉,沙发,就好像甲壳虫开着开着,闯进了谁家客厅。
“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李子近用力嗅了一下,芬芳,香甜,浓郁。
“巧克力,”池映雪放下车窗,让味道更直接一些,随后失望皱眉,“可惜不纯,添了太多香精。”
“把车窗关上。”厉夏沉声说。
池映雪无所谓地点点头:“行,关吧。”
司机位可以控制全部车窗。
厉夏却又一字一句重复了一遍:“把车窗关上。”
池映雪眼底深处,暴躁一闪而过,快得没人察觉。
“OK,司机最大。”耸耸肩,他乖乖关上车窗。
厉夏回头提醒李子近:“系上安全带。”
“哦。”李子近忆起之前的悲催,连忙系上。
池映雪没接到友情提示,便一个指头都没抬,饶有兴味地看着窗外墙壁上的烛火,越看越觉得像糖稀。
厉夏重新发动汽车,一脚油门踩到底。
甲壳虫重新开起来,然而还没飙到最高速度,已经撞上墙壁!
预期中的激烈碰撞没有发生,车头像是撞到了一块橡皮糖上,任你怎么往前,它都牢牢兜着你,然后一点点,磨掉你的速度。
甲壳虫再次停下来,还是在房屋之内。
厉夏看向队长,言简意赅给出判断:“防具。”
韩步庭点点头:“都下车吧。”
厉夏狐疑,却依然听令,开门下车。
池映雪很想看看他的表情,奈何一眼望过去,只有一片阴影,甚是无趣。
李子近第三个下车。
池映雪又是动作最慢那个。
韩步庭也没挑他,只等全员在车下聚齐,稳步走到门边,握住不知像极了威化饼干的门把手,轻轻一旋。
门锁咔哒,门扇开启一道缝隙,独属于游乐场的淡淡血腥,随夜风而入。
厉夏皱眉。
李子近则惊讶瞪大了眼睛。
韩步庭将门重新关上,回过身来解释:“没有提示音,说明防具不是用在我们身上,而是用在车身上的,我们开车出不去,但我们自己,想出尽可随意。”
“不能连车带人一起拦吗?”李子近愈发嫌弃起那支队伍来,“什么破烂防具。”
“不是不能,是不想,”池映雪挑起漂亮眉毛,朝他轻轻吹口气,“你看不起的破烂队伍,还惦记着把车抢回去呢,连我们一起拦了,哪还有机会。”
窗外忽然灯光大起,缤纷明媚也映亮了脆片糖一样的玻璃。
屋内四人一怔。
有人,把被他们拉断的电路总闸,再度推上去了。
……
光明,重新降临幸福游乐场。
闪烁的彩灯,旋转的木马,荡起的海盗船,旋起的甜品杯,都是它的缤纷色彩,快乐童趣。
屋内四人看不太清这美好景象,却很快听见了来自某队长的呼唤。
“别躲着了,出来吧,糖果屋从外面看,更美味哦——”
第46章摩天轮
韩步庭清楚,这样出去,百分百就进不来了,但无所谓,反正在里面也开不出车。
对方算计他们,他们也想送对方回家,解除防具。
一拍即合,正好。
“开无人机的臭小子,你是不是没有机关枪就怂了,躲在里面吃糖呢——”
外面的喊话锲而不舍。
在只见过李子近和池映雪的情况下,喊话者很聪明地选了最容易煽动的人戳。
韩步庭勾了勾嘴角,握住门把手,这一次,直接拉开。
他曾担心,只剩一个多小时,对方会觉前路无望,豁出去不交卷了,也要用防具绊住他们,现在看,还是不自量力的人可爱。
池映雪跟在队末,在跨出门的最后一刻,还是没忍住,伸手蘸了一点墙壁烛火里的“蜡油”,偷偷放进嘴里。
甜。
池映雪一瞬弯起嘴角,他就知道是糖稀。
呃,甜过度了。
第一感判断性质,第二感就要判断品质了。
糖稀也是有三六九等的。
池映雪趁着糖果屋在身后自动关门的那一声响,毫不犹豫回头“呸”一口,把偷尝的东西吐掉。
这一回头,就愣了。
明亮灯光里,糖果屋的外颜值闪了池映雪的眼。
完全不同于屋内的朴素,从外面看的糖果屋,颜色鲜艳,造型活泼,美味中带着童趣,童趣里闪着浪漫,放在这座亮起来的游乐场里,和谐得就像原住民。
糖果的种类也极丰富,屋顶是巧克力,上面挂着奶油雪霜,窗户是脆片糖,彩灯是橡皮糖,墙壁是水晶硬糖,墙外挂的无数花环是甜甜圈,门是咖啡牛轧糖,门外一排小树是彩卷棒棒糖。
一秒前吃过的亏,早到了爪哇国。
伸手扯下半个橡皮糖小彩灯,池映雪迫不及待一品究竟。
第一口,就咯了牙。
硬得像轮胎,甜味几乎没有,比糖稀还假冒伪劣。
备受伤害的池映雪,再不相信这个“甜腻世界”,偷偷扔掉小彩灯,没事儿人似的上前两步,融到三位队友身边,总算是回归了组织,也终于看清了叫嚣者的位置。
小飞象。
就在他们面前的旋转木马后方,小飞象高高翘起的鼻子上,两个人肩并肩站着。举着奇怪手枪的那个,负责叫,之前对他用幻具的家伙,站在旁边沉默助阵,不过肩膀上扛着的镰刀,不知何时换成了火箭筒。
那原本扛火箭筒的小子哪里去了?
这丝疑惑就像风掠过水面,一闪而逝,池映雪很快专注起来,不看叫嚣者,只看有过节的沉默者,越看,眸子越冷。
交卷不交卷的,他才不在乎。
他只记仇。
“不是非要喊我们出来吗,”韩步庭等了半天,没等来寒暄,只得主动抛“橄榄枝”,“我们现在出来了,怎么反倒不热情了。”
“我有预感,一定会谈崩,”小飞象上的徐队长,用枪口挠挠头,霎是苦恼,“所以在犹豫还要不要废话。”
这是池映雪在“Don’tlietome”作用下,说出的队友名字。
但哪个名字,属于眼前这位总裁精英范儿的队长,徐望对不上号。
“正好,我也不喜欢客套,”韩步庭朝那半空中的地方队长微微一笑,“所以,开打?”
徐望正有此意,刚准备发令枪,却被吴笙拦下:“等等。”
看了一会儿自家队长手臂上的血痕,从头到尾只安静给队长助阵的吴军师,忽然朝着糖果屋门前,呼唤罪魁祸首:“池映雪——”
这声呼唤让韩步庭始料未及,连同李子近、厉夏,一起看向今夜新增员的这位队友。
池映雪也茫然,蹙眉看向吴笙,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吴笙不懂什么叫寒暄,他更喜欢直奔主题:“你觉得你的新队伍怎么样——”
池映雪眯起眼睛,心里的第一反应是“有阴谋”,紧跟着就是“慎言”,可这样双重的警示下,话还是诡异地出了口——
“能力还行,就是从队长到队员都太装深沉了,严肃得跟生死大战似的,十分无趣。一个游戏而已,开心才最重要嘛,何况又没人能保证闯完23关就结束,万一拼死拼活到了最后,发现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多可怜……”
李子近在听到一半的时候,就想揍人,被厉夏从后面抱住,仍伸腿过来踹了池映雪一脚。
厉夏在连帽衫的阴影里,看不出脸色,只尽力拦着队友,一如既往的沉默。
韩步庭面上仍带着浅笑,眼底的笑意却没了。
池映雪无暇顾及这些。
他在同吴笙视线对上时,就察觉到不妙。
然而任他如何努力,却始终无法挣脱那视线的蛊惑。
直到他拿出匕首,在自己手掌上划下一刀。
钻心的疼里,清醒重临。
可惜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为时晚矣。
池映雪也懒得去看队友脸色,只淡淡抬眼,望向吴笙:“Don’elietome.”
他极轻地帮对手重复文具姓名,眉梢染着一丝笑意,眸子里,却结了霜。
吴笙也回他一笑,倒是温暖的:“这么可爱的幻具,只用一次,多可惜。”
杀人,诛心。
徐望从没想过,吴笙那个全是代码的脑袋,还能玩出这么狠的。
池映雪和这支队伍,按时间算,今夜也才是第一次磨合。
在无尽海上随心所欲吐槽队友的人,连坠海都坦然从容,这一回却很是收敛,原因只可能是一个——他想在这支队伍里待下去,甚至,在那些吐槽嫌弃底下,还有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对新伙伴的认可和重视。
“Don’elietome”可以让他说出心里真实的吐槽,却没办法挖出那些他自己都没厘清的潜意识。
徐望看得透。
没有“无尽海上的池映雪”作对比的韩步庭他们,却很难。
不再给对手“解决内部矛盾”的时间,徐望举起霹雳枪,大声道:“你们不是喜欢刺激吗,那就大家一起嗨起来吧——”
已经心情一言难尽的韩步庭、厉夏和李子近,在这一声莫名其妙的宣告里,本能抬头。
只见对手以一个十分帅气的姿势,朝上苍扣动扳机。
刹那,水柱冲天!
李子近一瞬忘了池映雪刚拉的仇恨,凝视小飞象上,连水花声都因距离而听不太清的滋水枪,懵逼:“嗨……吗?”
他的这声“吗”,在夜风里悠悠飘散。
那滋了一会儿的水枪,忽然通体闪烁起彩光。
同一时间,整座游乐场,不,方圆十里,都听见了那震耳欲聋的动感乐曲。
声音之洪亮,像一百个广场舞的音箱在齐响!
“呱唧呱唧呱唧呱唧,我要练出八块腹肌~~~~”
“呱唧呱唧呱唧呱唧,我要练出八块腹肌~~~~”
李子近惊悚地后退半步,踩了厉夏的脚。
厉夏毫无知觉,只想静静。
池映雪好奇地掏出手机,点开音乐播放软件的听歌识曲功能,识了半天,才想起来,这里没网,顿时好失落。
韩步庭似没受到任何干扰,冷静判断:“他们想招来丧尸,趁乱抢车。”
李子近和厉夏正色起来。
“那我们就趁丧尸来之前,把他们送回家。”韩步庭盯着小飞象上的两个人,稍稍提高音量,好让队员听得清,“我守着糖果屋,以防他们偷车,李子近、厉夏,你们两个去小飞象。”
“池映雪,”韩步庭看向新队友,“你负责找出另外两个人,不必啰嗦,直接送走。”
“小飞象上的才是主力,”池映雪一点也不想去找吴笙以外的人,“我去更合适。”
“你认真起来,比李子近和厉夏都厉害,”韩步庭顿了两秒,轻轻摇头,“但我现在信不过你。”
……
“呱唧呱唧呱唧~臀大肌和胸大肌~~”
灌耳的魔音,让在灌木丛里匍匐前进的李子近,头昏脑涨。
远听已然崩溃,这近了,简直人间地狱。
“说好了,等下上去,先、把、枪、踩、烂。”李子近从牙缝里蹦出高远志向。
“行。”厉夏难得附和幼稚队友。
刚达成一致,游乐场的灯,忽然又全数熄灭了。
所有设施停摆,游乐场重新陷入黑暗,连小飞象上闪着彩灯的枪,都没了踪影。
只神曲还在播。
二人一时无法适应黑暗,用力反复眨眼,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隐约听着那神曲像是远了,但声音太大,稍微弱一点,也不明显。
正犹豫着,神曲也戛然而止了。
游乐场的灯光忽又大亮!
小飞象上哪里还有人影。
厉夏和李子近这才反应过来,对方放了人在那边操控总闸!
游乐园东面围墙底下。
重新推上总闸的钱艾,捡起电锯再度扛到肩上,望了望天,颇有一种豪情满怀之感。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拉电闸兮,控全盘。
按照计划,队长和军师要趁着黑暗溜掉,而况金鑫则躲到摩天轮附近,等抢到车的队长或者军师过来接。
小飞象上已经没人,钱艾又远远看一眼摩天轮,虽然知道看不见躲在摩天轮下的队友,但好像也要这么瞄一下,才放心。
结果这一瞄,就看见况金鑫根本没按原计划躲摩天轮底下,人家直接坐上摩天轮了。
还是跟对手一起。
钱艾脸黑下来,脱口骂一句:“这他妈约会呢?!”
骂完,他想都没想,扛起电锯就往摩天轮方向去。
……
摩天轮。
浴缸造型的开放式“吊盆”,随着转动,缓缓上升。
况金鑫和池映雪,在同一个带翅膀小浴缸里,相对而坐,彼此距离顶多一米。
况金鑫握着从吴笙那里换来的镰刀,虽身体坐着,但从头到脚严阵以待,手心已经出了汗。
“你紧张什么,”池映雪甩甩空空的两手,“我把弩箭都扔了,还不够诚意?”
“你想说话,应该去找你自己的队友,”况金鑫不为所动,“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那刚刚我要爬上来的时候,你为什么一刀柄把我推下去?”池映雪歪着脑袋看他,眸子清澈,显得特真诚。
况金鑫迎着他的目光,没丝毫闪躲:“我不会因为‘不会死’,就杀人。”
池映雪笑了:“你们才进来没几天吧?”
况金鑫抿紧嘴唇,不语。
池映雪眼底竟浮起一丝淡淡羡慕:“在这里待得越久,心肠越冷,珍惜现在吧。”
况金鑫的防备有些动摇,不知怎么,他看着池映雪,竟然想起茅七平来。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还是没忍住,问了。
池映雪说:“五个月前。”
况金鑫愣住:“那怎么才到第三关?”
“性格不好,没队伍愿意要我,好不容易组上了,也处不长。”池映雪笑得浅淡,微微泛苦,“组到这一队的时候,我还以为终于不用飘着了。”
况金鑫想起了无尽海里,他对队友的态度,再一对比今天,的确差异明显:“你喜欢他们?”
微妙的用词,让池映雪怔了下,然后被逗乐了:“没那么深情。”他微微转头,看着半空的茫茫夜色,目光温和,似陷入一些不算太赖的回忆,“入队的时候,韩步庭说,他们不介意难相处,只要实力够……”
“所以啊,难得找到一支靠谱的队伍,我也想好好和他们走下去,”池映雪重新看回况金鑫,扯了扯嘴角,“都让你们毁了。”
况金鑫茫然:“什么意思?”
池映雪看了半天,终于确认,对方是真的没懂,一时黑线:“Don’lietome。要不是你队友往我身上用这个鬼文具,我何至于把人都得罪了。”
“他们生气了?”况金鑫总算反应过来,但一想,还是不对,“他们不是说不介意难相处吗,那你说了实话,他们为什么要生气?”
“……”这个逻辑太强大,太通顺,池映雪竟无言以对。
“而且即便吴笙对你用了幻具,如果你心里没有那么多不满,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况金鑫给他讲道理,“你队友说可以接受你的坏脾气,却没做到,这是他们不对,你对他们有意见,却不诚实沟通,压在心里变成越来越多的怨气,这是你不对。”
“吴笙一点责任没有?”池映雪算是把这个名字记住了,刻骨铭心。
“你射伤了我们队长,他才对你用了幻具。”
“擦破点皮也叫伤?”池映雪伸出手,“看清了,这才叫伤。”
一道极深的刀痕,横向贯穿整个手掌,旧血已经凝固,新血却还不断往外渗出。
“什么时候弄的?”况金鑫看着都疼,可他明明记得先前打照面的时候,这位没负伤啊,而且后来都是他们打,自己队逃,双方也没再有实际接触。
“我自己划的。”他实话实说。
况金鑫蒙了:“为什么?”
“这得感谢你那位好队友,一对上视线,我就得情真意切,”池映雪收回胳膊,抖抖手掌上的血,“不这么来一下,我还不知道要说多少真心话。”
真心话三个字,被他刻意加重,满满嘲讽。
况金鑫眼里又出现了浓浓不认同。
池映雪看一眼,就脑袋疼,索性先发制人:“小朋友……”
对方忽然语重心长,况金鑫本能倾听。
池映雪微微前倾,凑近一些:“人人心里都有阴暗面,但理智可以控制,所以才有善意的谎言。如果每一个都实话实说,这世界就再没团结友爱,伙伴情深了。”
他的说法,况金鑫不认同,但现在的池映雪,认真,诚恳,平和,跟在旋转木马上袭击他们的时候,判若两人。
这让况金鑫愿意和他沟通,哪怕三观不合:“我不知道你之前怎么过来的,都遇见过什么样的队友,但在我们队里,大家就是有话直说,坦诚相处。结果是我们只用了七天,就从第一关来到了这里,中间还去了一次无尽海。”
“哪里的无尽海?”池映雪问。
“陕西的,”况金鑫直接给他答案,“我们那时候就在海上见过,只是你忘了。”
“我记得。”池映雪带着笑意挑眉,戏弄得逞似的,“我坠海之前,还和你打了招呼。”
况金鑫傻了。
“其实我是想去找吴笙的,”池映雪忽然换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可惜队长不让,只好来找你。”
“找我做什么?”况金鑫没过脑子,只是顺着话茬问。
“速战速决,送你回家,”池映雪说,“不过一和你聊天,我就改主意了,所以我们才能气氛这么好地聊到现在。”
况金鑫试探性地问:“你想讲和?”
池映雪被这脑回路逗得不行,没忍住,笑出了声:“不不不,”他摆手,语气随意得就像在聊家常,“我是想让你认清,这个残酷的世界。”
他们乘坐的小浴缸,正好转到最高点。
况金鑫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池映雪抱住,带出了浴缸之外。
跌落的一瞬间,况金鑫的疑惑竟然压过了恐惧。
这人有一万种方法送他回家,为什么非要同归于尽?
极速坠落中,周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唯独池映雪眼底的幽暗,况金鑫看得特别清楚。
和他仍挂在脸上的灿烂笑靥,诡异的和谐。
况金鑫忽然有一个强烈的念头。
这人想杀他。
也想杀了自己。
“小况,闭气——”
刮过耳边的凛冽风声里,隐约传来队长的声音。
况金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和池映雪一并落入水中。
高空落水,带给身体的巨大冲击是难以想象的。
池映雪一下子松了胳膊。
况金鑫只觉得入水一瞬间,身体像被钝器击打一样疼,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也就没机会听见,耳内迟来的提示——
第47章酣战
“夺回甲壳虫大作战”的原定计划是,徐望、吴笙在小飞象上牵引对手,吸引来城南、城北丧尸,钱艾待命电闸,看情况差不多,就断电助队长、军师摸黑埋伏到糖果屋附近,只等丧尸一来,韩步庭等人陷入尸群混战的汪洋大海,吴笙、徐望再伺机从阴暗角落跳出来,夺回甲壳虫,最后去电闸、摩天轮两处,依次接上钱艾和况金鑫。
从始至终,况金鑫的责任就是在摩天轮底下藏好,他是糖果屋的使用者,不可以出现任何闪失,因为韩步庭一定会留人守车,万一丧尸还没到,糖果屋已经消失,留守者可以直接开车接上队友走人,那徐望他们的一切谋划和努力就都白费了。
然而,古语有云,计划就是用来freestyle的。
先发现况金鑫和池映雪一起乘坐摩天轮的是钱艾,于是什么原地待命、什么电闸守护者,集体从钱艾脑子里离家出走,扛起电锯就往摩天轮奔,几乎是本能!
徐望、吴笙自小飞象上下来后,一直循着隐蔽地带,迂回着往糖果屋那边绕,猫腰还来不及,根本没想过回头欣赏摩天轮。
但冥冥中的有些事,你不信都不行。
就在况金鑫乘坐的小鱼缸,抵达摩天轮最高点的那一刻,徐望忽然心中一悸,本能回头望半空。
正正好好就看见了组团掉下来的两个人。
摩天轮下面是休憩小广场,一水长椅环绕的空旷硬地啊!
那俩人掉的速度极快,况金鑫又被池映雪紧紧抱着,其实看不清谁是谁。但自家队员就在摩天轮附近藏着呢,徐望不敢抱一点侥幸心理!
lt[防]劝君更尽一杯酒gt。
点掉文具盒里最后一个防具,徐望死死盯着下坠中的二人,时间短促甚至让他来不及和文具“对话”,只强烈地单方面输出自己意念——救人,一定要救下他们!
顷刻间,空旷硬地上出现一座巨大的三足酒樽,兽衔环耳,通体鎏金,仿佛一方古意盎然的酒池,承接住了两个坠落之人。
“咚——”的一声,酒花溅起,飘香醉人。
这惊险的生死一刻,前后不过几秒,专心潜行的吴笙,在落水声起时,才茫然回望,结果摩天轮底下那画风极违和的巨大酒樽,让他更懵逼了。
“摩天轮上有人掉下来了,可能是小况,”徐望来不及多解释,只焦急道,“我必须过去看看,你先一个人去糖果屋那边埋伏!”
“劝君更尽一杯酒?”第一眼冲击太大,才懵逼,再看第二眼,加上徐望的话,吴笙立刻明白过来。
“对。”徐望心早飞到摩天轮了,随便应一声,就要走。
吴笙立刻拉住他手腕:“解除。”
徐望愣住:“啊?”
吴笙无语:“先把防具解除,不然等你过去人已经淹死了,没淹死也醉死了。”
这酒味浓的,他离这么远闻着都晕。
徐望恍然大悟,连带着整个思绪都一瞬清明了,一边注视着三足酒樽,凝神操控,一边低声道:“快去糖果屋。”
吴笙懂,如果落水的真是况金鑫,糖果屋的效果恐怕支撑不了太久了。
松开徐望手腕,他背牢火箭筒,重新猫腰,隐入灌木丛中。
“记住,你怕车坏,韩步庭也怕。”
这是徐望叮嘱的最后一句话。
吴笙没懂,但把每个字都放进了锦囊。
……
钱艾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池映雪抱着自家队友,跌出摩天轮外。那个瞬间,他大脑一片空白,伸出胳膊发了疯地往摩天轮底下跑,准备徒手接人。
结果——
平地酒樽起,双坠佳酿里,卷起醉花千层浪,醇香飘万里。
当然,这是偏文艺性的客观描述,落实到钱艾心里,就一句话:靠,队长的防具敢不敢再浮夸一点=_=
和酒有关的文具,他只能想到自家队长的,所以本能松口气,但速度未减,仍风驰电掣冲到酒樽下面,抱住一足就开始往上爬!
摔水里是不会死,但淹酒里会啊!
他必须最快速度把人捞出来!
凭着这股信念,他愣是一口气爬到足顶,刚要伸手抓酒樽上的环耳,更上一层楼,环耳忽然扭曲一下,就像电视信号不好时,图像突来的变形。
这是文具效果要解除的前兆。
钱艾抱紧樽足,坦然接受命运安排——队长,你就玩儿死我吧TAT
几秒后。
酒樽消失,樽内之酒如汪洋瀑布,倾泻而下!
钱艾屏息闭气,在酒浪里冲刷了个彻底,幸而四周地势平坦,酒水很快散去。重获呼吸的第一秒,他就爬起来四下搜寻,第一眼看见的是池映雪,躺在广场正中央,半死不活的,之后才是况金鑫,队友躺在或者说被冲到了小广场边。
他以最快速度奔过去,将人扶起,这才发现浑身湿透的队友,双目紧闭,毫无意识。
重伤或死亡就直接回家,若没回,应该是伤势仍在可控范围内。
但也只是应该。
对着这样的况金鑫,钱艾根本没办法再去冷静推敲“鸮”的逻辑,心急如焚地抱着人:“小况,你别吓我啊……”
正手足无措,不知该掐人中还是拍脸颊,钱艾忽然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李子近和厉夏赶过来了。
池映雪已经坐起来,却没迎接队友,而是看着不远不近的这边,钱艾一回头,正隔空对上视线。
池映雪轻轻挑起眉毛,朝着他无声叹息,似十分遗憾,没能将人带回家。
钱艾深深看了他一眼,像是要把人看到化成灰都认得,末了抱起况金鑫,沉默而迅捷地离开。
“我去追,你看一下池映雪。”厉夏交代完,快速穿越小广场,循着钱艾的背影去追。
李子近也跃跃欲试想追敌,奈何新队友病西施似的,坐那儿半天不起。
“你什么情况?”瞧半天,李子近也没瞧出这位哪儿受伤了。
池映雪幽幽叹口气:“可惜了。”
李子近一头雾水:“可惜什么?”
“可惜了一堂好课。”池映雪看着那二人背影,消失在游乐场的五光十色里。
这么值得教育的小朋友,再难遇见了。
啧。
李子近听不懂他的怪话,只得回到自己憋了半天的槽点上:“队长让你过来送人回家,你跟着一起自杀,疯了吧?”
“自杀?”池映雪收回目光,一脸无辜地看队友,“谁?”
“除了你这个神经病还能有谁,”李子近无语,“我亲眼看见你抱着他跳下来的!”
“哦,”池映雪才听懂似,认真澄清,“我是失足。”
“……”
那矫健的动作,那敏捷的速度,那坚定的方向,就差双臂伸展作飞翔状了,这叫失足?!
李子近一肚子铁证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池映雪的眼睛,竟又咽回去了。
那双眼睛乍看无辜,然而看久了,就会发现深处的暗,像无尽的沼泽,能把人连皮带肉吞噬进去,包括灵魂。
这人是疯子。
从看见他杀第一个丧尸开始,李子近就这么认为,所以和疯子,千万不要争对错,他说天是紫的,水是红的,那就是。
“你要没事就……”李子近想说没事就赶紧起来,可刚说一半,池映雪忽然窜起,径直朝他扑过来!
李子近吓得头发丝儿都立了,本能往侧面一躲!
池映雪擦着他的肩过去,“咣”地扑倒背后准备偷袭的丧尸,一手掐着对方脖子,死死按在地上,一手自后腰拿出匕首,照着丧尸眼眶直直插了进去!
刀刃尽没。
原本剧烈挣扎的丧尸,一下子就不动了,浑身泄力,瘫如死尸。
池映雪把匕首拔出来,毫不犹豫又给了第二刀。
第三刀。
第四刀。
第五刀……
暗红色的血珠,随着一下又一下的手起刀落,不断溅到他脸颊。
在游乐场糖果般的斑斓灯光下,有一种妖冶的美。
李子近欣赏不了这种美。
他只觉得心里发毛。
“差、差不多行了,”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别颤,“他们肯定去抢车了,我们得赶紧和队长会合……”
池映雪终于停手,随意地擦把脸,看着手上的“血酒混合”,仍觉气不顺:“好好的酒香余韵,都让它毁了。”
李子近崩溃,敢情这位还挺享受对手的防具?!
“吉米~~阿加~~”
本已宁静祥和的游乐园上空,忽然再度炸开音符。
“吉米~~阿加~~”
“阿加你美你卡~~咦加地加地啦~~索那里不西嘟~~~~索那该不依嘟~~~”
这次还他妈是印度风!!!
“那帮人有病吧——”李子近真的忍不了了,他的无人机枪为什么那么早被毁!!!
“别指望和韩步庭会合了,”池映雪起身,西瓜粉的衬衫因湿透,沾在身上,他便捏住衣角,跟着节奏,动感地抖落起来,“先原地保命吧。”
印度风情底下的,是一大波丧尸靠近的凌乱脚步声。
……
摩天轮隔壁,跳楼机附近。
抱着况金鑫狂奔的钱艾,直接撞上了准备去摩天轮救人的队长,于是这一个愣神,就让厉夏追上了。
“你去帮吴笙,这里有我!”钱艾立刻打发队长走,而后举着“兹兹”转动的电锯,守着长椅,和追上来的厉夏僵持对峙。
长椅上是仍然昏迷的况金鑫,所以钱艾只守不攻,寸步不离。
徐望想留下来帮他,但一来自己的霹雳枪,只要用,就必然持续引丧尸,到时候厉夏可以跑,他们要带着昏迷的况金鑫脱身,更难;二来,他们努力到这个份儿上,几乎要把文具用尽了,就为了甲壳虫,或者说,就为了和韩步庭他们一较高下,哪怕医院了,这一战都不能输。
这是队魂!
“队长,”钱艾忽然压低声音,极快地看了眼糖果屋方向,“十三还在。”
“嗯,”徐望点点头,一字一句认真道,“等着我们来接你。”
眼看徐望离开,厉夏按捺不住,想去追!
钱艾立刻侧身一步,隔几米挡住他视线:“不怕成茄汁溜肉段儿,你就过来!”
厉夏:“……”
钱艾:“你瞪我也没用!”
厉夏:“你可以换个放狠话的方式吗?”
钱艾:“糖醋里脊?”
厉夏:“很好,你连续毁了两个我最爱吃的菜。”
话音未落,厉夏已一步滑到钱艾面前,速度之快,就像脚下踩了冰刀!
钱艾放狠话可以,真让他拿电锯切人?他能疯!
厉夏像吃定了他的胆怯,滑过来面对面的一瞬,手中凶器已然捅了过来!
钱艾猛地向后躲,险险闪过,这才看清,对方拿的是螺丝刀。
同样的螺丝刀,在他手里连个厕所门都安不上,在别人手里,夺命利器!
这他妈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一击不中,厉夏忽然后退,仍是滑冰一样,鞋底蹭着地面就退开了,极迅速!
钱艾再迟钝也看明白了,对方用了防具!
一闪神,厉夏重新上前,却不是冲着他,而是冲着况金鑫所在的长椅!
眨眼,厉夏已到长椅边,手中螺丝刀毫不犹豫朝下而去!
电锯忽然从长椅后面伸过来,锯齿直接横切到螺丝刀上!
剧烈的切割带来极强震动,厉夏手掌一麻,松了劲儿,螺丝刀直接被弹飞!
厉夏迅速滑动,后退开来,抬眼,就见钱艾站在长椅后面。
那个刚才还犹豫、迟疑、虚张声势的男人,此刻脸上,眼里,再无动摇。
“你再碰他一下,我的电锯就还俗吃肉,不信咱们试试。”
……
粉红色甲壳虫处。
吴笙和韩步庭,已经僵持十三分钟了。
一个在车前,一个站车顶,隔着高低差和水平距离,无言“凝望”。
这种谁都不敢轻易动一下的对峙,分秒如年。
十三分钟前,也就是况金鑫落水后不久,糖果屋消失。
原本站在糖果屋顶守着的韩步庭,脚下一空,就落到了车顶。他立刻反应过来,和摩天轮那边的动静有关,于是欣然接下这份大礼,准备开车走人。
吴笙就是这时候赶到的,一火箭炮,直接崩在了车旁几米处。
爆炸热浪轰得韩步庭头晕耳鸣,缓了半天,才看清“肇事者”。
“你不敢真的炸我,因为一旦炸了我,车也废了。”这是韩步庭看清吴笙后的第一句话,站在车顶,吹着夜风,胜券在握的从容。
吴笙在口舌之争上没优势。
可他有队长的锦囊。
这一刻,他才明白徐望的意思。
早八百年前,预见到糖果屋可能不稳的那一瞬,他的队长就给后面的战局写好了剧本,流畅精准,简约易执行。
“我是不敢动车,但要建立在我有可能拿回车的基础上,如果你非要把车开走,那我只能鱼死网破了。”
扛着火箭筒,也没影响吴军师耸肩,摊手。
每一个到位的情绪动作,都让对手担心他会走火。
于是场面就僵持下来了。
吴笙不上前,因为他没有信心能在单枪匹马的情况下,灭掉韩步庭,又不毁了车。
韩步庭也不下来,因为一旦他离开车,吴笙就再不会投鼠忌器,随便一火箭炮,够他受的。
这种微妙平衡,只有外力才能打破。
两人,都在等队友。
最后赢的是,吴笙。
一滋水枪,直接击中韩步庭后脑勺,宣告徐队长驾到。
疼痛让韩步庭身体一震,本能回头。
吴笙就趁这一刻,闪电般冲上前,伸手抓住站在车顶的韩步庭脚踝,用力一拽!
韩步庭瞬间失去平衡,生生被吴笙从车顶扯了下来!
近身肉搏就无所谓章法了,吴笙直接用身体压住韩步庭,手沿着对方衣裤口袋上下摸,同时催促徐望:“快点上车——”
韩步庭虽被偷袭,却老神在在,身世带着点笑意,在身下提醒吴笙:“别费力气了,钥匙不在我身上。”
吴笙顿住,紧紧盯着他眼睛,似在判断真假。
与此同时,已经过来的徐望用力拉车门,果然,锁上了。
“我怎么可能把钥匙和车留在一起呢。”韩步庭叹口气,似乎吃定了对方没胆子“杀”他,“只有你们,才会这么单纯。”
吴笙回头看一眼徐望。
徐望像下了最后决心似的,深吸口气,朝着树林深处大声呼唤:“中环十三郎——”
吴笙不确定,他们留的这最后一张牌能否起作用,但至少当下,他不能让韩步庭这么愉快的装逼。
“谁说开车,非要用钥匙?”
他这一声,问得极温柔,却是浓浓讥诮。
韩步庭眼神微变。
树林深处,一个穿着赛车服的男人风风火火跑出来,不知蹲阴暗角落里等了多久,头顶还沾着两片树叶。
他径直跑到甲壳虫面前,仿佛眼里只有这辆车。
徐望早让到一旁,给他尽情施展的空间。
十三郎立刻拉车门。
一下。
两下。
然后回头告诉徐望:“上锁了。”
徐望无语:“我当然知道上锁了,你不是说你能开吗!!!”
十三郎目光天真无邪:“我说我可以试试。”
徐望快烧香了:“祖宗,那就赶紧试吧。”
……
这人并不是“同行”或者“NPC”,而是钱艾的lt[防]中环十三郎gt。
在况金鑫刚用“糖果屋”把韩步庭队伍困住后,会合的他们,第一方案并非是抢回甲壳虫,因为难度太高,所以直接用了钱艾的这一防具。
当时的他们,以为会天降一辆拉风赛车,运气好的话,还会配备司机,一路飙起,以绕中环一圈只用十三分钟的炫酷车速,医院,简直不能更爽。
这种美好幻想,也让他们迟迟没舍得用这一防具,总想好钢用在刀刃上。
彼时,他们觉得是时候了。
不成想防具用完,车没来,只来了司机,眉心一个小猫头鹰的印记,隐隐发光,和他们手臂上的图标一模一样。
“没钥匙的车,能发动吗?”
“当然,我是谁啊,中环十三郎!”
“没钥匙的车门,能打开吗?”
“……”
“你沉默了。”
“我是车王又不是开锁王!”
“车门锁,也是车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我……可以试试。”
“藏好,等我们呼唤。”
……
一看来者眉心标识,韩步庭就明白了。
他也用过这种能召唤来“特殊人物”的文具,用户体验,完美。
最后一丝淡定退去,韩步庭的脸色沉下来。
吴笙片刻不放松地盯着他,见状微笑:“你的队友应该过不来了,摩天轮离南北两个门都是直线,估计他们已经和丧尸一起跳印度舞了。”
韩步庭静静看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当队长吗?”
吴笙心生警惕,没答。
韩步庭也回他一记微笑:“因为他们一起上,都不是我的对手。”
戏谑的提示音,让吴笙呼吸一滞。
他甚至不知道韩步庭什么时候,怎么点的手臂文具。
同样听见提示音的,还有站在车边的徐望。
刹那间,半空忽然一片圣洁金光。
一个带着翅膀的白胖小男孩儿,拿着弓箭,在金光里飞啊飞。
吴笙和徐望一起抬头,小天使根本不给他们反应时间,这边一箭,正中徐望前胸,心脏处,回手一箭,正中吴笙后背,亦是对应前方心脏处。
金箭入身体,即散成粒粒金色微尘,不留痕迹,连疼都没有一丝疼。
徐望捂着胸口,不知这是什么套路。
那边吴笙却已经被韩步庭掀开,虽然他很快爬起,但没有半点要阻拦韩步庭的意思!
眼见着韩步庭走过来,徐望拿着滋水枪,瞄准对方眉心,扣动扳机!
咦?
徐望怔住,手指头竟然不听使唤了,根本不动。
不,不是手指头不听使唤了,是心不听使唤了。
他对着韩步庭,根本下不了手,甚至看着对方步步逼近,还有点小鹿乱撞,怦然心动?!
lt[幻]丘比特之箭gt
他刚刚被射中的……是爱神之箭?
这幻具还能不能有点节操啊!!!
“抱歉,我也不想用这个,”韩步庭轻轻一推,就把徐望推到一边,“实在是你们逼人太甚。”
甲壳虫旁边,只剩下忙得热火朝天的中环十三郎。
“咔哒——”
车门,锁开。
全然不知周围发生什么的他,欣喜抬头:“开了!”
然后才发现,眼前换人了。
韩步庭抬起手。
中环十三郎咻地躲到一边,把车门腾出来,比兔子还快,不是放弃抵抗,是压根没有抵抗的心。
徐望瞪大眼睛:“你一个防具也能中幻具?”
中环十三郎茫然抬头:“不会啊。”
徐望:“那你为什么不反抗!”
中环十三郎:“我没有武力值,而且我们飙车手,一直崇尚LovePeace.”
徐望:“……你这么佛系玩什么飙车啊!!!”
韩步庭被这对话逗乐了,优哉游哉听了两耳朵,才欠身准备坐进驾驶舱。
一只胳膊忽然横搭到车门上,挡住了他的路。
韩步庭皱眉抬头,看向车门前,不知何时过来的拦路者:“你没办法对我动手。”
吴笙说:“我知道。”
韩步庭歪头:“So?”
吴笙凑近,深深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眸深处:“谢谢你给了我爱神箭,现在我可以酝酿情绪了。”
韩步庭浑身一寒。
在对手动情的目光里,听见的回家的欢送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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