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意李同魁给ldquo猫头鹰rdq

第一次见到李同魁是在槭树叶刚变红的苏州本色美术馆东西桥市集,深色矮桌上摆满了大小不一但颜色相对统一的茶具、餐盘、花插等陶器。有表面像布满砂泥颗粒感的,有深浅不一仿若被随意刮削表面露出底胎的,还有像抹了一层粉霜样的等等,一眼望去以素雅、质朴、自然的哑光釉色为主。这样的色调与那几天明暗变幻的天气、与周围高大、规整又有着传统细节的建筑竟有着某种协调的亲切感,仿佛下一秒就能隐身其中,直到一片槭树红叶落在其上,才又一下子将目光点燃,“无晴却有晴”。

再次见到阿魁是在水杉叶子开始显出锈红的时候,他正在位于杭州富阳区连绵山脉下的埴物陶苑工作室里准备修复一件年参加亚洲陶艺展的猫头鹰陶塑作品,“前几天刚取回来,放久了,有些褪色,要再涂一层,再素烧一次。”阿魁说的“涂一层”便是“涂一层化妆土”,他的陶器技法会让人想到日本的乐烧和粉引,但又觉得更加素朴和有变化感。

工作室是幢四层排屋,朝南小院子直抵山根前的巨石。一层是工作间,东西两墙摆满了样品、生坯,二层作练泥、配釉和晾胚用,三层是书房、展示间和茶室。我更喜欢三层和院子。三层北边大间设计成日式茶室,西墙的茶挂下摆着红木底托寿山石、紫铜熏香盒和段泥刻字紫砂盆地柏盆景,中间是张矮贴榻榻米的横切黑檀木茶桌,桌上摆着手作的蹄型盖碗,圆融、折腰、罗汉杯等等。阿魁取来山上泉水,盖碗里泡的是六堡茶,汤色红浓如珀。六堡茶难泡,难入口,担心会浓俨苦涩,入口却是顺滑甘醇。好的茶底子外,陶器的盖碗让我不由得想到紫砂来。

阿魁说整个夏天都在喝六堡茶除湿,“杭州湿气重,尤其靠山边住。最热的时候,不开空调,喝完出一身汗,才能继续做活”,山脚巨石挡住小院南边,好在阳光并不吝啬这里,院中种了一棵蜡梅、一棵红梅、两棵槭树、四五处芭蕉,后门外墙边则摆着罗汉松之类的盆景,几个烧坏的猫头鹰陶塑摆在院中角落处。临窗的芭蕉叶长到了二层窗子,三层书房临窗的一盆野生小叶杜鹃还开着满盆玫红色花,从窗子望下去一只叫小猫的大白猫追着阳光四处眯觉。这里看似自然生趣,但更多还在于精巧点缀,或许就如阿魁的作品那样。“做陶瓷的人,多少都喜欢接近大自然吧”,阿魁说。

又喝了一泡祁门红茶。折腰的品茗杯,杯腰处的内弧刚好便于拿握,腰上草叶纹的曲线装饰,显得更灵动。茶毕进到东南的书房,架上摆满了《世界陶瓷全集》、《陶瓷大系》、《日本陶瓷全集》等成套的书籍,阿魁说毕业后去学校图书馆的机会少了,好在这里还能让他深入陶瓷史中去汲取一点。

之后便来到一层,修复猫头鹰陶塑过程看似只是重新上了一层泥浆的“化妆土”,但操作中要不断去推敲泥浆厚薄带来的色调变化,以及可能给构图带来的影响,阿魁说曾有陶艺家“上泥”的工序就做了一天还久。

阿魁说,猫头鹰在西方是智慧的象征,雅典娜女神的爱鸟就是一只小鸮(猫头鹰的一种),鸮的谐音在日语中是“福”,在日本被认为是福鸟。中国很早以前也有过猫头鹰的陶器(年陕西华县出土的史前陶器“鸮鼎”)。

与茶器、花器、食器表现出的独特性相比,猫头鹰系列是他更明显的个人标签,甚至可以说是他的“模特”,而最早制作猫头鹰陶塑是在中国美术学院读陶艺研究生的时候。

“把猫头鹰作为研究方向,主要是那时看了日本动画《守卫者传奇·猫头鹰王国》,还有一些绘画作品。”

那是在年之前,“其实内心很喜欢,但一直不敢去尝试,担心这样做会不被人理解”,直到他和导师去了德国、法国,“看到欧洲的雕塑作品,尤其是古希腊的雕塑后,突然有很强烈的想要表达出来的想法。”

“早期有点借鉴西方建筑中石柱头的样式,底座基本是方的,像砖块建筑一样”,而岩石般粗犷的外观的装饰也是看到了因岁月和战火而不断修补的教堂砖墙,“那时看西方的建筑,尤其是教堂建筑的构成是一块一块黑白的砖块,黑色的可能很久了,白色的大多是新修复的,不断地修复,黑白相间,整个建筑的年代感就很强。”

阿魁早期的作品会像在讲一个故事,“一大一小的猫头鹰,会有陪伴的意思;各自偏向不同方向的,也是代入了情感的表达,借动物间的关系隐喻人与人,人与社会的关系吧。”

“当时觉得这一题材可以继续做下去,但要结合一些当下的环境,包括中国人的文化情趣。最早想到的就是松竹梅,自己喜欢养盆景有关吧”,阿魁将提取的松竹梅元素作平面化处理,猫头鹰则仍然保持立体,这样带有绘画感的陶艺语言在阿魁看来是区别于西方绘画、雕塑的一个显著表现。阿魁的猫头鹰也并不写实,只是一种偏概括的形象,远看可能就像是块石头。修复的这件作品,偏粗糙的岩石肌理、抽象的莲花底盘、不明确的菩提花纹样,唯一明确的特征便是那大大的猫头鹰眼睛。“大学时还做过很多猫鼬、鹿,还有狼等,我自己比较喜欢鹿角,变化的形态,但要不要完全写实呢?我的想法是把鹿角的形象提取概括出来。”

阿魁从大西北尤其是敦煌考察回来后,“敦煌造像给我带来了非常强的震撼感”,此后逐步增加传统造像元素,方块底座变为莲花底座,主体的猫头鹰也不断变小,烘托的环境占比则在变大,以此表达更多的社会情感。修复这件作品,下部装饰的菩提花纹样和底座便是阿魁从南北朝时的佛像石刻中提取的元素,但很抽象。

阿魁会从很多不同地方吸收创作的造型,尤其偏爱厚重和力量感的造型,“西方建筑、传统造像、盆景植物,以及绘画中的太湖石等等,将猫头鹰巧妙贴合入这样的形态中,再加入细节补充和丰富。”

阿魁喜欢这种有着厚重感的“泥土的语言”,“看似很粗糙,但泥巴的表现却很放松。”这种状态也影响着埴物的产品系列,埴物是阿魁与美院陶瓷系硕士朋友合作的工作室,名字取自《道德经》中的“埏埴以为器”,表达手作抟泥而成的质朴器物。

与粗犷、厚重的陶塑作品略不同的是,素雅、质朴,是埴物给人的第一感觉,尤其是一款白哑釉瓜棱长颈花插,颇有古典的气质。

植物茶具系列

埴物的泥料来自全国各地,哪怕去旅游,阿魁也会带一点当地的土,“市场上买到的,做产品稳定性好,但缺少实验性和变化感”,取来后再经过自己配泥、配釉,烧制实验,阿魁有盘圆锥形试釉试片,我笑称这是“维纳斯的乳峰”(西式甜点)。其中最远取自西藏的一处盐泥被阿魁用作多款器物的化妆土,盐井泥烧成后发红,触摸有很润的感觉,“烧成后带一点釉层的感觉,呈色的层次也很丰富,做化妆土用,也能做釉料用。”他的几款茄子和肩冲茶入因此还烧出了柿釉的感觉,“内敛的,很润的感觉,像是出土的文物,或用久的器物。”

阿魁之前也尝试过菩提釉,“釉方是台湾老师给的,我们改良又改良,显微镜下看,孔洞大,整个釉很松,像雪轻轻压在上面,很雅很漂亮,但容易染茶渍,不适宜做茶器,我自己是很喜欢这个釉料的。”

我们笑着问,有没有后山的土呢?阿魁也笑着说,这座山嘛,还没打它的主意。毕业后,阿魁也经常去各大陶瓷产区,也尝试过柴烧,“年去台湾时第一次接触柴烧,年,去景德镇也做过颜色鲜亮的釉面产品,青花和青瓷也尝试过,最后一圈摸索下来,还是觉得厚重一点、质朴偏哑光的更适合自己,而且感觉更真实。”

当我们问及是否会觉得埴物产品偏日式,阿魁说,“我不觉得是日式,日本人比较重视材料的使用,尤其是陶艺部分偏表现放松的,粗狂一点的,陶艺专业的学生也比较敢于尝试这种在古代被认为是不完美的作品,而我们自己又偏喜好这类。因为表达的有些近似,因而会与日本一些受民艺运动影响的现当代陶艺家,以及一些窑口的接近。”

展示间有一件圆饼状花插,一侧饼面从右下角部位呈五角形裂开,裂缝延伸至整个盘面,显然只能做干花插,旁边则是一件完好件。“因为是中空的,烧之前不小心压破了,索性就烧了,反而和干花很相配。”

与无数个可以无限复制的完好相比,这件碎花插反而成了独一无二。

阿魁平时喜欢拍摄,也有过扫街经历,现在则注重拍静物,布列松系列是他喜欢的,“喜欢找其中的结构感、瞬间感,记录下来。”

修复好已是天黑,下一步等待入窑烧,“也有可能会烧坏”,说完阿魁拎着花洒进到后院,“该到浇水的时候了”,小猫则还躺在院子中,眼睛已经从中午的一条缝,到睁得圆圆的,阿魁笑着说,它的光圈已经开到最大了。

阿魁说现在这个院子最期望的就是能让他去养鸡,自己做点陶制餐具茶用,种点菜,植点花草,最好吃的鸡蛋要自己养的鸡下的,“楼下烧烤,楼上颠勺”,其他的不要想太多,至于烧成什么样,或许都是一种自然的状态。

文/余康

图/许陈勇、李同魁提供

编辑/戴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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