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5日第5站:三个霹雳从天降
马尾巴死了!
马玉发的尾椎骨上长出一个毛茸茸的东西来了!!
人体炸弹的尸体不见了!!!
一片雪地白茫茫,腊梅斗寒花香,平地三个大霹雳,一个比一个响,地也动,山也摇,山那边,一颗重磅炸弹爆炸了,山这边,但见雪花飘飘,北风呼号,快活逍遥,片片飞雪落进死者的眼睛里,一片,一片,又一片……那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窝深陷,瞳孔放大,眼珠子一动不动,满布蛛网一样的血丝。
对了,据说啊——死者生前有写日记的习惯,直到临死的那一天也没懈怠过,后来,有人翻阅他的日记,发现里面有不少惊世骇俗的奇谈怪论——譬如说打电话,适度地一打一挂,好比风吹水面层层浪,雨打沙滩点点坑,好比顽皮的小男孩撩一撩小姑娘的花裙子,好比成熟男人撩一撩风情女人的白婚纱,再譬如说天堂在哪里,天堂就在女人的子宫里,天堂口在什么地方,天堂口就是女人的子宫口,如此云云,数不胜数,不好一一例举。
除了写日记的良好习惯,死者还有摘抄的良好习惯,翻开他的摘抄本,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这样几行字——
“希波纳克斯说:‘女人只能带给男人两天快活,第一天是娶她时,第二天是葬她时’”。
“当女人的美眸被泪水蒙住时,看不清楚的是男人。”
“女人衣饰不断更新,但衣裳下裹着的始终是作为情人、妻子和母亲的同一个女人。”
“她最崇拜的是亲手包扎她心目中英雄的伤口。”
“在女人眼里,男人不是上帝的影子,就是上帝的拐杖。”
“女人是我们与自然之间的一座七彩虹桥。”
“他的手从来没有在她的丰乳肥臀上留下哪怕是一丁点儿的指纹,那就更别说是激情澎湃时的烙印了。”
“人应该向狼学习,要有一点狼性,而不可有半点狼心……”
如此这般,好比夏夜的繁星,数也数不清。
打工人马玉发死不瞑目!
重磅炸弹死不瞑目!
莫非,他去另一个世界会见自己的小相好韩真真了么?她是一个有着蜂蜜色泽皮肤的女孩子,有着花香的女子,一个小处女,如此这般,那么,他又将女魔头、白婀娜和朱晓琳她们几个置于何处呢?
真不知道他兄弟得知此事,会怎么样捶胸顿足,指不定还会掘地三尺,搅它个天翻地覆,发誓找出真凶呢。
或许有人会说,死个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好比风吹灯灭,地球人多了去了,每一天每小时每分钟甚至每秒钟都在死人,难道不是吗?譬如小泥鳅,或者韩真真,他俩一定会这么说的,其实不尽然,根本不是那么一档子事,我们这个死者与众不同,他有几大特点,条分缕析如下——
其一,据说此人之前是个天使,后来为了找到触摸的感觉,变成了人类中的一员,再后来,此人得到了枪,子弹充足,圆头的尖头的,比比皆是,初恋情人女魔头和重磅炸弹美女小白菜或多或少吃过他一梭子子弹。
其二,此人好像上上上辈子是个风流倜傥的皇帝,这辈子再也不敢跟女人睡觉,好像所有的女人都是刺猬,都是重磅炸弹,至今还是个二十五岁的老处男,一只童子鸡,买一送一,如假包换。
其三,千千万万打工人,就他一个不用手机,因此,有人谣传他戴着人皮面具。
其四,此人号称炸弹专家,装弹拆弹都是行家里手,又号称神枪手,不说百步穿杨,却也百发百中。
其五,此人外号重磅炸弹,屁股丫丫能放高压电,因此被人暗地里叫做神秘超人。
其六,此人是个故事大王,三天三夜讲不完,而且故事多与毛茸茸的尾巴有关,譬如野人,譬如狼孩,譬如猫婴。
其七,据说此人暗藏一个沉甸甸的金娃娃,娃娃长有一双蓝幽幽的猫眼,外加一张奥妙无穷的藏宝图,图纸搁在某个老鼠洞里,而宝藏藏在一个狼群出没的地方,是真是假难说,但多有女人百般讨好他,而且个个颇有姿色,挺有女人味,此情此景,就好像他放个屁都是香的,香喷喷,喷喷香,要不然,她们怎么会围着他的屁股丫丫转圈圈呢,那些人,无名无姓者多,有名有姓者至少有三,分别是小白菜、小葱花和鹤顶红。
其八,此人只有一个耳朵,人称独耳龙或者独耳怪,远远看上去,活脱一只白麻雀歇在石头上打盹儿。
其九,据说此人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并不怎么乖,老喜欢坐在泡菜坛子上想心事,或者是坐在酒坛子上数星星,顺便也好让那条毛茸茸的狗尾巴在坛子的肚子里运动运动,抡抡胳膊动动腰,扭扭屁股手儿摇。
其十呢,此人是个彩票迷,中过神秘大奖,之后的事情呢,暂且放在砂锅里煮一煮,熬一熬,消消毒。
对了,马尾巴最出名的一句话是,世人都知美人美,谁人知晓美人泪、美人醉、美人累?世人都道香茶香,谁人知晓臭汗臭?世人都说书好油墨香,谁人知晓……
此话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有道是狗子围在你的屁股后头转,那是因为你手里有骨头,猫儿围着你的屁股墩子转,那是因为你手里有鲜鱼,至少,你身上也弥漫着鱼腥味,黄牛围着你的屁股沟沟转,那是因为你手里有青草,那么,要是年轻漂亮的女人围着你的屁股丫丫打转转,那是因为什么呢?
那就是因为你怀抱金娃娃,手里还有藏宝图。
如果说那猫眼金娃娃是太阳底下的蜗牛,爬呀爬,那么那藏宝图就是月光底下的大象,跑啊跑,有人想稳坐钓鱼台,放长线钓大鱼呢,座山雕,不是说你,你还嫩点儿,不够格儿。
你也知道,俗话说得好,一个跳蚤顶不起一个被窝不是,五六个跳蚤却可以织就一张网,关系网,网里网外,都是新新围城,马尾巴也不例外。
怎么说呢——马玉发的社会关系简简单单,一个手足情深的兄弟莫须有,三年难得见一面,一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表妹朱晓琳,一个昔日女友金发披肩,昵称女魔头,一个断手情敌人称无名氏,无论他穿什么上衣,有一个袖管儿总是空空如也,一个死去多年的小妹人称杜鹃花,一个红颜知己号称不倒翁一样的重磅炸弹。
马玉发的生活一直很平静,平静得可怕,要不是上帝喝多了稻花香,一个不小心,把一个蓝眼睛的金娃娃落在了他的地盘儿上,他的生活将一直平静下去,像很多人的一样,平静成一潭死水,没有鱼儿,没有泥鳅,没有莲藕,没有荷花,甚至连水藻都没有,直至生命的终结,五百年一个轮回,然后,地火奔腾,熔岩喷涌,地震爆发,引诱火山大发雷霆……
白胡子小老头上帝,为什么偏偏选中他了呢?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个人有一个人的命啊——
不错,这个人好像是有个兄弟莫须有,长年在深圳宝安那边打工,像大海里的一只摇摇欲坠的小渔船,辗转五金厂食品厂塑胶厂电子厂,好些年都没有回过家了,他们就像一个人的两个耳朵,中间相隔一片长满荒草的大海,风浪太大,暗礁太多,或者说借口太多,压根儿无法见面,更像一个人的两只眼睛,中间隔着鼻梁山,可以借助传声筒听对方的声音,却很少有机会见面,有时候马玉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有那么一个兄弟了,三杯五杯倒,酒肉穿肠过,无端地狂想:莫非——他的屁股墩子上也长出了那么一个毛茸茸的东西,要不然……
很多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时常梦见两个人,那是一对难兄难弟,哥哥只有一个左耳朵,弟弟只有一个右耳朵,哥哥的生活状况更糟糕,因为他的屁股后头与生俱来就长有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因此,他沉默寡言,老喜欢带着一条花斑狗,去黑咕隆咚的树林子里散步,那里面埋着他亲爱的小妹,她叫杜鹃花,她是他的救命恩人呢,可是,很不巧,每次他去,没有尾巴的四脚蛇在家,破房子的小蜗牛在家,猫儿狗儿也在家,就她不在家,这个小姑娘,老喜欢在天堂的花园里玩耍,唱歌,跳舞,捏泥娃娃,追蜻蜓,扑蝴蝶,或者一个人荡秋千,要不就对镜梳妆,然后傻呵呵地笑个没完没了,要不就和那些卷尾猴打得火热,那些个卷尾猴还以为她是他们的小妹妹呢,对她可好了……
杜鹃花年纪轻轻就死翘翘,那是为什么呢?
尽管,据说全球,每两秒就有一个人死于自杀,不知这个气球消息是真是假,但是,她的死还是让我耿耿于怀,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深夜听到猫儿的叫唤,或者听到婴儿撕心裂肺的啼哭,然后跌跌撞撞跑进那片云遮雾绕的大森林,圈圈绕绕,被困长满藤蔓和苔藓的新新围城,成为了白毛女,再也出不来了呢?
白头发的吸血魔鬼可真狡猾,居然拿猫儿的叫唤或者婴儿的啼哭做诱饵。
春姑娘要来了吗?杜鹃花儿要开了吗?
是的,马玉发总是做这样的梦,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就行走在那片云遮雾绕的梦里,他走不出去,也不想走出去,在那个似有若无的世界里,盘旋着一片终年云雾不散的小树林,蘑菇木耳随处可见,鸟儿虫儿到处鸣叫,一愣神,侧耳倾听,杜鹃花在轻轻地呼唤他,和他捉迷藏,她一会儿跑到山顶,掀下一块两个拳头那么大的石头,她一会儿又跑到半山腰,过一会儿又跑到了山脚下,她叫他过来,他叫她过去,她说她要听他讲无头猪骑士的故事,他说好,她说她要听骑猪历险记的故事,他说好,她说她要听橘子新娘变形记的故事,他说好,可是,当他跑过来,除了听到她的声音和风的声音,什么都看不见,压根儿不见她的人影,他只好爬上爬下,到处寻找,四处呼唤,有时候吧,他还会产生错觉,以为表妹朱晓琳回来了,他满心高兴,过节一样,在云里跑,在雾里飘,他要找到她,很快,他又觉得那个声音分明是女魔头的,就更是满心欢悦,跑啊跑,飘啊飘,不知不觉,他的屁股后头就拖着一条毛绒绒的东西了,他得意忘形,好像全世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了,天塌下来了,他依然要寻找她,结果,那个毛绒绒越长越长,他依然浑然不觉,依然拖着她跑啊跑,飘啊飘,一个不小心,失足落下悬崖,坠入万丈深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拽住了,回头一看,见是那个毛茸茸的尾巴缠住了一棵叫做映山红的小灌木,五六米以下就是深绿色的水潭,看着水中的倒影,他哑然失笑,自己活生生一只卷尾猴,于是哈哈大笑,自言自语开了:“马尾巴呀马尾巴,不是你福大命大造化大,应该说你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是你毛茸茸的尾巴害了你,又是你热乎乎的尾巴救了你……”
说着说着,马尾巴大梦初醒,扯扯自己的左耳朵,摸摸自己屁股后头那条该死的筷子长的毛绒绒的东西,顿时泪流满面,泣不成声,怀疑归怀疑,梦魇归梦魇,生活还得继续,况且后来,他们还通了好几次电话,都是公用电话,对方自称是他的兄弟,不过,单听声音,一耳朵的杂碎,一盘子的大杂烩,一点儿也不像,既有南方的大米香,又有北方的面食甜,分辨不出,管它呢,独在异乡为异客,找个人聊聊天也满不错的。
第一次,那是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他说他见到了传说中的金娃娃,马玉发一愣,一脚踩死了两只偷情的蚂蚁,翻翻白眼,左耳朵里热乎乎的,后来,他又说在他们那个五金加工厂里面,接二连三地出事故,不是有人的手指头不翼而飞,就是有人的脚趾头不知所踪,面对那些牛高马大的机器,面对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机器,面对那些冷冰冰硬邦邦的铁片铁皮铁块,他有些害怕了……
第二次,那是一个繁星满天的晚上,他说他找到了那个金娃娃,和她亲密接触了,简直就是哑巴见亲娘,说不出自己有多高兴,马玉发又是一愣,一脚踏死了两只寻欢作乐的蚂蚁,依旧翻翻白眼,左耳朵里火辣辣的,后来,他说,就在前一个晚上,他亲眼所见,有一个人的一只手一条腿被机器吃掉了,那件满身油污的蓝衣服失声惨叫,活脱脱鬼哭狼嚎,叫人毛骨悚然,他的眼睛像玻璃球染上了油墨一样,好几个晚上,他都睡不着觉,一闭上眼睛,他就看见了那对染上油墨的玻璃球……
第三次,那是个没有月亮的晚上,街头彩灯闪烁,迷离人眼,电话那头的那个人痛哭流涕,他说什么到手的金娃娃又不见了,而且还咬了他的屁股,牙印深深的,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是流了好多血,雪白的内裤就好像刚刚在一盆猪血里洗过一样,咖啡色外裤也面目全非,血迹斑斑,还有,更为可怕的是,从那以后,他就不得不爱上坐泡菜坛子的感觉……他还说,后来,因为害怕,他从那个五金加工厂逃出来了,在街头流浪,他准备去寻找新工作,然而,就在他露宿街头的那天晚上,他看到了传说中的金娃娃,然后奋起直追,然后,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头,黑灯瞎火的,冷不丁,金娃娃就咬了他的屁股……马玉发一个激灵,拍拍胸口,呼吸急促,继而笑得要死,笑什么呢?笑那个人说话颠三倒四吗?那天,他一定喝酒了,也许还是稻花香呢……他吸一吸鼻子,笑好了以后,正要追问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那边却“啪”地一声挂了电话,他气急败坏地直跺脚,也不知道踩死了多少偷偷约会的蚂蚁,第四次,那是一个满月之夜,电话接通了,那个人声音哽咽,吞吞吐吐,遮遮掩掩,嘴巴变成了搅拌机,舌头在里面搅拌得很厉害,这边听了老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后来,月亮躲进了乌云里边,这才听了个大概,他说他……他的屁股墩子被金娃娃咬了以后,伤口发炎了,感染了细菌,开始化脓溃烂,他害怕了,四处寻医问药瞎折腾,结果,打了好多针,吃了好多药,花了好多钱,伤口总算开始结痂愈合,可是哪里想到,伤口刚刚回娘家,新的东西就像春天的竹笋一样破土而出了,那是一种病毒,尽管不痛不痒,却也够你难受的,一旦感染,你光秃秃的人屁股上就会长出一条毛茸茸的狗尾巴来,夜深人静,你就会爱上那种感觉,也就是坐泡菜坛子的感觉,还有,如果一条四脚蛇的尾巴断了,就很难再次长出新的来,还有,还有,要是拇指盖儿大小的蜗牛感染了,就会变身成篮球那么大的庞然大物,马玉发又是一个激灵,浑身打个冷战,还使劲按住心脏,气喘如牛,免得那颗红彤彤热乎乎的仙桃心跳出来了,继而又笑得要死,笑完了以后,想起要追问他到底怎么回事,不料,对方又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他气急败坏地捶打电话亭左侧的铁板,颓然地蹲下身来,抓住一个蚂蚁,好像它就是他的那个断手情敌一样,然后将它的六条腿和两个触角借了下来,看着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哈哈大笑,既而嚎啕大哭,惹得过路人频频回头,却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墙壁上的一只小蜗牛掉下来了,也不知道摔坏了背上的房子没有,倒是足迹,明明暗暗,真实存在。
马玉发的眼圈儿红红,心里空荡荡,从那以后,他就再没有接到过那个人的电话,直到他恍恍惚惚听到杜鹃花的呼唤,睁着牛一样的大眼睛,不明不白地死翘翘,他依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现如今,他直挺挺地躺在那里,永远也无法确定那个人到底是不是他的兄弟了,但是,有一点不容置疑,那就是——
在另一个世界,他依然会在天国的花园里为他唱祝福的歌,在雪地里撒野,在风中转圈圈,想着他的面孔微笑,回忆过去坐泡菜坛子的感觉,还要双手合十,为他祈求幸福,祷告平安,即便那个人只是个陌生人,只是个网友,他也无怨无悔,至少他们曾经都是打工人。
此外,死者似乎真的还有一个表妹,她叫朱晓琳,当年是响当当的故事大王,譬如说《放弃也是一种得到》,讲了这么样一个故事,说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孩,五岁了,还不会说话,有一天,他的父母亲因为这个又吵架了,小男孩就离家出走了,一年以后,奇迹发生了,小男孩在继父母家里生活,突然,后山起火了,小男孩大叫一声,居然会说话了,从此以后,小男孩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聪明伶俐,人见人爱,而另一方面,他的亲生父母,自他走丢了以后,就离开家乡寻找他,整整寻找了一年,有一天傍晚,他们找到了自己的儿子,可是男孩的继父母说什么也不让男孩离开,于是,四个大人吵起来了,男人们大打出手,女人们也厮打在一起,最后,几个人闹到了公堂之上,县太爷听完他们的讲述,哈哈大笑,笑完了以后,他眯了眯眼睛,让男人们在一旁呆着,而让两个女人听候发落,其中一个瘦瘦的,是男孩儿的亲生母亲,县太爷问她,说刘氏,你疼你的儿子吗,瘦女人点点头,然后,县太爷问旁边的胖女人,说李氏,你说你是男孩儿的亲生母亲,那么,你疼你的儿子吗,胖女人脖子一挺,说那当然,县太爷说那好,猛地一拍惊堂木,说将小男孩带上来,不一会儿功夫,男孩带上公堂了,县太爷命衙役拿来一颗木炭,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儿,让男孩儿站到里边去,然后对两个女人说,刘氏李氏,你们两个听好了,现在,你们俩各拉男孩的一条胳膊,谁将男孩拽到圈子外边来,男孩就是谁的亲生儿子,话音一落,两人照办,结果,他们展开了拉锯战,男孩疼得龇牙咧嘴,几分钟以后,刘氏见儿子疼得满头大汗,松手了,李氏把男孩拽出了圈子,正当她得意洋洋的时候,县太爷一拍惊堂木,拍案而起,说李氏,你可知罪?在场的人一头雾水,李氏更是一头雾水,想想看,县太爷为什么说李氏有罪呢?很多年过去了,死者依然记得那个故事,他曾多次讲给别人听。
现如今,朱晓琳长大了,翅膀硬了,羽翼丰满了,就跑到浙江温州那边去打工了,从来没有回家团圆,他们有好多年没有见过面了,就像一面镜子的两面,他在一面,她在另一面。
有一段时间,一个自称是朱晓琳的神秘女子给他打来电话,听声音,一半乡土音,一半浙江音,压根儿就不知道对方究竟是哪个地方的人,对于那个人的身份,真假难辨,他们因为寂寞和好奇,图个改变和新鲜,欣然寒暄聊天,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后来干脆一发不可收拾,当时,第一感觉,他还以为是那个女魔头良心发现,冷不丁打过来的,一看区号,是浙江那边的,冷水泼头,天寒地冻,他就不住嘴地骂人,骂那个女人死没得良心,良心都喂狗和狼了,一条四脚蛇见状,安安静静呆一会儿,然后绕道走开了。
那年三月三,神秘女子又打来电话,扔下一颗炸弹,她说她见到金娃娃了,马玉发的左耳朵里热乎乎的,他不住嘴地恭喜他,祝贺她,讨好她,还盛情邀请她到广东东莞这边来玩儿,因为那里下雪了。
那年六月六,神秘女人再次用公用电话打来电话,尖着嗓子,扔下一颗轻磅炸弹,她说她找到金娃娃了,马玉发的左耳朵里火辣辣的,他还是不住嘴地恭喜他,祝贺她,讨好她,祝福她,要她有时间了一定过这边来玩一玩,走一走,看一看,瞧一瞧,转一转,他特别想看看她,让她把他的魂儿还给他。
那年九月九,神秘女郎最后一次打来电话,欲言又止,声音哽咽,她在那边声泪俱下,墨镜的镜片上雾气腾腾的,他在这边提心吊胆,浑身颤抖,沉默片刻,他四处张望一番,没有可疑情况,摘下墨镜,再三追问她怎么了,她这才藏头露尾地说了一个支离破碎的故事,她说她的屁股被金娃娃咬了一口,那条性感迷人的紧身内裤就好像刚刚从一桶猪血里边捞出来一样,外边的绣花牛仔裤也血迹斑斑,看不见鼻子眼睛了,屁股墩子血肉模糊,她赶紧在出租屋里翻到了家庭备用小药箱,手忙脚乱地打开,找到了云南白药膏,然后又手忙脚乱地脱掉牛仔裤,扯掉内裤,对着落地大镜子涂膏药,然后贴上了另外一种白虎膏药布,折腾完了,回头想起找金娃娃算账,哪里还有影踪,客厅卧室洗手间,天台阳台小花园,哪里都没有一根金毛,可把她气坏了,牙齿把嘴唇都咬破了,鲜红的血渗进嘴里,一股咸腥味,她皱皱眉头,心情烂透了,要不是一阵秋风吹来,她还不知道疼呢,想起刚刚发生的一切,心情本来就不好,这会儿更是乱糟糟,为了换装心情,当即就穿上了花格儿迷你超短裙,准备去电影院消磨时光,反正也没什么好地方可以去,而且还没有人陪,再说,都好长时间没有看过电影了,电影呢——要比电视来得更真切,比如你看见一个骑士骑在一头猪的背上,就感觉身临其境了,再比如一个英俊潇洒的男人骑着一匹白如雪的快马奔跑过来,电影屏幕超大,特逼真,你的感觉就好像那个白马王子真的就是冲着你跑过来的,你分明听到了欢快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朱晓琳这么一想,心里豁然开朗,板上钉钉,不可更改,就打定主意去电影院看电影,本来是想穿连衣裙的,可是想想,觉得不好,有某种预感在作怪,然后呢,她就一个人跑进电影院看了一个电影,是一个国产大片,挺不错的,不亚于好莱坞,名叫《重磅炸弹》,大概是太累了吧,结果,电影看完了,人都走光了,她还小猫小狗一样坐在老地方发呆,忽然之间,窗外传来一声巨响,轰隆,天摇地动,她方才如梦大醒,抓起手提包,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没想到站立不稳,血冲脑门,又一屁股坐了下去,一头歪倒,随即就不省人事了,当她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了,空荡荡的影院里挂着一个巨大的夜光电子钟,蓝幽幽的光像猫眼,更像鬼城里的灯火,她害怕极了,一个激灵,挣扎着坐起身来,跌跌撞撞往出走,没想到,在一面落地大镜子前,她被一团黑糊糊的东西绊了一下,叮咚一声,她就摔了个狗吃屎,眼冒金星,迷迷糊糊地,这个女人好像听到了一只幽灵猫喵喵喵地叫,那猫一身黑毛,一溜烟地不见了,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看见镜子里面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歪在地板上,屁股后头拖着一个筷子那么长的东西,那东西毛绒绒的,活脱一条狗尾巴,可把她给吓坏了,眼睛一瞪,又一次昏迷不醒了,一条没有尾巴的四脚蛇登门拜访了她的肚脐儿,她浑然不觉,一只橄榄球那么大的蜗牛舔食过她的小酒窝,她也浑然不觉,当她第二次清醒过来的时候,周围静悄悄的,神秘女子无端地想起了那个布满灰尘和苔藓的古老传说……
人屁股上的狗尾巴。
那是一个关于野人的传说,湖北人浙江人,各有各的调,各有各的说头,大概意思万变不离其宗。
说是有人在月圆之夜看到了梦里的金娃娃,大喜过望,贪心四起,就想发一笔横财,据为己有,拼命去追,最后,那个人倒是拽住了金娃娃的尾巴,谁料他得意忘形,反被金娃娃咬了屁股,那娃娃趁机逃之夭夭,他垂头丧气,就在回家的路上,他看见了一把长满苔藓的椅子,太累了,想也没想就一屁股坐下去,结果摔倒在地,还损失了两颗金贵的虎牙,疼得他“哎哟哎哟”直叫唤,爬起来一看,真是活见鬼,原来那是一把三条腿的椅子,上面有猫毛和老鼠子屎,他觉得很晦气,再也不敢耽搁时间,天色已晚了,月亮出来的时候,黑色的幽灵猫就会喵喵叫,那是长舌头魔鬼出来觅食的信号,一时之间,头发直立,汗毛倒竖,他急匆匆往前赶,哪里想得到一条毛绒绒的尾巴长在了他的屁股沟沟上头,要不是摔了一跤,他压根儿不会发觉,发觉以后,他无脸见人,就像一个头号通缉犯一样东躲西藏,最后跑进了一片叫做神农架的原始大森林里,本来是误打误撞,没想到他去的那个地方终年云雾袅绕,想出来也出不来了,久而久之,也就成了野人,终日和牛大的蜗牛以及毒蛇猛兽在一起,此外,文人墨客对此颇感兴趣,就把那个地方叫做云雾山,说是进得去,出不来,为了避免发生意外,在那个山脚下还特地竖立了一个牌子,警告世人不得入内,说有野人出没,尽管如此,依然有些胆大妄为的人不信邪,偷偷闯了进去,结果可想而知,都是肉包子砸狗子,有去无回,从来没有例外。
神秘女子回想往事,身临其境,就感觉自己坐在那把三条腿的椅子上,简直动弹不得,耳朵里还不断地传来猫头鹰和乌鸦的叫唤,更是害怕,她快速爬进洗手间里,瞅瞅四周没人,赶紧反锁了房门,手忙脚乱地将花格儿裙子脱到膝盖底下,将乳白色三角裤退到了大腿根部,然后将那条筷子长的尾巴夹进屁股丫丫那条缝里,然后穿好内裤,最后让裙子复位,在落地镜子前站了一小会儿,这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出电影院大门,大摇大摆走到大街上,胡乱一招手,叫来了一辆乳白色出租车,然后慌慌张张钻了进去,一溜烟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从那以后,朱晓琳就爱上了坐泡菜坛子的感觉,偶尔,一只小蜗牛就背着自己的壳壳来拜访她的小脚丫,一条四脚蛇在不远处徘徊又徘徊。
……
马玉发屏气凝神,本来想安慰晓琳子一下,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正迟疑着,他屁股丫丫里头的那个毛绒绒就捣起乱来了,那个坏蛋,那个老顽童,好像要从裤子里头爬出来透透气,顺便看一看外面的美丽新鲜大世界,没有办法,他只好说声对不起,拍拍屁股,拍拍灰尘,戴上棕色的近视眼镜,摇脚摆手地失踪,淹没在茫茫人海之中。
未完待续,敬请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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