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码头水鬼

折叠

1

那是一个折叠状的巨大建筑。没有别的

办法，只能这样

甚至连地铁甬道都已经

人满为患、水泄不通。这是年的一天

大多数地球皮肤

不适合植物种植。有些人来到地下，过着

鼹鼠般的生活

有些人居住着折叠公寓里。光线穿过

巨大的绿色玻璃

落在他们身上。“起码比裸露在外面好——”

强烈的紫外线让一群老鼠

沿着建筑的

帽檐儿逃窜。折叠建筑的顶部是一只振翅欲飞的

老鹰。金属质地的翅膀显得

十分硬朗！是的，那是权力的象征。老鹰的

肚子是一个

装修奢华的

办公室。穿着高跟鞋屁股很翘的秘书等着

那个伟大的总统。很少有人

去过那儿

如果去了，一定会得到很好的照顾。这座巨大的

建筑如同金字塔般恢宏

老鹰仿佛在空中飞行，从未有过停止。从

建筑物里排出的

绿色的液体曾经

给这里的人们带来能源。当层的王先生

打开灯，他把疲倦的身体

扔到舒服的水床上

他已经对财富毫无兴趣。当他赚到人生的

第一百个亿

他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建筑物的底层如同

鸽子笼。一群难民居住在那，他们

拥有压平的面孔

眼睛灰灰的，一口黄色的

牙齿，仿佛

吃了腐败的食物。他们为什么不回到地下而是

待着这儿？他们被一群

暴力分子驱逐到了这里。鸽子笼只有三个平方

需要塞下两个人

每天下午两点，他们从公共投食区获得

食物：一块面包，两根香肠

污水从裂开的墙壁

渗出，发出刺鼻的味道

2

人们的生活方式

更像蜜蜂。他们小心筑巢，用体力换来

材料。但是并不意味着

巢穴永久属于他们（只有五十年的使用

期限），包括

层的王先生。但他有许多

位置极好的巢穴。现在他站在

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白色的流云擦拭着

玻璃变幻出

绮丽的颜色。随后回到

餐吧，打开一瓶香槟酒。“他从事怎样的生意？”

不得而知。电视机旁，一束黄金制成的玫瑰

十分显眼。一个漂亮的

中国女人出现在相框里。穿着丝质长裙

气质优雅。背景是

中国西部的某个地方。哦，那一年

人们还能在室外

接触贵如黄金的阳光。从事演唱事业的歌手

爱丽丝在层。她穿着

亮片裙登场上。她有海豚般的嗓音，用

歌声征服过居住在老鹰口腔里的总统。“那是我听到的

最好听的声音！”他忍不住

回味一下。十年前的某个晚上，他们在

歌厅里相遇。他还是

一个刚刚失意的部长。她站在歌厅中央，依旧年轻

富有活力。他也曾经年轻过，曾经对

权势和财富嗤之以鼻

她还是请这位部长喝了一杯。“为什么不换一种

方式呢？”她的建议的

“今夜不醉不归——”在天旋地转的世界里

他们仿佛结下了

情意。现在他从电视屏幕上看到她的登场：仿佛

自带光环。身上的亮片如同

保护肉体的铠甲。台下坐着

无数绅士。他们早已经等不及了。他们都是

各个领域里的

佼佼者。能够花十万元看一场演出，绝不会

因某一个细节而

大发雷霆（经过了精心的包装，每个人都

能够做到这一点）。再来看看那些

穷人，他们将身体

扭曲在生锈的金属吊床上。从手里观看

这场跨世纪的

演出。他们用笨拙的嗓子跟着唱。一只肥硕的

甲虫爬过他们的身体

即使松动的楼板滴着水，也无法打消他们的

热情。他们从散落着阴毛和灰尘的

床单上翻了翻

身子，刚好挡住墙上的海报：一个令他们

魂牵梦绕的女明星

3

斗鼠比赛开始了。一群难民

围拢着。庄家是一个肥胖的女人，赌徒们

纷纷押注。曾经有人

赢得一张通往天堂（中产居住区）的门票。他们

太想从一场难得的赌博中

咸鱼翻身。他们顾不得下午两点的食物领取

而是把所有赌注压在

两只老鼠身上。那些老鼠斗士与猫

关在铁笼里。它们相互厮杀：战胜猫的老鼠

就会送到这里。“获胜老鼠将会得到

什么？”它们将会得到

美味的奶酪和送出难民营的奖励。而这些

老鼠绝不贪婪

荣华富贵。它们仿佛有了人性，它们更愿意与

喂养它们的饲养员

一起生活，哪怕吃糠咽菜。S，一个

身患绝症的难民，拿出自己的全部

家当——几件干净一点的衣服和

两枚金币。如果他赌赢了，就能把唯一的妹妹

送到折叠建筑的上一层。哦，尽管那里

人满为患，但

远比这样的地方好得多。两只老鼠在斗兽笼里

你死我活。灰色的皮毛上

粘着污血。胖女人能够从

这场博彩中获得大量黑金。“她为什么不去

上一层，或者上上一层居住？”不，她只会

在这里赚钱，割韭菜

她更喜欢与这些挣扎的穷人打交道。在这里，她

就是蜂后。一只实力强劲的老鼠

使出锁喉绝技，将对方制服。哦，S输掉了

所有家当。他的眼神

绝望而空洞。他回到

鸽子笼，将仅剩的米熬成一锅粥。他的妹妹

脏兮兮的，从来没有穿过一件

干净的裙子。他的父亲杀死了

他的母亲。两个人的尸体同时

出现在公共区域的一处巷道里

这里，要么孤独地死去

要么拿到一张改变生命的门票。门在哪儿？在

铜墙铁壁之后

一扇红色的门

当它开启，就会放一个幸运儿去往

上面。手握门票的胖女人如同握着

难民的喉咙

但却没有一个奋起反抗。哦，当绝望的蓝色

降临，他们将会回到

自己的笼子里，将瘦弱的身体折叠。S靠着

灰色的墙体，即使身体灌满了眼泪

如今也流淌不出一滴

是的。当那些富人们开始鼓掌，庆祝，伟大的

女歌星脱下亮片装

换上一件红色的

吊带丝质裙，而肩带仿佛从瓷制的肩膀上滑落

烟花在镀金的金属架上飞舞

鹰嘴里的总统

露出迷之微笑

而S将一枚刀片吞进了胃里

4

折叠并不是一个建筑，而是

一个国家

当你走出建筑物，即离开了国境。难道只有

这样一个国家吗？不，这些国家

以折叠的

形式存在。它们分布

地球的各个角落。有的建在沙漠里，有的

在海洋深处。而这里，四周都是山林，但

瘴气足以杀死任何一名

逃跑者。那些居住在地下的逃难者？他们没有

国籍。他们过着鼹鼠般的生活，视力

退化，身体透明

光穿过他们的身体，能够看到

砰砰直跳的心脏。他们无法回到地面，无法接受

阳光的暴晒。他们永居土壤之下，像

一枚枚永远休眠的

种子。斗鼠比赛的获胜者，一个妓女，她赢得了

一张门票，收拾好行李准备去

上一层继续经营皮肉生意。她

只会卖身

不会其他。她总能很熟练地将柔软的身体在一个

肮脏的嫖客眼前

打开。“请进来——”那扇通往身体的大门

为之打开，而她也变得肮脏、下贱。“这是一场

生意，总有有人去做。”她带着

一身疾病终于敲开了

天堂之门。不，那是另一个地狱，而真正的天堂

属于那些权贵。阶级统治从未消失，那个

拄着金色拐杖的总统

正在吃着三成熟的大理石牛肉。他熟练地切下一块

扔给摇着尾巴的粉扑状的小狗

伴随着一阵汪汪声，总统阁下

从惬意的世界里

获得了另外一份尊重。门打开了，妓女阿玲

走了进去。唯一的电梯将她带到

上一层：仍旧由一群苦逼的穷人组成的世界

那里或许会好一点，人们

不再居住鸽子笼，而是有

属于自己的寓所。尽管很烂，但却能够容纳疲劳的

身躯。她需要拥有自己的寓所。阿玲的

第一笔生意发生在

臭气熏天的酒吧后面。醉熏熏的酒鬼从

后面干了她，随手甩给她一打钱。她定居下来

每天都会在这样的地方

寻找目标。哦，她仍旧很年轻、美丽，黢黑的

身体能够擦出粉嫩的白色。或者说

她完全可以去一家学校提升学历，从事一个

正经工作。哦，不

她绝不会这样。一颗堕落的灵魂早已经

驻扎下来。她只能这样，一天又一天地

重复。把剩余的时间

折叠起来。她最珍爱的礼物，一只猫头鹰闹钟

为她动情的嫖客

送给她，提醒她：“你仍旧属于时间。”他们

永远不能相见。那个可怜的鬼佬因疾病

死在了自己的床上

5

行走在边缘而忽略死神之美正是那个时代的

信仰。他们从来不去

谈及幸福的概念。没有人继续相信

耶稣和神迹。在苟且中偷生已经是

末日世界的习气，连同那位糟糕的

总统。他把秘书

当做情人。他的抽屉里只有命运的遥控器，当他

决定一个人的死亡，那个人

就会死去。回到层的一间公寓，两个人

正在没有情感的

做爱。他们是一对律师夫妇，为了赚到更多钱而

坑害了更多无辜者。他们单纯地

享受露水之欢。在一个充满情欲的房间里

任何思想都是

渺小的。他们的隔壁，处于舆论漩涡的

议会官员决定掘地三尺，找到那位匿名举报的

举报人。是的，他会将他

碎尸万段。但，他绝不会因一封举报信而

失去权力。在这样一座

等级森严的建筑里，只有守住规矩才能

生存下来。一位天赋极佳的诗人因呐喊

而被流放。此时，他与那些

难民生活在一起

勉强度日。“他还写诗吗？”不，他得了抑郁症

生活无法自理

一位善良的穷姑娘照顾他的日常起居。他们相依为命

在一间三平米的鸽子笼里。尿骚味

没有影响到他们的生活

其他难民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环境。他们没有希望

用绝望冶炼黄金。命运不值一提，那些功劳簿上

呼呼大睡的政客们

依旧躺在功劳簿上（意志因权力而转移）。操着

方言的家伙开始实施诱人的骗术：“只要

符合条件者，就可以离开这里。”那些可怜的

受难者按下指纹，跟着他来到

医院，将自己的器官移植给

楼上的富人。失去双眼的

可怜人再也无法看到世界。他在层的楼梯口

摸索着，用幻觉

想象外面的世界。哦，或许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他们比斗鼠比赛的幸运儿更加幸运？

放掉最后一滴血，他将

彻底死去。而得到新生命的商人，继续在

灯红酒绿的地方

消费。“如何才能变成他们那样的人？”一个孩子

问自己的父亲。“我们不可能

成为他们那样的人，你只能变成你自己——”

凝重的气氛聚集在折叠建筑的

最底层。孩子的父亲还会继续

卖血，用来支付儿子的书本费

哦，知识在这里是没有用的。人人讨厌学问，如果

你是一个出口成章的人，千万要小心点

没有谁会因为同情而为你抵挡

飞过来的唾液，或者棍棒。S的尸体在一块木板上

挪动着。他的妹妹用稚嫩的身体将他送进

烧得通红的焚尸炉。妓女阿玲被

三名酒鬼强奸

她第一次想到了转行

6

层的阳光幽蓝，变幻出彩虹般的

颜色。折叠建筑的玻璃

有两层。其中一层由特殊材料制成。当然，它

可以吸收强烈的紫外线

而那些犯下重罪的人将会被

驱逐出境。阿甘，一位商人。他用高倍望远镜看到

一群被推出去的人。他们仿佛

走进了一个

巨大的消毒车间。刺眼的光线灼烧着他们的皮肤

他们活不了多久。没有食物，只能从

树上捋取树叶充饥。他们到底

犯下什么滔天大罪？他们的脸上印着

罪犯的刺青。即使逃过一劫，也无法

继续待着这里。当律政司长

签署了文字，他们的生命就到头了。

哦，那里面没有杀人犯和强奸犯

只是几个小偷。他们合伙盗取了胖女人的

钥匙，打算打开天堂之门。哦，他们失败了。一群

可怜的家伙，最大的家伙只有

十七岁。阿甘是一个善良的人，但他并不会

出手相救。“他们不得不面临

这样的结果——”那些有钱人依旧躲在特权的

蜜罐里享受着腐朽的

金钱味儿。他的女儿：岚，一个

失去父母的孤儿。当他托人把她从鸽子笼里掏出

她瑟瑟发抖，浑身上下没有一块

完好的皮肤。现在她穿着雪纺裙，坐在沙发上

沉浸在一部有趣的

动画片里。她喊他父亲，每晚睡前

都会索要阿甘的吻。阿甘的公司在

层。一个巨大的生物实验室，一种提升免疫力的

针剂正在源源不断地加工出来。每天他可以

赚到二十万美金，相当于

难民的终身收入。就在这时，一场死亡拳赛

开始了。交战的双方来自

拉尔森监狱。最终的胜利者将会

逃过死亡的宣判。拳台上方，数以百计的荧屏

进行着转播。无数双赌徒的眼睛

躲在后面。而筹码不停地刷出新纪录

为了保住小命，拳击手使出浑身解数，将所有的

力量注射到方寸大的拳头上

伴随着台下的惊呼声，其中一个拳手的面部

遭受到雨点般的

直拳，次拳，摆拳，勾拳，如同大树般

被一把电锯应声伐倒。赌徒们开始庆祝

香槟噗地一声

喷溅到空气里。死者如同

斗兽场里的野兽，被铁钩勾住下巴拉了出去，在

蓝色的拳台中央

留下一抹粘稠而血红的痕迹

7

如果将两个空间折叠起来，将会得到

什么？没有人

给出答案，包括上帝。他给人们无数个空间，空间

与空间之间还是空间：好比一个

充满孔洞的世界，而人们活在孔洞里。当医生

打开难民的体腔，从里面取出

健康的双肺。这个充满小气泡的器官将会转移到

某个官员的身体里

器官捐献者将会得到什么？哦，他什么也将

得不到，甚至连他的后人。剩余的器官放进

一台雪柜里。医生回到自己的

办公室。办公桌上摆放着

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他喜欢搜集人体器官

蓝色的眼睛漂浮在

略微有些浑浊的福尔马林中。几只怪异的

耳朵。一根粗壮但失去弹性的

喉管。还有一些昆虫标本，最醒目的是春神蝴蝶

一抹孤独而蓝色的

忧郁在苍白的房间里扩散着。他是一名天赋极佳的

外科医生，刀法犀利。能够从

微观世界找到不易察觉的病灶。如今，他

负责器官移植。他曾经给一名商人安装了

两只脑袋。“我需要

强大的头颅。”“好的，先生。但是我需要

准备两副皮囊——”胖女人将

一对孪生兄弟的头颅装进箱子里，然后进行了一场

旷世纪的换头手术。哦，手术成功了

商人顶着两枚相同的脑袋

走在层的公共区域里，人们用异样的眼光

看着他。四周都是

扭着屁股的摄像头。新闻周刊整版的报道

令他快速成为名人。他要的就是这个，与

任何人都不同

这也是相同之处（人人都在标新立异）。拥有

三个乳房的女人穿着打着黄金铆钉的

夹克来到一家咖啡馆

而里面坐着各式各样的奇异人士。只要你有钱

就可以拥有不同的相貌。皮囊拍卖大厅里

人们开始了新一轮

拍卖。参拍的物品是一张

美丽干净的女性面孔。“一百万美金！”“两百万。”

“五百万——”当锤子落下的那刻

一个面相丑陋的女人露出笑容。她将得到

盛世美颜，可以

跻身名流圈与那些高大帅气的绅士

跳一支拉丁舞。她将在未来的二十四小时里接受

面部移植手术

爱德华医生亲自为她操刀。而那张即将剥离的

旧面孔将会出现在

折叠建筑里的任何一个垃圾箱

8

无处不在的绝望开出

一朵朵滴血的玫瑰。这些花如此急促，仿佛

身患心肌梗塞的人的心房。伴随着

一阵凌乱的脚步，孕妇被推进了产房。在一楼

生育是残忍的。但是为了

延续血脉，那些难民依旧这样做。A的

命运自打出生那天起就已经忘了

什么是贫穷。他的骨子里早已接纳了这一切

“不公是合理的！”他认为，“不要

反抗。”他穿着一件破洞T恤，孤零零地

坐在钢丝床上。他的眼睛

空洞，如同世界上最深的峡谷。他的思想

并不是空白，反而像一名思想深邃的诗人

哦，他一直在写。写所见所闻：一个叫“朗”的

孩子与四个半月大的母老鼠

结交男女关系。他捧着它，与它一起睡觉

给它描述梦境。而女子兰花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来自外星——”她这样想，也会

那样做。将铁丝拧成的项圈戴在头顶上

幻想有朝一日她的同伴来到这样，带她去X星

“她是可怕的妄想症患者。”A很了解她

她被流氓骑着屁股嘴里说着自创的语言，甚至

连她都不晓得是什么意思

朗幻想着，自己与鼠友的后代有

怎样一副面孔？更多难民深陷虚无，他们用

绝望制造希望。而楼的科幻片导演正在

寻找梦寐以求的女主角

他需要一个穷苦出身的女孩儿，必须去

难民营里走一趟。他跟在

胖女人的后面。价格已经

商讨好了。美元。这样的价格买不到

一块好牛肉，却可以

买到穷孩子的青春。他们走进一间

鸽子笼。一个美丽的瑟瑟发抖的女孩蜷缩在

床上。她的父亲是个酒鬼

打算美金卖掉她，用来换酒。最后美金

成交，钱丢到酒鬼的脸上

女孩被导演带走了。但是请放心，他没有

伤害她。给她好看的衣服

让化妆师为她打扮。当她

坐到镜子前，一个眼睛幽蓝头发卷曲的女孩

出现在镜子里。她

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看自己。她即将出现在

新版《美女与野兽》的电影里

她摆脱了贫困，一种自信即将

建立起来。那位善良的导演把她当成女儿，给她讲

睡前故事。“这是送给你的！”当她打开盒子

一把黄金制成的梳子

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有了一个新名字

“亲爱的安娜——”她喜欢这个名字，远比“阿霞”

洋气多了。她的父亲

将美金丢进了斗鼠比赛里。那一次

他赌赢了（免费喝半年酒）

9

总统的伟大梦想即将实现。他将要在

距离地球一百公里外的太空

建造新空间。那是一个新世界——人人都可以

拥有花园，别墅，免费医疗。第一个

拿到飞行门票的

是一位银行家，祖籍中国广东。他掌管着

全国最大的金融机构

“只要他敲一敲桌子，就会有人破产。”他还是总统

眼睛里的红人。曾经为总统

摇旗呐喊、贿赂选票。他有一个幸福的三口之家

“我希望我的女儿得到最好的

生活环境。”他成为新空间的投资人之一

并且为自己留下位置最好的

房子。打开天窗，就能看到

巨大的月亮。在0层的地方，一架航空客机

缓缓从一只巨大的

老鹰嘴里驶出。哦，他的女孩：雪，冰雪聪明

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她有

良好的生活习惯和彬彬有礼的举止，给

空乘人员准备了一份

自制蛋糕——这是良好家教的体现。而她的母亲

温文尔雅。带着中国人特有的

知性与美。二十分钟后，他们

走进了自己的新家庭。哦，真是一个美丽的

地方，如同仙境。他们的房子

有三层，但却如同一个整体折叠在一起。女儿的

房间有一只巨大的

玻璃瓶，里面种着

地球上最后几棵珍贵的兰草。一副毕加索的

抽象画挂在床头上方

而主人房连通着玻璃花园。娇艳的

玫瑰得到了很好的呵护。为了打理

花园，他们聘请了一位

德高望重的园林博士（他将会是第二批到来的

永居者）。院落里的游泳池，里面的水

干净得令人发指。射进去的阳光

仿佛制造了一块

巨大的水晶。这是富人的世界，一共可以容纳

一万人生活。他们还可以

往返地球，只需花十万美金购买

一张往返机票。不久之后，银行家的女儿将会去

最好的学校上学

他的妻子从事自己喜欢的公益项目，但是与

那些难民无关。为了拿到去往新空间的名额

许多商人跃跃欲试。他们

拉拢官员，双手送上珍贵的礼物。当新空间的新闻

从电视里播出，胖女人仿佛有了

离开玻璃建筑最底层的想法。“我不想继续跟

这群臭虫生活在一起——”她开始

打听那件事。肮脏的指甲壳沾满了血腥与

纸币的味道。围拢着另一场

赌博赛事的难民们，粗暴地扯着嗓子，用空气打磨

堕落的语言刀片

10

为了去往新空间，人们开始来回奔走。那个

总统得到了什么？他

从这些人手里拿到了

更多资源和选票。他想继续连任，首要任务就是

干掉自己的竞争对手：胡安·刚波斯。一个

墨西哥后裔，曾经是

折叠建筑的设计师。他是典型的

乌托邦主义者

打算搞“人人平等”那一套，打破那扇隔绝

难民营的大门。他得到了

难民的支持。“我们需要伟大的、平凡的总统——”

他有不错的支持率，但是

商人讨厌他。“他才是一个虚伪的家伙。”

击败对手的最好办法就是

卸掉他的左膀右臂，或者让他深陷丑闻。当小报记者

拍摄到竞争对手与红颜知己在

咖啡馆里耳语厮磨，机会来了。一则

桃色绯闻和一张

高清大照片。配上黑色而醒目的文字。当他宣布

退出竞选，那位阴谋家总统出现在

电视机的大荧幕。他决定增加投喂量，改善

难民的生活。哦，他的做法

得到富人的支持。并不是为了安抚难民的情绪而是

让那些可怜的家伙参加某个神秘的项目

远在地球三百公里的高空

一个新种植园正在建造。从地球某个地方源源不断地

运送土壤。巨大的引力仪将那些土

结结实实地吸附在一起，如同地球上的一块

巨大庄园。是的，人人都能猜到

那里需要种植人员，难民是最好的人选。一份

招募表张贴在投喂区的

宣传栏上。“如果谁想去，就去胖女人那里

报名。”胖女人的爪牙不停地

奔走宣传。那些瘦弱的，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难民在一份复杂的

看不懂的契约上按下血手印。那是一张

卖身契。绝不是一份

改变命运的工作合同。他们从胖女人的手里领到

蓝白间条的工作服。瞧，他们不是

一群工人，而是一群病人。骨瘦如柴的

躯体，镶嵌了两只

灰蒙蒙的大眼睛。突出的颧骨仿佛可以敲碎

折叠建筑的玻璃。他们的余生将会在

另外一个区域里

度过。那是一趟未解之旅，但足以令他们兴奋

“那是一个充满花香的乐园——”他们

想象着即将抵达的地方

就像给一群深陷毒瘾的瘾君子一剂强力的类固醇

11

难民如同巨大的火柴棒依次走进

火柴盒模样的

飞行器。一小时后他们抵达天堂：那是一个

只有去没有回的地方。他们需要用

指甲里的黄金换取

天空育种的粮食。而粮食危机每天都在加剧，政治家

决定如何减少难民营的投喂量。面黄肌瘦的

小男孩因饥饿偷了

赌徒的老鼠，吃得骨肉不剩。他被那群家伙

吊起来狠狠毒打。是的，他活不过

今晚。今晚，总统来到层约会

自己的红颜知己——女歌星。他们三年未见

各忙各的。在一间咖啡馆的

包间，三只乳房的提琴手拉着

《二十四首随想曲》。卡布奇诺泡沫上的

一颗心仿佛预示着什么。久别重逢但没有

太多激情。“时间改变了一切——”总统感叹：“这是

我最不喜欢的一年。”歌星的笑容

依旧迷人。她永远不变的亮片裙像一首诗

她打算急流勇退去往

新空间过剩余的日子（不久前查出乳腺癌

但是依旧没有彻底治愈的办法）。“我想换一种

生活方式。”“我支持你！”他们对

这个时代颇有微词但是

位居人上的生活早已消灭了灵魂深处的东西。哦

多么空洞而乏味的一首诗，甚至连

上帝都不多看一眼。火柴头们终于

踏上了新世界。一块块

流血的土地，种子通过无人机运到他们手上。他们

住在叠在一起的集装箱里，仿佛

换了一种火柴盒。他们脑袋潮湿，并不能

划燃自己。他们开始后悔，只能

老老实实干活。偷懒者将会以被流放至太空，无疑

相当于死刑。当他们穿过种植园

脚底下沾满了土壤之血

“那些粘稠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没有答案。锄头

仿佛告诉他们：“保持安静

尽管这里是种植园，但仅仅只是换了个称谓的

难民营——”唯一不同的是，他们能够

果腹，不再接受定量投喂。这群从未

吃饱过肚子的饿汉了，竟然撑死在床单上。肚子

硕大如同怀胎十月的孕妇

他们的尸体将会被焚毁。有用的器官

将会摘除——等着它们的新主人。唯一的女种植者

遭到火柴头们的残暴对待

她被打得鼻青脸肿，从一群男人的裤裆下面

钻来钻去。这里没有上帝，只有飞来飞去的

智能监工。当他们

停下劳动，机器监工就会朝他们喊话

那些粮食放在哪儿？一个巨大的漏斗吸管

发出砰砰砰的巨大声响

12

将麦麸打碎，制成压缩饼干

投喂那些可怜的难民。一种

莫名奇妙的疾病正在底层扩散。患病者

睁大眼睛，仿佛有个

东西想要爬出。“不是精神类疾病——”可以确定的是

这群可怜人遇到了巨大的麻烦。酒鬼

回到鸽子笼暴毙身亡

尸检医生掩着鼻子，“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

尸体。”绿色透明的尸体，能够看到

白色和红色的蠕虫

在肌肉里穿行。它们能够消化结缔组织？意象

和诗？胖女人也害怕了

她必须离开这儿。她将

所有行李打包好。仅仅

一个夜晚。一箱子美金

很显眼，加上她肥胖的

身子。两个保镖跟在后面，她选择了第二层的

一栋房子。早些年买好的：作为退路的

临时居所。她深知自己的

关系无法让她前往新空间。她只是擅长

拉皮条而不符合

商人和政客的利益。一群患病的火柴头猛烈地

撞击大门。他们想要接受

更好的治疗。显然是不可能的——所有医生都

失去了良知。他们集体保持沉默

打破寂静的日本商人打算

为可怜人投资一款生物制剂，前提条件是

拿到去往新空间的

名额。总统终于签了字。而鼠患带来的黑死病持续

肆虐着。一场粒子风暴在

太空种植园的玻璃罩上发出滋啦滋啦的

声响。他们非常害怕。远比死亡更可怕的是，他们

彻底放弃了回家的想法，哪怕

劫持一家黑色飞行器（正如克尔凯郭尔说的

那样：“我们所害怕的，正是我们所渴望的”）

吞刀片男孩的妹妹的

尸体出现在折叠床的

一侧。她穿着脏裙子

自己编的麻花辫儿，姿态优雅地趴着。当人们

翻开她的尸体，一只毛茸茸的

小老鼠从她的

领口爬出。“她的身体还算完整——”逃离疫区的

胖女人，以及两个保镖

进入了一栋不错的旧房子。他们的钱足够

在那里逍遥一辈子

他们围在一个小圆桌旁。砰地一声，琥珀色的

香槟酒从长脖子的瓶子里流出。他们开始庆祝

简直好极了——

哪怕是一首肮脏的诗也有

可口的牛奶味儿。妓女阿玲没有转行，继续在

酒吧后面从事着皮肉勾当

13

温室效应致使地球相貌大变。海水淹没了

海边的城市。还有一个国家

位于海底之下：一座巨大的

水下建筑——足以容纳一千万人。那是一个

富裕的国家，所有能源来自

暗流涌动的海洋。生活在里面的人不觉得

那是一个生命禁区。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

游来游去的鱼群。它们依然

适应着这个世界，并且展现出强大的适应能力

为了维持巨大的“水下机器”安全运转

每个人都有一份工作。是的，这个国家如同

蜂巢。只有一个女性：她是这里的

女王。其他人都是男性。没有人知道他们的

繁衍秘密，至少这个国家

存活了一百年，没有因人口减少而

毁灭。但她不是生育机器，她出现在

荧幕中央，身材曼妙，皮肤紧实

雍容华贵——仿佛没有经历过生育，却一直被

爱情滋养。此时，这个国家如同

潜水艇般浮出水面。一群穿着特种制服的

士兵严阵以待，仿佛迎接着

什么。“难道是异国首脑？”一架飞行器

缓缓落下隆重的时刻终于到来

飞机上的士兵背着充满氧气的航空包

里面坐着男婴。这是他们的后代，是这个国家的

新鲜力量。这些孩子来自哪儿？身上的蓝色拍照

表明了重要人物的身份——他是一位

跨国商人。从事人口贩卖工作

当总统与女王签订的人口贸易协定，这桩

生意开始了。层的秘密基地里，一群

来自难民营的女性充当着

生育机器。她们在有限的

区域活动。卵子与精子的结合在

一根根竖着的试管里。她们的子宫充当生育的

温床。胎儿逐渐长大，负责

接生的医生就会

赶来。“总比在最底层好一些，那里充满了

死亡的气息——”一群可怜的女人

相互安慰着。“子宫让我们变得有价值——”

她们对自己的骨肉毫无

情感。孩子只是她们的

交换物。当她们结束了

自己的生育任务，就会

得到一笔佣金，去往另一个空间。那个空间

不在巨大的折叠建筑里。那是一个神秘的X

她们在那里度过自己的

余生。而底层建筑的女人们绝望着，老鼠

爬过她们的身体。只有

最强壮的女性才能得到

生育的机会。而繁忙的

精子库门口，进进出出的白大褂

从冷冻精子柜里取出来一支支装满异国男性的

精子管，如同绝密的外交子弹

14

男婴在巨大的育儿室，他们拥有

蓝色的眼睛

金色的头发（相同的种族属性）。他们将会在

育儿室里生活三年。由专门的

授课老师教育。他们无法理解亲情，也无需

理解。他们将会成长为

这个国家最勤奋的工蜂。等到十八岁，他们将会

拥有自己的蜂巢：三十平方米，整齐

镶嵌在一起。他们的

蜂巢是六边形的。有一扇玻璃窗可以看到

海洋世界。他们将会在国家机器的

运转方面发挥作用——而男人国唯一的国王：马琳

杰出的女性。阴谋家，政治家

懂得如何实施外交手腕让对手退让。那个

折叠国的总统对她

魂牵梦绕。但，他的追求显得无足轻重。当婴儿

贸易达成，他给她写过一封长信：

“是否愿意接受我的邀请？”她拒绝了，她不想

用政治联姻的方式毁掉自己的国家，哪怕它是

纸牌搭建的世界。她的

手下饶勇善战——在豪强林丽的世界里

十分不易。哦，她决定在空中建一个新国家

她需要更多为之献身的

工蜂。那些背着飞行衣的工蜂戴着

氧气面罩在距离地球三百公里的地方进行焊接

一朵巨大的“太阳花”即将

落成。在那里，工蜂将会得到更好的生活和

教育。他们从事更加

高尚的职业，展示自己的价值。但危机始终

存在着。粒子风暴的持续袭击

烧毁了折叠新空间的太阳能板。那里陷入了

一片黑暗。富豪们惊慌失措

患有幽闭恐惧症的女人嚎啕大哭。氧气制造装备

停摆，以及引力装置失灵

正在度假的中国富豪带着妻子和女儿

仓惶逃离。他们

回到了地球上。灾难导致人死亡。新空间变成

鬼门关的事实让总统遭遇了

国会弹劾。他的连任之路即将结束。新总统，一位

能源大亨趁机推出新电池：“它将取代

落后的装备，给伟大的国民带来保障！”

绰号“疯子”的新总统

拔掉了前总统的鹰嘴

“我要拒绝一切权力的产物——”但是，他并为改善

底层的生活环境。那些

难民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瘟疫肆虐，尸体被

老鼠和野狗啃食。投喂区的人们眼睛里燃起

熊熊大火。而设下赌局陷阱的

胖女人与两位保镖享受着靡靡之音。他们有了

一个新想法：重返地狱，再赚一笔

15

瘟疫中的难民猛烈地撞击着

通往“天堂”的大门

当、当、当……大门并没有撞开，只是从上面的

缝隙里落下一层灰尘。“大门是撞不开的——”

国防部长给新总统一颗

定心丸。但是，不得不消灭底层的疫情，要不然

反扑的火苗将会点燃上方的建筑。每日

上午八点，药物就会从

投食区扔下，伴随着一张张印着红十字的

降落伞。难民抢着药物，一口吞下。消毒液不经

稀释直接浇到头顶上（并不能起到

消灭病毒的作用，反而灼伤了皮肤）

这群没有见识的野蛮人将消毒液弄得到处都是

而面罩的作用下让无数双

绝望的眼睛露出来。那是一群孩子，他们

挤成一排。死亡随时带走他们。一场派对

正在某一层的星光舞厅上演

电信大亨公子的生日派对，来了许多绅士名媛

他们摘下礼貌的面具，妖精般地

扭在一起。他们畅谈着伟大理想：“我有一个

梦想，去火星打造新殖民地——”

他得到了一群疯子的支持。他需要大量

奴隶。年的某一天，人类文明

走到了尽头。没有人再去考虑“平等”的话题

“那只是苦难者的一厢情愿！”

上帝早就被人们埋进精神的坟墓里。“救世主？”

胖女人偷偷回到了

下面。她被难民层层围住。但很快

散开了。没有人敢去招惹她。这个地方，她还是

那个说一不二的女皇。她继续

榨取难民的钱财。“只要五个金币，就能得到

疫苗。”她吆喝着。这种骗术

屡试不爽。可怜的难民没有任何

防骗之心。从枕头下，口袋里，伤口里

抠出，换来一支支

毫无效果的葡萄糖浆。他们扎着

骨瘦如柴的胳膊。针尖碰触骨头，发出清脆地

折断声。“他们已经没救了，我们还是离开吧！”

这是保镖对胖女人的

建议。但是，她绝不会离开。这只是开始

游戏还在后面。当她洋洋得意之时，一只

携带病毒的老鼠偷偷跑进了

“无菌区”。哦，病毒即将进入折叠建筑的上一层

风暴即将来临。被弹劾的老总统因政治罪被

新总统扔进了政治监狱

他并没有跟难民关在一起，而是独享一栋

别墅（只是打入冷宫）。女歌星走进别墅

与他道别。“你去哪儿？”

“去新空间——”是的，新空间已经恢复了

原貌（那是一场巨大的阴谋，有人故意

破坏了电力设施）而她拿到了

永居卡。天上一日地下三年的传言是假的，而

其他谎言正在逐一揭开。走出酒吧的妓女阿玲

有些兴奋，她认识了一位对她不错的日本男人

单独为她点了一杯血腥玛丽（这是第一次）

16

悲剧令一位诗人哭泣。他是难民营里

唯一的清醒者

但他不会反抗。孱弱的身子

无法支撑他做写诗之外的任何事。在这样的地方

任何审美活动都是

虚无的。他卧在鸽子笼里写诗，仿佛能够

点亮那个小小的空间，犹如点亮

一枚小橘灯。周围人已经失明，他们被糟糕的境遇

所杀害。那些躲在面罩后面的孩子

只能用哭泣的方式

暗暗发泄不满。胖女人没有放过他们，并且把

他们当成一桩生意售卖给

其他人。有的女孩沦为雏妓，在那些肮脏的

旅馆里。好色的男人掏出肮脏的阳具一次次

侵入她们的身体

她们咬破自己的舌头，压制着哭声。有一种

“活下去”的哲学让她们

从指甲缝儿里苟且下来。一个叫玉珍的女孩

亲手钳掉一枚牙齿：它曾经刮破丧心病狂的

恶魔的阴茎。她与另外十二个女孩

关在同一个铁笼里

定时投喂她们的女人如今由妓女蜕变为鸡头，手里

拿着抽打过自己的鞭子抽打她们。呵，诗人

继续记录着难民营里的狂暴

老鼠不满足啃食人类的尸体，开始互相

残杀。病毒快速蔓延。他的诗意如同病毒在破碎的

报纸上烫出一个个的窟窿。“如果你想拥有

梦中的生活，请选择逃离——”他开始怀疑

世界是一副破碎的面具，它无法

掩盖虚无的真相。所见事实只能加深那群难民的

恐慌。得到一枚心脏的富人

坐在摇摇椅上。他似乎感受到不同之处，一种

恐惧正在影响他。当他服下安定剂

一切恢复了正常。妓女阿玲接受了

日本后裔的追求，她的脸上露出笑容，从良之心

占据了主动。她现在卧室的

镜子前，换上一件干净的、带着花边儿的

裙子。是的，她很美

并且脱俗。污水横流的时代，她需要再一次坚定

决心。等着走进火柴盒里的壮劳力并没有

消灭当奴隶的梦想

他们为自己规划了美好的蓝图：建一所房子，娶

一个女人，生一堆孩子。他们将

腥红的手印按在卖身契

已经将自己的命运转嫁给了另一个魔鬼。“你们

不能去——”诗人良言相劝但他是个怪人

怪人的话怎可相信？他将自己的身体叠成一本

无人问津的诗集

等着一场烈火将其焚烧

17

逃跑的小老鼠引起了灾难。先是

被感染的食物

端上了餐桌。一群正在聚会的年轻人吞下它：他们

开始接吻。男男女女

叠在一起。裙子遮不住白花花的肉体。他们将

毒品吸入肺里。白色的烟雾

从鼻孔里冒出（如同八十年代的美利坚

嬉皮士们一起吸毒）。看不见的病毒开始繁殖

从一到二，从二到四——一枚核弹

即将在灵魂深处

爆炸。被污染的咖啡豆磨成了粉，漂亮的

女秘书正在为他的上司

制作咖啡。她想象着上位后的场景：坐在

一辆游艇里，陪伴她的是一位帅气的男孩

她将咖啡端到上司身边，背着身子

轻轻提了一下臀线

经过他的食道慢慢流淌进胃里。恶魔悄无声息地

占领了折叠建筑。攻击的号角

已经吹响。只有新空间和种植园是安全的

空间隔绝仍旧是

瘟疫阻断最好的方法。赚足了黑心钱，胖女人

为自己注射了疫苗和抗体蛋白，但并不能阻止

病毒的入侵（变异正在加剧）。那个

派对上吸食毒品的家伙

突然露出了獠牙，咬向

同伴的脖子。他的瞳孔消失了，没有心跳声，仍旧

可以走来走去。疯狂的撕咬发生在

90层的一个密闭的空间。喝掉咖啡

淫虫上脑的上司

搞了他的女秘书（这不算新鲜事儿，道德沦丧的

时代，天天都在发生。为了让自己的丈夫

进入董事会，人妻出卖肉体，甘当情妇）

当他回到家里，如同喝醉一般

等他醒来，他从自己的胳膊上撕下一层皮

总统启动了最残酷的计划：消灭这些人，而不是

治疗。一支身穿生化服的

训练有素的部队来到了这里，他们举起枪

激光落在感染者的头颅中间

随着一声枪响。一枚脑袋落地，紧接着是

第二枚——有钱的

上司也没能逃过，包括他的俏秘书。“父亲还在

家中等我。”那些没有提前准备遗书的人

他们的财产将被没收

用于新空间的打造。疯子总统还有令人疯狂的

计划。一个名叫“人类中心”的地方

正在建设：那里即将成为

新难民营，一个更加神秘的实验基地。伟大的

诗人仿佛提前看到了一切，他写道：

万物将归于一。他用最后一点力气割断了

自己的气管。从此这里再无真正的预言家

18

警报声在折叠建筑的楼梯间响着，富人们

疯狂争夺前往

新空间的门票。能源部长的妇人

走进总统官邸，她拎着一个沉重的黑皮箱。金子的

光芒仿佛穿透出来。而这位总统对金钱

不屑一顾。“请拿回去吧！”

“为什么？”还有不爱钱的人？这位富豪出身的

总统对金钱已经

麻木。他曾是这个国家的首富。金砖砌成的

房间里，一张象牙床

摆在中间。那是层的房间。放眼望去，是

美丽的地球曲线。哦，他时而

伤感。“真是一个美丽的星球——”他有过

伟大的政治理想，消灭贫困与不公，而

现实——他不得不为商人和政客站台。那些难民

只能自生自灭。通往这里的

大门并没有被撞开（一切都很安全，除了

瘟疫）。拿到新空间定居权的女人是一名

护士。她握有总统的一份

重要证据。为了息事宁人，他塞给她一张票，让她

离开这儿。那个护士绝不是

善类，她趁护理之机铲除了自己的敌人。而她的

丈夫也是一位有钱人。整理好行李，他们

坐上了那架火车状的飞行器。飞行器里的

客人，非富即贵

没有一位穷人。他们拥有丰厚的

资本和人脉，是这个国家的一枚

重要螺丝钉。如果有一枚松动了，这个国家就会

出现问题。携带病毒的小老鼠

来到了楼的一个富人家庭的厨房里

大口嚼着美味的奶酪。它被一只披着金丝的

宠物猫发现了

它们始终保持着距离。当它吃完，大摇大摆

去了女主人的房间。那只肮脏的小老鼠还是

猫之一生的第一次所见

“它不是我的食物——”仿佛从它的

面部表情上可以读出这一句话。它的晚餐是

美味的金枪鱼沙拉（那些可悲的难民，他们

甚至没有见过这样的美味）小老鼠找到一个

舒服的家：女人的长筒靴

柔软的牛皮，里面藏着舒服的棉绒。它容纳

一双柔软洁净带着香水味的脚，也能成为

来自贫民窟的异乡客的家

它决定在这里长居，与那只猫咪结下情义

它睡着了。摸着隆起的肚皮。这一路，它

吃得好，睡得好。并且成功

绕开了无数围追堵截。它的尾巴仿佛抵着

女人的拇指顶过的地方。它的两片大板牙

从未如此舒坦的

平躺着。就在这时，灾难降临！一只脚伸了进来

结结实实地踩到了它的身上

结束了这只赢得无数殊荣的英雄老鼠的小命

19

阿玲不再从事皮肉工作，她去了一家酒吧

卖酒。所得的每一分钱

都是干净的。她的日裔朋友打算带她离开这里

去一个更好的楼层。胖女人的

骗局终于被识破。当她继续兜售假疫苗，被

一个孩子说出了真相

“真是一个蛇蝎女人——”底层的穷人将她

层层围住。雨点般的拳头

落在她的身上。她的保镖再也没有

保护她，而是趁机跑进了天堂之门。伴随咣当

一声响，门又一次关上了

胖女人被当众斩首。一口恶气终于吐了出来。仿佛

有一股力量正在苏醒。当一枚反抗的种子

发芽，这些难民又一次撞击

天堂之门。“一定能撞开！”他们将所有力量集中在

一根木锤上。一次，两次，三次。白色的

泥灰哗哗落下。国防部长看到了监控画面

他决定用武力的形式镇压。毒气弹

滚进了投喂区。瞬间

难民营变成了死亡集中营。捂着鼻子逃窜的人

一层一层地摔到

地板上。撞击大门的木锤并没有

坠落。那些勇敢的男人捂着鼻子

继续撞击——一次，两次，三次。第一批人

倒下，第二批人抗起了木锤

拨开层层毒雾是孩子们流泪的眼睛。他们忍住

哭泣声。而那些女人

用衣服遮住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一群举着武器的

士兵正在赶来。他们层层设卡，堵住天堂之门

门终于撞开了

喷涌的难民潮向射向他们的子弹冲过去。第一批

倒下了。紧接着是第二批。他们抢下士兵手里的

枪——开始拼命地反击。总统下令关闭

第二扇天堂之门。在这个

层层折叠的建筑里，每层都有这样一道门

毒气从第二层的通道里

滚出。这群可怜的难民，全部倒在了那里。带着

防毒面具的士兵用脚踩着一个难民的手指：

他瞪大眼睛，死不瞑目。散开的瞳孔如同

灼烧过的黑洞。哦，他们

早就没有了灵魂。当灵魂

回到他们的身体，却终结了他们的生命。而那群

瑟瑟发抖的孩子

他们没有反抗的力量。有一个孩子从

死人堆里找到了他的父亲——他是个好父亲，将

唯一的疫苗给了孩子。在这里，延续生命是

悲惨的。收到“平复镇压”的消息

总统与国防部长开了一瓶香槟。他们播放着

马赛曲。国旗从折叠建筑的楼顶上升起

新的一天来临。第三批

新空间的永居者走进了

自己的新家。人血浇灌的蔷薇，血腥且娇艳

20

空中的种植园拥有着忙碌而

幸福的身影

那些难民仿佛找到了归宿。从灵魂深处

滴落的汗水将泥土

粘合在一起。他们居住在巴掌大的

玻璃房里（比鸽子笼稍大），居住环境有了

明显改善。他们渴望自己的

妻子和孩子来到这里，尽管日薪只有

十美金。他们尚且不知：那个

挂满鸽子笼的地方尸横遍野。穿着防护服的家伙

将尸体一具一具

扔进垃圾清运车里。瞧，无数双死去灵魂的

大眼睛镶嵌在颧骨上。“死亡是解脱——”

一个老者告诉孩子。他们不再继续反抗

安静地等着投喂区送下来的

食物。如果表现良好，他们将会去种植园做

奴隶。一脸横肉的男人

取代了胖女人，继续在难民营里豪取抢夺，从

他们干瘪的口袋里抠出所有硬币

新一轮的斗鼠开始了。两只灰色的大老鼠在

斗兽笼里撕咬着

令人作呕的气氛挑逗着赌徒们的神经。那个曾经

赌赢的酒鬼再次赢下关键局

他赢得五千美金和一张通往

上一层的门票。“他是一位人生赢家。”难民们

纷纷讨论，也把自己的赌注

扔进框子里。最后的筹码是

他们的性命。有一位可悲的赌徒将妻子

压在桌子上，他深陷

虚无。目空一切地盯着笼子里的

两只老鼠。它们分别叫

钢镚儿和三毛。其中一只来自他的鸽子笼，因

偷吃变质的汉堡而

被捕。现在它膘肥体重，拥有一口好牙

新空间已经住满了权贵和

富豪。另外一个新空间正在建立。无数个太阳能

电池板贴在玻璃罩上

穿过玻璃罩，一栋栋带着游泳池的

豪华别墅正在建设。解决了引力问题，一位工程师

走上一架飞行器。还有一个新空间等着他

他是伟大的设计师，经常出入

总统府。他的妻子——正是那位歌星。她出现在

新空间的大都会礼堂中央

穿着亮片装展示金丝雀般美丽的歌喉。她怀孕了

第一个孩子即将出生。为他准备的礼物是

一把价值千万美金的

金钥匙。台下坐着的观众，洋溢着幸福的表情

他们为歌星的演唱

鼓掌。礼堂外面的街道上，穿着白裙子的

女人接过氢气球，然后将手臂自然而然地

插进另一个粗壮的

男性臂环里。是的，那是阿玲，她终于

过上了幸福的生活（但她身患宫颈癌，早已经

病入膏肓）。新空间的边缘是

蔚蓝的太空。蓝色星球就在下面，对着巨大的

金字塔型的折叠建筑。旋转的

新空间如折叠的孩子，有根无形的绳子拉着它

是谁？站在金字塔顶上的总统揽着一位美女的

腰身，轻轻扭动——

.6.18——.6.27

pai

维鹿延

码头水鬼

王厚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