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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打我懂事起,就常听到大人聊起我的舅妈。上了高中后,我再也没看见过舅妈,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和村里人断了联系。听姥姥说,舅妈一出生,就有一双不同常人的眼睛,她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舅妈刚会咿呀学语,就能预测出别人的祸事。别人家的孩子张口先会说的第一个字是“吃”,而舅妈先会说的字是“躲”。
舅妈小时候,看见她的表姐背着书包去上学。舅妈就拉着表姐的衣角死活不让她走,嘴里还嘟囔着:“躲,躲,躲。”后来,表姐在过马路的时候,果然出了车祸,断了一条腿。她看见邻居大婶爬树摘柿子,嘴里又冒出来三个字:“躲,躲,躲。”那个大婶果真就毫无预兆地栽到了地上,险些送了命。
村里人都说舅妈是乌鸦精变得,会给村子带来祸害。舅老爷耳根子软,心里也嫌弃舅妈是个女孩,任凭舅妈怎么苦苦哀求,还是把她过继给了邻村的周家。舅妈到了周家,沉默寡言,不知道舅妈是因为伤心,还是知道周家不久就会家破人亡,她整日以泪洗面。两周后,邻村就发生了一场瘟疫,周家就她一个活了下来。邻村都说舅妈就是一个扫把星,走到哪里,哪里就得遭秧。这件事传开了,舅妈就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走投无路的舅妈,就想到了跳河。刚走到河边,她就看见一个道士,正拿着鱼竿钓鱼。舅妈就想换个地方跳河,谁知道,舅妈刚一转身,那个道士就开口说话了,他说:“跳河也结束不了因果轮回,就像这鱼,生死有数。”舅妈哭丧着脸说:“我没做过坏事,爹妈不要我,旁人也不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道士说:“你命中有此一劫。都是孽缘啊,投胎时,你没有洗干净眼睛,所以你才会看见马上发生的祸事。你在25岁时,会和这个村的林姓人家结婚。跟着我走吧,10年后,再回到这个村子。”舅妈本以走投无路,索性有道士收留,就跟着道士远走他乡了。
这10年中,村里接连死去了很多人,有的是病死的,有的是自杀跳河死的,还有的是莫名其妙就咽了气的。村里人都说,是阎王下来收人了。后来村里的小年轻,闲来无事,把过世的死者,罗列了一个名单,发现这些意外身亡的人,都曾经打骂过舅妈。村里开始疯传那些死者是死有余辜,是他们欺负了舅妈,才遭了报应。
舅妈离开的这10年间,她跟着道士,都经历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大家只知道,10年后舅妈如约回到了村子,此时的舅妈,人称半仙,一周只算三挂,挂挂皆准。因此,十里八村,谁有了难事都会登门,找舅妈求签解挂。
再往后,就如道士所说,舅妈遇见了老林家的二儿子,也就是我的舅舅。听我妈妈说,舅舅和舅妈一见钟情,刚认识一年,就闪婚了。结婚那年,舅妈正好25岁,一天不多,一天不少。自打舅舅和舅妈结婚后,舅舅体弱多病的体质好了不少。小两口的日子过得也算幸福。可是结婚多年后,舅妈还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舅舅说可能是舅妈泄露天机太多,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吧。
我十分好奇舅妈的神秘过往。经常缠着舅妈,让她给我讲她小时候的事,舅妈每讲一次,就哭一次。舅舅看见了,就不让舅妈说下去了。舅妈讲归讲,但是却对自己跟着道士,远走他乡的事,闭口不说。这事就连舅舅也不清楚,我对舅妈的经历就更加好奇了。
我听铁柱叔讲过舅妈的一件事,这件事打开了我多年的一部分心结。一天,舅妈家传出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舅舅开门看见是铁柱,就问铁柱:“这么晚了,出什么事了?”铁柱哭丧着脸说:“你快和你媳妇说一下,救救我家老爷子吧。”舅舅一脸茫然地看着铁柱说:“我媳妇一个妇道人家,她懂个啥?发生了什么事,进屋说。”铁柱急匆匆地进了屋,一见到舅妈就跪地磕头:“救救我家老爷子吧。”舅妈什么话也没说,好像早已算好铁柱今日会来。她冷冷地看着铁柱把头磕出了血,才叹了口气说:“罢了,罢了。这事因我而起,我这就随你去。”舅妈说完,回屋换了件衣服,就让舅舅把门锁好,谁来都不给开门。舅舅向来都听舅妈的,他乖乖地锁了房门,心里却一个劲儿的打鼓。
舅妈刚到铁柱家门口,他家的大黑狗,就开始狂吠不止。舅妈一点不害怕,大步走进了屋。她看见躺在床上的张家老爷子,突然抽搐不止,口吐白沫。铁柱着急得跪倒在父亲床前,哭喊道:“爸,您怎么了?”老爷子对铁柱的哭喊,不仅视若无睹,还坐了起来,一把推开了嚎啕痛哭的铁柱,自己却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用绣花指,指着舅妈说:“你可来了,要不是你,我就不会落得这个下场,你要偿命给我。”
楞在一旁的铁柱,止住了哭声,晃着爸爸的胳膊,声嘶力竭地喊道:“爸,你说什么呢?我是您儿子铁柱啊。”张家老爷子,对铁柱的话,还是无动于衷,瞪着通红的眼睛,对舅妈说:“我是来索命的。”舅妈镇定自若地说:“你当年想把我嫁给你那个傻儿子当童养媳,我不从,你就让我站在寒风中,毒打我。这是天意,因果何曾放过谁?你家傻儿子,沾染上了鼠疫,才会连累这一村人。这事与我何干?”张家老爷子,又阴阳怪气地说:“你这个乌鸦女,早就算出我儿子染上了鼠疫,却不管不顾,害我们周家家破人亡。”
说着就扑向了舅妈,舅妈拿出了一张画符,在张家老爷子的脑门上一贴,张家老爷子立刻虚脱摊倒在了床上。说来也怪,那条大黑狗又是一阵狂吠,舅妈出了屋,看了一眼狂吠的大黑狗,那狗竟然乖乖地低下了头。舅妈进屋,扶起了哭摊在地上的铁柱,让他点上三炷香,再三叮嘱他,一定要守护好这三炷香,否则张老爷子就会有性命之忧。
铁柱关紧了门窗,生怕刮进来的风吹灭了香火。随后,舅妈迅速找来了村里的两个杀猪壮汉,让他们把平时用的杀猪刀,别在腰间。舅妈对两个壮汉说:“辛苦兄弟了,切记路上不能回头,不能说一句话。”两个壮汉知道三炷香的时间必须赶到樱桃沟,他们就一人拿着铁锨,一人拎着纸钱,直奔樱桃沟周家的坟地。
夜静得可怕,山里不时传来猫头鹰的叫声,突然一阵阴风吹得两个壮汉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不敢回头,快步走向了周家坟地。果然,周家媳妇的坟地,被前几日的大雨冲破了坟,他们赶快按照舅妈的指令,拿铁锨给坟头填了新土,又磕头烧了些纸钱,最后绕着坟头顺时针与逆时针转了三圈。兄弟俩不敢对视,不敢说话,掉头就赶回了村。
舅妈看见两位壮汉平安无事,心里的不安才渐渐消退。她让两个壮汉回了家,然后走到铁柱跟前说:“老爷子明早,就能睁开眼睛了,我先回家了。”舅妈没等铁柱说话,就出了张家的大门。她回到家中,翻箱倒柜,翻出了一本书,看了一会儿,就坐在沙发上喝了一杯水。舅舅等着舅妈喝完水,才问舅妈为什么不让他跟着去。舅妈说:“你体质弱,周家媳妇只差一步就变成了厉鬼,你要是去了,她就会附到你身上。拿你威胁我。她来家里敲过门,幸好你没给他开门。”
舅舅迷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听到了敲门声。”舅妈缓慢地说:“我出门前在家里贴了镇宅符,回家时,我看见镇宅符的边缘破损了。”舅舅接着问:“那周家媳妇,最后怎么了?”舅妈说:“她想跟着铁柱进咱们家,可是进不来,又不能附你的身,她就只能附到体弱气虚的张家老爷子身上。她知道自己无路可走了,就投胎去了。放心吧,我刚给她念过《太上救苦经》了。”
两周后,铁柱带着礼物来感谢舅妈,还追着问舅妈,为什么要找两个杀猪人去上坟。舅妈说:“杀猪人,体质壮,阳气重,又带着沾满血的杀猪刀,一般厉鬼都不敢靠近。”铁柱点了点头,说:“难怪大黑都不敢叫了。”舅妈笑着说:“黑狗的眼睛通灵,我和你去看老爷子时,她就尾随在你身上,你看不见,你家的大黑看见了。第二次,那厉鬼被我的符驱赶走了,大黑看见了才会大叫,我出门时,厉鬼已经跑远,所以大黑就不叫了。”铁柱听到身边一直有个厉鬼,吓得打了个冷战。
舅妈说:“你回去吧。她不会回来了。我昨日已经破了三挂的约定,也不能呆在这里了。咱们后会有期吧。”然后舅妈关上了门,回了屋子。一周后,舅舅和舅妈就从村子搬了出去,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