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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蓝月光
乍闻有乡人去世消息,心中又是蓦地一痛。岁月匆匆,不觉已过不惑。正是到了“耳里频闻故人死,眼前唯觉少年多”年纪。乡人一个接一个衰老,然后,蹒跚着静默着悄然而去了。而印象里的他们,似乎仍然那么生猛那么劲健那么热火呀。
军大爷能说善谈,头脑精明,现在却是贴了耳朵也听不清。山婶多么伶牙俐齿的一个人,也变得沉默呆傻了。军大娘那顺风能传十里远的大嗓们,也暗了,气门不足了。以前半道街最响的就是她的笑声,现在却再也听不到了,没有了那么充沛的中气。她的腿脚也不便,前年做了髋关节置换术。走路一晃一晃的。
那个记忆中的小村渐渐远去,乡人在渐渐老去。
这个二大娘,印象里是做过我们老师的。她丈夫是教师,有一段有事,她就替了丈夫上课。她学识不多(据说也只是小学毕业),站在讲台上,给我们讲课,当然难说讲多好。她对学生似乎也不怎么管。只有最淘气的学生,才给予一点惩罚。
我小时淘气,跟野孩子一样(那时小村孩子都是野孩子一样),每天除了学校就是田野树林跑,只有吃饭睡觉才回家。却爱作文,每周五下午是作文课,连着两节课,要交一篇作文。很多同学畏之如虎,抓耳挠腮抠不出几个字。我却很喜欢,一节课就能写一两篇。记得有一次,老师布置作文题《记一次劳动》。我写:放学了,我去割草,我背了镰刀,挎了篮子,走到草地里。……正热火朝天的割着,忽然一脚踩了一只青蛙。交给二大娘,她坐在教室门口的藤椅上,戴了老花镜,一面读一面笑:考涅了(蒲地土话),你还怪会踩嘞!
其后她不教了,视线里渐渐淡漠了。印象里她话语不多,极爱打麻将。常常一天两场甚至三场当。有时见她,戴了老花镜,腰微弯着,走在日渐寂寥的乡村小道上。
她四个儿子,我和他二儿、三儿、四儿都熟。三儿学过电器修理,我很佩服他。常常去找他,看他屋里摆满的收录机、二极管等东西,看他在屋里收拾电器,拿了导线一端接在电池上,一端接在收录机上,就有了滋滋啦啦的响声。心里就溢满了神秘和崇拜。
四儿子和我一块长大的。我们常常在他家院子里,谈天论地,放眼世界。有一次暮色中,我们谈论世界大势,宇宙神秘。我看书多的优势发挥了,关于外星人的争论,我侃侃而谈,唾沫四射,末了,只有我和老三的话语,周围一片静寂。我用眼角余光看着小伙伴们倾慕的眼神,小小的心灵有了说不出的得意。
到了年底,她家更热闹。她丈夫会写字,年年春联都是裁了红纸,自己写。小小方桌上,她丈夫弯了腰,提了毛笔,龙飞凤舞。——字很黑,很像。这个时候,我是同龄人之中唯一一个有资格掂掂毛笔的,这是我的特权。她丈夫写几幅后,会把毛笔递给我:来吧,大学生(我这时才上中学),你也写几个。因为我是他们眼中认为的不多的有学问的人。红纸裁剪成瘦条,铺在饭桌上,墨气淋漓的毛笔字写好了。挂在庭院的门楣上,一片红彤彤,一片喜洋洋。就像新年的笑脸。
她们家在我们家东南,错对门。在大路东边。她们家后院有小路可以出村。我出村或是玩耍,常常就走他们家。走过他们家后面密密的树林,几座乱坟,就是水塘。挖泥巴,捉青蛙。沿了坑塘边一条小路,就到了空旷的场里。这是夏秋打麦收秋的场地。也是春节演戏的场所。戏台一搭,十里八村赶来看,终日咿咿呀呀,小村就热闹了,整个沉浸在一种甜美的兴奋之中。
在她们家屋后乱林中,我被她儿子封为了连长,穿了父母买的崭新的军装;膜拜一只硕大的黑纹黄花的蝴蝶;挖泥巴,玩弹弓;寻找雪白雪白的神蛇;挖钓鱼用的蚯蚓;还无数次仰望乱坟之中的那棵老榆树。据说树上有一只猫头鹰——这暗夜的神鸟,白天永远是睡的,只在夜里,发出它那惊悚的叫声。猫头鹰叫声是“咕嘟嘟——喵”,像小孩子笑,颇吓人。但人们害怕的不是它叫,而是它笑。它的笑更更让人害怕。在乡人认识里,它能未卜先知,预测祸福吉凶,特别是人的生死。哪家人死了,猫头鹰是夜就会停在那家院子里笑。它是暗夜的使者,死神的特使。
猫头鹰,就栖在她们家屋后的树上。
后来,渐渐长大,我读中学走出小村。来去起初都是走他们家后的小路。在我由一个无畏无惧的野孩子变得有些开始羞怯,怕见乡人,被人称为“大姑娘”的时候,我知道,我长大了,我挥别了童年。也挥别了那些熟悉的乡人。
但他们永远在我的记忆里存在,是我心中最亲切最温暖的存在。如果硬要划分一个人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光,那一定就是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