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尾巴猫头鹰,老茶馆,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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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自B站《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下的一条热评。

宁愿相信自己是个麻瓜,也不相信霍格沃茨是假的。

我想,每个人年幼时都有那么一个等待着猫头鹰的梦,或是一些其他的多彩多样的梦。那些梦承载着我们儿时对这个世界最浓重的期望和善意,都值得被尊敬。怀着这样的尊敬,我写下了这篇故事,它也不仅仅是个关于魔法的故事。

◤壹◢在我小学四年级的时候,曾发生过一件我这一生都难以忘记的事情。那时我十岁,父母都需要上班,所以暑假期间很多时候是我自己在家度过的。有时我姥姥会来照顾我,给我做饭,我姥姥不来的时候,我爸妈会在早上给我留下一些饭菜,我中午只需要放到微波炉里加热一下就好。大多数个夏日,我都非常享受自己在家的时光。我从小就是个很自律的孩子,即便我妈妈每天会对我不放心,打电话来问我有没有认真做暑假作业,但实际上,根本不需要她的提醒,我也一样会按时完成当天的暑假作业。也许是因为母亲的缘故,我相当喜欢数学,但我从小也没少在数学上吃瘪。我母亲是大学的数学老师,总是对我的数学非常严格,每次我做错了题,她都会很是严厉地批评我,弹我的额头。相比之下,我爸爸则是个温和的人。他在科研机构工作,研究的是史前生物,打我记事起,我家里那些恐龙的玩具全都是他带回来的。我父亲是个科学家,但他很喜欢读书,经常会带着我看武侠小说。但那差不多就是我的生活了。我的童年与这世界上几亿个小朋友一样,丰富多彩,却又千篇一律,直到那只长尾巴猫头鹰「咣」地一声撞在了我家窗户上。我在高楼林立的城市里长大,从未见过猫头鹰。从小到大,我能见到的鸟类种类用一只手就可以数得过来,而那只鸟大概是有些累了,甚至都来不及站稳,就撞在了我卧室阳台的窗户上,谢天谢地的是,那扇窗户外面就是空调机,那只鸟刚好掉在空调机上,发出了更大的一声巨响。我被吓坏了。令我更加吃惊的是,那只猫头鹰的嘴里还叼着什么。长尾巴猫头鹰趔趔趄趄地爬起来了,它黄黑色的眼睛圆圆的,那双眼睛至今还会出现在我的梦中。那是我这一生第一次见到猫头鹰,而它的眼神似乎是在对我说着什么……它就像是能跟我说话,能明白人类的思维,能用它独有的方式跟人类沟通。它步履蹒跚地跌跌撞撞了几步,扑闪着翅膀,用它乌黑的鸟喙拼命敲打着窗户。我后退了几步……那只猫头鹰看上去那么大。我从来都没有意识到猫头鹰甚至能那么大,展开的双翅大概有一床被子那么长,一下子就能遮住清晨的阳光。“快走开!”我隔着窗户壮大了胆,尖叫道,“快走开——!!”那只猫头鹰还是啄着玻璃,嘴里叼着的东西忽近忽远。我眯起眼睛。那是一封信。◤贰◢有谁会给我写信呢?猫头鹰也会送信吗?在我幼小的认知里,猫头鹰送信只存在于动画片当中。我还是没有胆量将窗户打开,最终,那猫头鹰似乎也放弃了,它停止了攻击窗户,将信仔细地架在窗框上,让那白色的信刚好就斜靠在玻璃上。随即,它歪头看了看我,扑闪着翅膀飞走了,修长的尾巴立着,褐色的羽毛闪闪发亮。我将窗户打开,取回了那封信。信封是用摸上去相当结实的牛皮纸包成的,信口用红色的胶黏住了,上面还盖了一个红色的印章,那印章相当复杂,中央印着一个字母「H」,四周围着四种动物,看上去像是一头狮子,一条蛇,一只看上去像是肥大的老鼠的动物,还有一只鸟。那信封实在是精致过头了,上面还残留着夏天过于炙热的阳光的温度。我将信翻过来,看到那信封的正面写道:「中华人民共和国,北京市北清路万国家园社区31号楼7单元13号书房雨晴·黎女士  收」地址是用英文写的,但因为几乎都是汉语拼音,所以即便是十岁的我也能读懂,只是信里面的内容,我就无所适从了。那些花体的英文字母就像是小蚯蚓,对于还仅仅在学习新概念英语第二册第三课的我来说恍若天书。而直到多年之后,当我再次翻看了那封信,才彻底明白了那信里的内容。那封信里面写着:「黎女士,您好,我将很荣幸地邀请您于今年九月份开学时前来霍格沃茨魔法学校进行访问交流。我校师生将非常期待能与来自中国的您进行文化与技术上的交流。据我所知,东方的魔法与欧洲魔法体系不尽相同,而东西方又很少能进行交流合作,这让我的确总是觉得错过了这个世界的很多精彩之处。我很幸运能在十年前接到您的来信——顺便说,在亚洲,用鸽子送信真的是太奇妙了,它们那么小,却能飞行那么久。我绝不会忘记,六年前的那场发生在我们这里的战争,您带领着来自中国的一队巫师学者帮助我们。现在,一切都在像好的方向发展,虽然很多事情都不能回到过去了,但人们的确在砥砺前行。另外,应赛蒂玛·维克托(SeptimaVector)教授的邀请,您将在您短暂的访学期间出席我校四年级算术占卜课程,担任特邀演讲人。我一直知道您在中国深入研究东方算术占卜学。听闻东方魔法体系的占卜学一直历史悠久,虽然我并不精通,但很期待您能前来我校让师生们大开眼界。对于您在上一封信内提到的您的独生女的事情,如果她现在已经十岁了,却依旧没有任何掌握或运用魔法的迹象,那么我想,她也许并没有足够的魔法天赋……希望我这样说并没有冒犯您,但我想,亚洲人与欧洲人的体质也有所不同。我国的孩子一般在七八岁就会有所展露,也许您的女儿还未发掘自己的天赋。当然,您也跟我描述过中国的巫师对于融入麻瓜(我们这里将非魔法群体称为麻瓜,我不清楚中国是怎样的称呼他们的)世界都相当在行,大家几乎都是与麻瓜们一同生活,这让我相当震惊,并赞叹于中国人的适应能力和智慧。我将会在九月一日之前准备好门钥匙,并通知您时间与地点。暑假愉快!您真诚的,米勒娃·麦格教授(Prof.MinervaMcGonagall)」我认认真真将这封信看完了,甚至拿出文曲星试图去理解那些语法复杂的句式的意思,但即便我查遍了每句话里的每一个词(甚至有些词我还查不出),我都不能理解这封信的完整意图。当时,我并没有认为这封信有太多端倪,也没太放在心上,在我妈妈下午回到家时,我诚实地描绘了长尾巴猫头鹰是如何撞到阳台的窗户上,如何敲击玻璃,如何将信留了下来。我的母亲却很愤怒,她训斥道,“多危险啊,你怎么还开了窗户?!”我有些委屈。“我没接近!我没给猫头鹰开窗户!”——我也没和它对视,似乎要和它说话。“你看了这封信了?”我妈妈又问。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撒谎还是说实话,最终,我摇了摇头,又点点头。我妈妈皱起眉头。“我、我看了,但我没看懂。”我母亲的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她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这封信和妈妈的工作有关,是另一座大学的老师写给我的。”“那个大学的老师都是用猫头鹰写信联系别人吗?”我问道,“为什么他们不打电话呢?”我妈妈笑了。“因为他们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和我们的生活完全不同。”◤叁◢我妈妈在九月份开学之后便出差了。我隐约觉得,她的出差一定与那封信有关。她对我说,她要去另外一个国家的学校做访学——“访学是干什么的?”那时候我问道——大概一个月之后才会回家,让我听爸爸的话。我爸爸的性格一直比较随心所欲,没有了我妈的严厉管教,他倒是比我更像个家长出差的孩子。妈妈出差的第一天,我爸放学之后就带我去吃了麦当劳,他吃得比我还多,还抢我的冰激凌;第二天,我写完作业之后看着我爸打了一个小时的游戏;第三天,我们又买来盗版影碟看了部电影;第四天,我说服了我爸去新街口吃米线,他没有开车上班,于是,我和他约定,我放学之后自己沿着学校外的那条街,穿过一条胡同,走到和新街口交汇的路口,三点四十五在那里再见面,然后我们一起走去米线店。对我来说,那看上去就是一个注定会迟到的约定。九月的北京是金色的,即便路边的树荫还投下了满满的墨绿的影子,我还是觉得它是金色的。我走出校门的时候,是下午三点三十五分。我看了一下我的电子手表,觉得时间还很充裕。我和我的好朋友约好一起同路走一小小段,然后我们会分开,因为那天是周五了,我们还有整整两天之后才会再见面,但那时,我阴差阳错地看到了校门口的路对面站着一只兔子。我从未在外面见过野生的兔子。一只棕色的兔子,眼眶边上像是带了一副黑框眼镜那样,有一圈黑色的毛发,它看着我,就像那年夏天,撞在我家窗户上的长尾巴猫头鹰那样。我本想要移开视线,就像无数个平凡的放学后的下午,沿着被接孩子的父母堆挤得水泄不通的小路走向新街口,和我爸爸去吃一碗米线,最后坐上公交车回家,写作业,入睡,做一个天马行空的梦。只是那只兔子在凝视着我。「凝视」着。最终,我还是告别了我的同学。我们无法再一起走一小段路了,因为那只兔子跑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我。我那时对我的同学说,“你看,那里有只兔子!”我的同学却皱着眉头,“什么兔子?”「跟我来。」那只兔子说道。我跟着兔子在人群之中穿梭。周五放学后的校门外人流是那么的拥挤,狭窄的道路几乎就要被汽车塞满了。自行车只得在那些缝隙之中前行,而我,则在那些自行车的缝隙中……兔子却跑得飞快,它一蹦一跳地,却没有人在意它或是试图躲开它。它太轻快了,就像是蜻蜓在湖面上跳舞,灰色的尾巴高高翘着。我们就那样一跑一追,在校门外狭窄的胡同里前进了大概三四分钟的样子。那条路我很是熟悉,只是当我最终看到那只兔子闯进了一扇门之后,我抬起头来,看到那门帘陈旧而破败,连门牌都没有,只有一块黑板上写着方方正正两个大字,「茶馆」,我停下了脚步。那茶馆太小了,以至于这条路我走了四年,都没有注意过它。我走了进去。茶馆柜台后面坐着一个老大爷,穿着衬衫裤衩和布鞋,周身打理得整洁,头发梳得很是服帖。他手里拿着蒲扇,而我则在心里暗自寻思已经是九月份了,天气早就已经没有那么热了。“小姑娘,你要什么呀?”那老大爷说道,语气像极了收音机里曾让我听得酣畅淋漓却说出了“且听下回分解”的单田芳。“有只兔子……”我说。“什么兔子?”“在那儿!”我尖叫道。茶馆里拢共四张桌子,还有一名茶客被我的尖叫吓得喷出一口茶,茶杯还起了火,而那时的我全被那只兔子吸引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兔子看着我,随后朝茶馆后堂跑去了,我一溜烟就跟了去,老大爷的喊声在我耳边像被蒙了起来一样,模糊不清。最终,我从茶馆的后门闯出来,跑进一座很小很小的天井,那里大概也只能站下五六个人的样子。“谁让你进来了?!”老大爷几乎就和我隔着一个身位跑到天井里来了,我却只顾着追那只兔子,蹿到了墙根边上,而那墙根不知道何时冒出来一个洞,兔子一下子就没了踪影。“瞅瞅,跟丢了吧。”老大爷说道。“这儿什么时候有了个洞?”我问道。“丫头,这后边儿不能随便来,快回去!”老大爷却答非所问,冲我勾了勾手指头,示意我进屋,“别看见什么东西就猛追,小姑娘家的,多危险。”“爷爷,你能看到兔子吗?”我问。老大爷回答,“怎么看不着啊?我眼神儿还好着呢!”他不停冲我招手,“快点进来,这后边儿不能进!”我只得照做了,嘴上却絮絮叨叨地问道,“可是我同学刚才就没看到啊?”老大爷皱着眉头,眯着眼,“那你同学可能是看走眼了。”他说,手指头敲着装满了冰棍儿的柜子,“快回家吧,别让你爸妈着急咯。”“我要和我爸去新街口。”我说。那老大爷像是变魔术似的,从冰柜里眼疾手快地拽出一根「小牛奶」来。那是我童年时期最挚爱的冰棍儿,奶味很重,香甜得很,却只要一毛钱,即便是作为贫穷的小学生,也能大刀阔斧地斥资一毛钱巨款买来解馋。“得嘞,给你跟冰棍儿,快去找你爸吧。”“我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我大声说。“嘿,丫头,我可是在这儿开了几十年老茶馆儿了,要说陌生人,您才是陌生人呢。”老大爷一副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小牛奶」被搁到冰柜的玻璃柜门上了,孤零零的,塑料包装上沾着水珠。“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这家茶馆?”我又问。“那你可能是看走眼了。”老爷爷说,布满皱纹的双眼眯成了两条缝。我伸出手去,手指头碰上了冰棍儿的包装,将小牛奶攥在手里。“谢谢爷爷。”我说,带着些胡搅蛮缠的口吻。那老头儿指了指手腕上的手表,冲我挤眉弄眼了一番,“快去新街口找你爸吧,不然你可要迟到了。”而那时年幼的我看到大爷手表上指向了「9」的分针,惊慌失措地喊着“爷爷再见”,跑出了那间茶馆,丝毫没有想到仅仅是在那一刻的前几秒,那老头儿黝黑的手腕上并没有手表,我也从未跟他说过我何时会与我的父亲见面。◤肆◢我儿时的寒假,大多是在父母的单位度过的,而比起我父亲死气沉沉的办公室,我更喜欢去母亲的大学里。那里总是有供我挑选的食堂,还时不时会有母亲的学生带零食给我。对于十一岁的我来说,自己就像是万众瞩目的世界中心,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会乐在其中的情景。只是相较于其他十一岁的小女孩而言,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有着让我妈妈不得不羡慕别人家小孩的好动特性,比如在安静的楼道里和其他老师家的小朋友疯跑着呼啸而过,比如站在篮球场边上看大学生打篮球还要吵着上场,或者比如在母亲的办公室里翻箱倒柜,将手指头摸过所有陈年书本封面的灰尘。有时候,当我乐此不疲地这样做时,还会发现一些藏匿在我母亲那堆满了书籍的办公室中的一些秘密。比如一张会动的照片。照片又怎么会动呢?我哭天喊地、咋咋呼呼地跑去找到我在另一个办公室和同事开会的妈妈。我被我妈拽回办公室里,狠狠地训了一通,训我的时候还要压低了声音。我靠着我那真金不怕火炼的厚脸皮,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如果突然看到了一张会动的照片,换做谁都会吓得魂飞魄散。只是我软磨硬泡地质问了很久,都没有从我母亲那里得到答案。几乎出乎我的意料,我母亲甚至会在我把相框怼到她脸上的时候装傻充愣地说道,“这里没有照片呀?我怎么没看到照片呢?”我定睛一看,那相框的确是空空如也。“你把照片变没了!”我尖声喊道。我妈妈拽着我的肩膀,另一只手比了个「嘘」的手势,压低了声音凶我,“安静点!”我便也压低了声音:“你把照片变没啦——”母亲似乎是拿我没办法了,板着脸训斥我:“好好呆在这儿写作业,我回来之前别出去,别老想那些有的没的!”说罢,她夺过我手中的相框,将那相框扔回到抽屉中,又恶狠狠地关上了抽屉。“好好呆着!”她像是不放心我多动的性子,在临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又回头叮嘱了一遍。就在那时,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快开抽屉!”声音尖细刺耳。我猛地转过头,背后却没有人,只有一只猫靠在我妈妈办公室的窗框边。北京的冬天极其干冷,对于学校里的流浪猫们并不是一个好过的季节。我妈妈的办公室在一楼,窗外框着防盗网,而她又是个执念于开窗通风的人,屋子里的暖气从窗户里飘出去,像是天然的致热源,是冬天的流浪猫们歇脚的好地方。而那时,一直狸花猫就靠在窗框上,慵懒地眯着眼睛,张嘴冲我叫,声音钻到我耳朵里竟成了人话。“快开抽屉!”那只猫继续说。我也顾不上思考为什么我能听得懂猫说话了,慌里慌张地拉开抽屉,举起相框,大喊道,“照片又出现了!”我从余光里看到我的母亲在办公室门前停了下来,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我。“我得一直看着它,不然它又消失了……”我说。那照片里的人们在谈笑着,而我直到那时才安下心来认真观察那张照片,“妈妈!”我说,“你也在这照片里!”那是看上去年轻了一些的母亲,和一群外国人的合影。那些外国人穿着黑色的斗篷,灰头土脸的,背景也是灰蒙蒙的,远处还有一座破败不堪的城堡。“他们是谁呀,妈妈?”我问道,视线却还是不敢离开照片,生怕我一不留神,它就又要消失了。我的母亲却沉默了许久,久到我差一点以为她已经离开了。最终,她走了回来,将我手上的相框拿走放在桌子上,又坐了下来,将我拉向她。“笑笑,你记不记得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奇怪的事情?”我被我妈妈这样问得摸不到头脑。“比如……平时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你觉得很奇怪的,从来没见过的事情?”那时,我曾经遇到的那只好似和我说话的兔子,还有莫名其妙出现在街边的老茶馆,在我天马行空的年少世界中都只是昙花一现的景致,让我丝毫也回忆不起来。我苦思冥想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意识到刚才那只对我说话的流浪猫。我抬眼去看,猫却早已不见了踪影。“刚才……”我指了指窗口,“就在那儿趴着一只猫,冲我说话,这够奇怪了吧?”我妈妈的嘴角竟闪过了一丝稍微有些诡异的微笑。“有只猫……冲你说话?”我点了点头。我的母亲看着我。她的双眼被镜片遮住了,倒映着我的影子。桌上相片中的人们在我眼角的余光里,还像是正在播放的视频那般重复着他们的动作。他们笑着,比着胜利的手势,而看上去稍微年轻一些的母亲就在那些陌生的外国人中间,脸上洋溢着的是我从未目睹过的快乐和骄傲。“笑笑,”她最终开口说道,声音严肃庄重,“我接下来想要告诉你一些事情。原本我以为,你在这方面已经完全没有天赋了,我本来没有打算告诉你这些。”那一个下午,我经历了我这一生中与我母亲最最漫长,却也是最让我难忘的谈话。那段谈话,让我在日后看向窗外的枯枝败叶,都填上了些缤纷的色彩。那段对话是以我母亲的这样一句话开始的:「笑笑,你是个巫师。」◤伍◢九年后,大二结束的我登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高中毕业后我考上了人民大学,我与我关系最要好的室友大一时便开始准备托福考试,而我受了她的影响,也同样做了留学的选择。我们两人约定一起复习考试,一起申请了相同的大学。我的父母也对我的决定表达了他们一如既往的支持。只是最终,我室友因为地理位置选择了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而我选择了坐落于内陆小城市的俄亥俄州立大学。那年暑假我在收拾行囊时,曾私下对我母亲说,妈妈,我可以用门钥匙吗?我可以几秒钟就到美国,不用忍受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如果需要回来,我也可以几秒钟的功夫就回来了。母亲却坚持让我以普通的方式生活和完成学业。我的母亲一直是巫师中的「温和派」,她极力反对将巫师与普通人割裂开来,主张除非是完全无法融入普通生活的、或是魔法能力极其强大可能会伤害到普通人的巫师,其他巫师一律应该尽量隐藏在普通人之中,过正常的生活。这一向与我所理解的母亲的激昂、勇敢性格完全相悖,而她这种主张也深深地限制了我的成长。母亲曾对我坦白道,如若不是我小学时散发了那么一点魔法天赋,她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让我知晓魔法世界的存在。在母亲告知了我关于魔法的一切之后,每年暑假,除去完成补习班和正常学业,她也会送我去一处专门为巫师打造的培训夏令营。在那里我遇到了不少与我一样,并不天赋异禀,却也因为是巫师的父母希望其得到适当的魔法教育而被送过来的孩子,其中有几个还与我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密友。我也是在那时才知道,这种夏令营只设立在了北京、上海、广州这类一线城市中,隐秘性极高,避免被普通人发现。在夏令营中我结识了很多来自北方各地的朋友,我们热烈的友谊会在夏令营结束后持续那么一段时间,但随后扑身于「正常生活」的我们,又很快会把对方遗忘了,直到下一期夏令营开始。在夏令营中度过的时光也并不是什么轻松的日子。我们有着长长的「青少年巫师必读书目」需要完成,还有一些简单的巫术需要学习,每个夏令营末尾还要考试。那些书目全部由中国魔法教育出版社出版,涵盖了我们所需要了解的,不仅仅是关于中国、还有全球魔法世界的知识。在《西方魔法简史》中,我也读到了关于母亲曾去访学的「霍格沃茨魔法学校」的故事,和年那场震惊欧洲乃至世界的「霍格沃茨之战」。简史中讲述道,那几年的英国魔法界曾被一名自称「伏地魔」(原名汤姆·里德尔)的黑巫师(这是欧洲称呼邪恶巫师的说法)所统治,几乎是英国的至暗时刻,影响深远甚至波及了整个欧洲。纵然对东方魔法世界影响甚小,但值得被历史铭记的是,那也是东西方魔法世界的第一次碰撞。在「霍格沃茨之战」前夕,一队中国巫师学者与英国的巫师们结成了盟友,一起抵抗了以伏地魔为首的黑巫师对魔法世界的破坏。那其中就有我的母亲。母亲将那张会动的照片送给了我。那张照片便从她办公桌的抽屉里被挪到了我家里课桌的小抽屉里。我会长时间看着那张照片,看那一众巫师在大战后被镜头所记录下来的一举一动。他们的动作中透着未散的疲惫、恐惧、和哀伤,镜头离他们很远,所以远处的城堡和他们身后空地上零星的尸体都被捕捉下来了。有时我会想,一个人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在自己已逝的亲朋好友前拍下这样一张照片呢?他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黑暗的年代,以至于这段日子让大洋彼岸的我还能有所耳闻呢?在那张照片中,站在人群最中央的,是一名不太高,灰头土脸,发型凌乱,带着圆圆眼镜的男生。母亲曾指着那个男生说,“他可是个拯救了无数人的英雄。”“妈妈,我能当英雄吗?”那时年幼的我问道。母亲摸了摸我的头。“做好自己就可以了。”她答道。再长大一些的我,对于自己当然无法成为英雄心知肚明。纵然我拥有魔法能力,在每年夏令营的培训下,我也能用我这双手施展点雕虫小技,但比起我妈妈的魔法能力,我的不过是些小魔术罢了。只是颇令我自豪的是,我拥有着我妈妈,以及相当多巫师都没有的能力:能与其他物种沟通。拥有这种能力的巫师被称作「异语者」。连夏令营的老师都很新奇,说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了。然而,只有一个人并没有对我这项能力表示惊讶。去往美国读书的一年后的夏天,我在暑假回国期间前往了我的小学。小学毕业后我家搬到了离我中学更近的地方,虽然时不时会听妈妈提起茶馆老大爷,但忙于学业的我已经有快要十年没有走过那条胡同了,那一天,我又看到了坐落在小卖部中间的,毫不起眼的老茶馆。茶馆里的那位大爷看上去确实是经历了十年的岁月,胡子都比曾经花白了不少。我踏进茶馆的小门时,他从冰柜里掏出了一根冰棍儿,好像早就知道我要来似的。“丫头来啦,我这儿早就没有小牛奶了。”他说。我笑了。——我也早就过了吃小牛奶的年纪了。“我就知道,你是个异语者。”老大爷说着,和我一样嗦着冰棍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我问。“你当初可是追着一只兔子闯进来的,你是个什么我都不奇怪。”老大爷调侃道。“但我这样的能力又没什么用。”我很生气,“我倒希望跟我妈一样什么强大的魔法都能施展出来。”“有时候,能力大了不是什么好事儿!”老大爷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您知道这是谁说的吗?”我说。“是谁?”“蜘蛛侠的叔叔!”“什么玩意儿?”“超级英雄都是这样的,爷爷。”我一本正经地说道,“因为有能力,所以要负更多的责任,帮助更多的人。”冰棍儿已经有些化了,一滴奶油顺着冰棍棍儿流了下来,差一点就要黏在我的手指头上了。那大爷食指冲着我的冰棍一指,本来已经软塌塌的雪糕又冒起了冷气。“超级英雄都是假的,丫头。”大爷说道,把他还剩下的绿豆沙冰棍一口吞了,“能力越大,贪欲越大——这是我说的,蜘蛛侠他叔叔说的是错的。”我皱起眉头,委屈巴巴地回答,“我妈就不是这样的。”老大爷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我手中的雪糕又要快化了。最终他说,“丫头,你和你妈妈的眼睛真是一模一样。”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茶馆老大爷在我母亲年幼时便与她相识了。他和我的姥爷则是几十年的挚友。“我姥爷在我出生之前就去世了。”我补充道。“他不仅仅是去世,丫头……”大爷说,“他是被杀害了。”我的姥爷是一名「弱能力者」,也就是虽然拥有巫师血统,却几乎没有魔法能力的人。我的姥姥也是一名巫师,他们生下了魔法能力极强的我的母亲。在他们那个年代,魔法世界与普通人的世界相隔甚远。年少的巫师不能前往普通学校,而必须要入学全日制巫师学校。“就像国外一样?”我评论道,“我在《西方魔法简史》中读到的,国外的小孩就是这样,从小去巫师学校学习——但我觉得我们这样也挺好的,我很喜欢普通人的学校,学到的不只是魔法。”老大爷点了点头,继续说道:“我们小时候,魔法世界可不像现在这样渗透进了普通人的世界,还能被隐藏得这样好,法制也健全了,孩子们受得教育也完整了。那时候国家战乱不断——(“爷爷,您到底多大岁数了啊?!”我插空感叹着)——要知道咱们国家巫师人数可是不少,但大部分都出生在普通家庭,对自己的魔法能力浑然不知,有很多就这么平平常常地活了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是个巫师,施过的巫术就被他们当成是怪事抛之脑后了。而我就是这类人,我父母都是普通人,只是我幸运和你姥爷家是邻居,我才知道了这世界上真的有巫师存在。他家都是「弱能力者」,在巫师世界不得势,也像我们普通人一样生活。当年日军打进来的时候,凭着我的一些魔法小伎俩,我们两家都逃过一劫。我那时候用了魔法,魔法部都是知道的。当时掌权的是个极其觉得巫师比普通人高人一等的人物,瞧不起我们这种变异出来的和你姥爷那种劣等巫师。”大爷手指头一挥,茶壶飘了过来,把他面前的茶碗又蓄满了。他喝了一大口,茶水顺着他嘴角流下来了一些,他也没去擦,看得我有些难受。“我们还没逃出河北,就被魔法部通缉了。”大爷最终是抬起手来用袖口擦了擦嘴,继续说道,“你姥爷全家都被抓了去,罪名是「透露魔法机密罪」,连带着我全家也遭了秧,罪名则是「知晓魔法机密罪」,我父母,我的两个姐姐一个弟弟,记忆被抹得一干二净,连我的一根毛儿都记不得了。亏得我那时候会点巫术,救了你姥爷出来,我俩跑出邯郸了,到一村子里躲着,谁知道一躲就是几十年,有幸的是那里村民还算淳朴,收留了我俩,我们那时候也就十几岁,还算有些力气,能帮着干不少农活。你姥爷在那儿认识了你姥姥,他们结了婚,六十年代那会儿有了你妈妈。”大爷寥寥几句就将他们的前半生囊括了,我却听得有些难过。我没经历过战乱的时代,也绝对不敢想象家破人亡,眼睁睁看着亲人完全忘记我的情景。我看得出大爷有着极高的魔法天赋,不然也不会在战乱时期侥幸存活下来;如果放在今天,他大概也能像我妈妈一样在魔法部平步青云,只能感叹他老人家生不逢时……“你妈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有过人的天赋了,可惜你姥爷那时候铁了心就想一家子平平安安普普通通过一辈子,坚决反对把你妈妈送到魔法学校去。”老大爷继续说道,“我不想看着你妈妈就这么被荒废了,就在她五岁的时候瞒着你姥爷,给她做了入学登记。那时候咱们国家不太平,普通人在斗,我们也在斗。”大爷又停下来喝了口茶,“只不过目标和方式不太一样。幸亏之后上台的魔法部部长是个「温和派」,我们的日子才算好过一点。只是那位「激进派」的前部长,在下台之前,跟着你妈妈的踪迹找到了我们。那会儿我们还躲在河北农村生活,你妈妈则是那些年魔法学校中多年不遇的天才,引起了前部长的注意,当年就是他下令逮捕了你姥爷全家,消除了我家人的记忆……那时候他带着几个巫师追到我们村里来,死了几个村民,连同你姥爷——”大爷停下来了。他低着头,看着眼前的茶碗。茶水上漂着些细碎的灰尘,在碗的边缘挣扎着。“那……那最后,那个前部长怎么样了呢?”我试探着问道。“被抓了,现在还关着呢。”大爷回答。我瞪大了双眼,倒吸一口凉气,“他杀了人!他杀了我姥爷还有村民,为什么只是被关起来了?!”大爷叹了口气道:“因为你姥爷是个「弱能力者」,其他死者也只是普通人。”那时候,茶馆里已经没有人了。外面的胡同里热闹了起来,大概是到了孩子们放学的时间。我与老大爷长时间地对视着。「脆弱无能的普通人又怎么算人呢?」在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在战乱纷争中「激进派」们喊着口号,在人群中滥杀无辜的血腥之景。而后我才发现,那些景象就仿佛是倒映在老大爷的双眼里,一遍遍回放在他布满了皱纹的眼眶之中。“你妈妈那时候从魔法学校辍了学,非得要去普通学校上学,也亏得她有出息,考上了大学,还读到了博士。”老大爷身子向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她工作之后,把我和你姥姥接来了北京,给我在这儿开了这间茶馆儿,专门接济你们这些迷路的小巫师。”老大爷终是笑了,双眼又眯成了一条缝,恍惚间让我看到了他曾经看着我妈妈的样子。我张了张口,又闭上了。我似乎有无数句话想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老大爷却抢过了我的话头,问道,“别老是我说了,丫头,给我讲讲你在美国怎么样呀?”我扯了扯嘴角,稍微笑了一下。“还不错。那边中国人不少,学习挺忙的,不过也认识了很多朋友。”我又顿了顿,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只不过不知道那边有没有巫师……”“别老想着找别的巫师——”老大爷接下话茬。“我妈也是这么说的。”我赶忙辩解道,“我没有不想听你们的话、但是,总是这样躲躲藏藏的,有能力却不能使出来——”“丫头,有能力并不一定要使出来……”老大爷絮絮叨叨地插话道。“为什么你们都不敢承认自己是巫师?!”我声音抬高了,“我不明白,我们明明更优秀,更不平凡,我们的能力能让这个社会受益,能去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为什么我们要躲躲藏藏的?!”老大爷面对我的质问却没有再反驳。他稍微偏了头,视线越过了我。我顺着他的眼神扭过头去,看到他正在盯着茶馆小门脸外的胡同。周围的学校真正到了放学的时间了。小学生们叽叽喳喳地你追我赶着,挡在了很多辆拥挤着前来接孩子放学的车辆前面。那些汽车「嘀嘀——」鸣笛,和喧闹的小孩子置气。“人总是要对比自己弱小的人事充满敬畏之心。”老大爷最终轻声说道。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在我耳边久久回荡着。我的视线却不曾离开茶馆门外。十年前,我追逐着一只棕色的兔子从这扇门跑了进来,因为那兔子曾对我说话。我的人生中还发生过其他奇怪的事,比如那只撞在我家窗户上的长尾巴猫头鹰,一只会说话的流浪猫,或是会动的照片。突然间地,我耳边的世界变得嘈杂起来。直到我侧耳聆听时,才发现那是这条胡同里所有生灵所发出来的声音。他们的声音环绕在我周围,便成了人类的语言,向我讲述着他们的升沉变迁。我想,在那条路上随便找出来一条枝叶,也许都比我这短暂的二十年人生长久百倍。那些环绕着我的声音被老大爷的话打破了。那老大爷叫了我好多次,最终他推了我一下,我才从我的世界中回过神来。只见大爷颤巍巍地拿着手机,说:“前阵子有个茶客淘汰了部智能手机给我,还帮我注册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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